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薇

旧时，大城市澡堂浴池入口处有一副木制雕刻的对联。上联：金鸡未唱池先热;下联：云板没敲客早来;横批：勤浴无病勤欲病。

以前的澡堂子开门营业较早，天还没亮池子里的水就烧热了，以热情的服务迎接前来洗澡的顾客;澡堂开门纳客的信号是，由伙计敲响门前高挂的铜制云板。然而，有的浴客为赶池水清亮、热度高，不等云板敲响就迫不及待地不约而至。上下联不但平仄对仗工整，而且形象生动地将澡堂的超前热情服务与浴客的沐浴积极性，描摹得“淋漓尽致”。

横批“勤浴无病勤欲病”，内涵充满哲理，耐人寻味。两个“勤”字虽然释义相同，但辐射的对象却各异：前者勤洗浴讲卫生，属褒义;后者欲望过多，有嗜欲的意思，暗含贬义。其妙在，浴与欲音同字不同;无病与有病，具有辩证关系。

浴：洗澡。《论衡·讥日》：“浴去身垢。”引申为整洁身心。亦有“澡身浴德”之说，谓砥砺志行，使身心纯洁清白。语出《礼记·儒行》：“儒有澡身而浴德。”孔颖达疏：“澡身，谓能澡洁其身不染浊也;浴德，谓沐浴于德，以德自清也。”

以上之“澡身浴德”说，一语双关：勤洗澡洁身讲卫生，具有防病祛病之积极作用，是从生理科学角度讲的;而“浴德”，则是从提高道德修养，不断自省，洁身自好、爱惜羽毛，强化心理健康之“钙”角度讲的。

谈到人的“欲望”，必然涉及到“需求”。根据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需求有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而归纳起来，不外乎物质上的需求、生理上的需求、精神上的需求。《孟子·告子上》曰：“食色，性也。”意谓饮食和男女之情，是人的本性。然而，不论何种需求，一要把握度，二要把持德，三要不越轨。

以食色为例。食，乃人类维持生存的第一需要，新陈代谢，乃促其生长，确保身体机能的化学需要。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不但能吃得饱，而且还要吃得好。然而，饮食有节，方能确保身体的各个器官不会超负荷运转。如果暴食暴饮，则伤胃伤肝伤肠胃;误以为食野味壮阳，实则极易被动物病毒传染，遭到大自然的报复。有民谚说：“无酒不成宴席。”然而若饮酒贪杯成癖，进而酗酒成性，酒很有可能成为“穿肠毒药”。

再说“色”。有民谚曰：“无色路静人稀。”正常的男女之情，是人之常情;适度的性生活，有利身心，反之，过度纵欲则伤身。三国魏文学家应璩作有《三叟长寿歌》：“古有行道人，陌上见三叟;年各百余岁，相与锄禾莠。住车问三叟，何以得此寿？上叟前致辞，内中妪貌丑;中叟前致辞，量腹节为受……”意谓：上叟说自己的长寿秘诀是老伴长得不好看，因而自己不恋女色;中叟说自己长寿的秘诀是饮食有节制。此二位老寿星可谓“食色”善于把握“度”的榜样了。

勤，本是褒义词。然而，当为“勤欲”注入了膨胀的名利、贪婪、攫取、豪夺意念时，就可能要派生病态：经商如果惯用假冒伪劣牟暴利，害的是损人利己病;老师教学课上懒讲，课下补习班“勤讲”捞外快，害的是有悖师德的拜金“软骨病”;目无法纪、虎视眈眈劫取不义之财，害的是恶有恶报自戕病;为富不仁，恶意欠薪，害的是黑心无良病;为官贪腐，搞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害的是初心健忘症……此类背德违法的“勤欲”，轻者要受到惩罚，积重病入膏肓者，或将踏入末路。恰如温子升《定国寺碑》的警言：“缘障未开，业尘犹拥;飘沦欲海，颠坠邪山。”

如何防止纵欲？首先，勤洗“无欲则刚”澡。林则徐有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其“无欲则刚”，意指千仞峭壁之所以能巍然屹立，是因为它没有世俗的欲望。借喻人只有做到没有世俗的欲望，才能达到大义凛然的境界。诚然，名利之欲望人人有，正如刘墉回答乾隆的考题“每天出入前门有多少人”？刘墉答“名利二人”。只有凭借真才实学、通过正当渠道，实至名归，才是至诚之道;只有奉公守法、公平交易所得之利，才是取之有道。

其二，勤洗“浴德”之澡。经常检点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否合乎道德规范、法规法理;随时修正、完善自身，做到防微杜渐。

其三，勤洗“慎独”澡。明道之人于不闻、不睹之地，仍要保持洁身的状态，不让最隐蔽处违背正确原则的行为坐实。有一个笑话，昔日有人问一位地区领导人：“你能保证‘坐怀不乱吗？”后者回答：“我虽然不敢保证‘坐怀不乱，但我能保证‘不让她坐！”其精妙、幽默的腦筋急转弯作答，可视为“内无妄思，外无妄动”的治本节操了。

张跃林/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