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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雀安知鸿鹄之念

2020-10-28刘吉同

杂文月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燕雀夏瑜鸿鹄

刘吉同

写下题目,鲁迅《药》中那众多人物迅即蹦到了眼前,他们正是本文燕雀之本体。唉,这些人再给他十个脑袋,恐怕也难以懂得夏瑜的鸿鹄之念,因为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而且体现在方方面面。

认知。燕雀认为国家就是爱新觉罗的,自己只是他们的奴隶,而且天经地义。因此,当听到“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时,个个大惊失色,痛骂“这是人话吗”?长期的皇权灌输和打压,已令他们只懂“兽话”而听不懂人话了。

精神。这是一群麻木的人,思想长期贫血,精神极缺营养。他们不知道夏瑜为谁而死,也不关心他为谁而死。唯一关心的,是夏瑜被杀能给自己带来治病的看热闹的机会。你看那场面,一堆人“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多么投入和专注,多么渴望“一睹为快”!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是一具具能行走的僵尸,或者说是没有灵魂的“空壳人”。

燕雀没有理想,没有信仰,没有情怀,没有同情心,有的却是冷漠。他们不尊重别人的生命,更不关心别人的痛痒。夏瑜遭杀后,没有一个人痛心一个年轻生命的遽然消失,没有一个人谴责满清的残暴行径,没有一个人同情夏四奶奶的悲惨遭遇。康大叔倒是很惋惜,但却是为“这一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与这些人去谈仁者爱人、天下为公,只能让人一阵呵呵。

思维。燕雀的思维是直线型和封闭的,不会独立思考,不会逆向思维,更缺少人性和公义,他们只相信大脑里那点“陈糠爛谷子”,排斥与之相悖的任何意见。夏瑜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众人听到后,没有任何人去思考,有的却是一起对他攻击、漫骂和殴打。康大叔骂他“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红眼睛阿义则顺手“便给他两个嘴巴”,驼背五少爷赞:“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花白胡子气愤地说:“这贱骨头该打。”他们没有法治意识,更不懂宽容,认为凡是与自己思维相左的,都是坏人,都在可骂可打之列,且视之为天然正确。假如清廷将夏瑜放出,光这帮人也收拾得他“三佛出世,五佛升天”,何劳官府动手!

道德。道德对于燕雀来说,是极缺的奢侈品。比如红眼睛阿义,自私到了令人恶心的程度,按“惯例”他能从夏瑜这个死囚身上发点财,“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最后从死者身上剥下衣服拿走才算解了一口恶气。和红眼睛阿义同时代的,某地还有一个绅士和瞎子,绅士领着瞎子找到了懂医术的传教士,老外诊断瞎子患的是白内障,便帮他治好了眼病。但是,麻烦来了,绅士对传教士说:他就靠眼瞎乞讨,如今眼被治好,他也失去了谋生手段,因此你必须作出补偿,把他带回去雇作看门人,把善事做到底(文津出版社、明恩溥《中国人的素质》P138)。可见燕雀也常有自己的“理论”,也满嘴 “正义”“道德”,也会“义正词严”,但目的却是:为其卑鄙辩护,撕咬那些高尚的人,更为卑鄙和丑陋。

知识。燕雀大脑里的知识,原本就像珠峰上的氧气一样稀薄,更可怜的是,他们没有机会和渠道获得和补充外界新的先进知识,其信息来源主要靠华家茶馆这个“发布台”,一些“高端信息”,还得依赖满脸横肉者之类“消息灵通人士”来转述。他们不读梁启超,更不知新的政治文明。这就注定了其知识十分贫乏和低劣。更不堪的是,思维严重固化,对外来文明油盐不进。让他们去解读夏瑜们的鸿鹄之念,真是要命啊。

燕雀安知鸿鹄之念,夏虫不可以语冰。

鲁迅呐喊了一辈子,我想无非就是为了唤醒燕雀,让之蜕变为鸿鹄,或者至少缩短之间的距离。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比如在全社会实施系统、深入、持久的吐故纳新工程,便会慢慢“化腐朽为神奇”。然而,鲁迅所处的时代,有可能吗?唉,万恶的旧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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