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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馈赠

2020-10-27徐接芬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20年6期
关键词:美凤英语老师刘老师

你路过我的世界时,樱桃红了,芭蕉绿了。

——题记

走出半生,归去少年,犹见恩师屹立于神圣的讲台,他是记忆里最明亮的火炬,点亮了那段韶华。

初二那年,全级重新编班。在新的班级里,发现和我同班的有初一时的三个正班长和四个副班长。天啊,这么多班长齐集!老师该选谁来当新班长呢?其他的班长如何安置呢?真够老师头疼的呀!还没见到新班主任,我便开始替他担忧了。

很快,全班同学都发现了这个问题,班里争论得十分激烈。来自各班的同学维护各自的班长,为自己的班长助威拉票,群雄争霸。班长们却像隆冬的河流,结冰的脸下是波涛汹涌的思绪。

新的班主任终于亮相了。他姓刘,是一个高大阳光的青年,浓眉方脸,眼神透出坚毅又果断的光芒。他说话简洁凝练,干脆利落,不容置疑。他说:

“咱们班的班长是徐接芬,其他的班委、班务都由她安排。”

我已忘记彼时心情,该是激动与忐忑吧。可我却清晰地记得后续发生的事情。

我把这几个班长列在一张纸上,逐一考量。副班长只能有一个,给谁当呢?

来自原六班的班长,她是我们英语老师的女儿,成绩优异,打从一年级起就当班长,领导能力很强。还有一个让我忌惮的人,她是来自原四班的班长,她“黑白两道”都混得开,泼辣犀利,善于交际,成绩欠佳。一个是将要教我三年英语的恩师之女,一个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处处与我对着干的人。这两个人都得罪不起,我该如何安排呢?我私下征询她俩意见,她俩都说随便我安排。这让我头疼不已,她俩谁是能随便的主呀!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去问问英语老师的意见。英语老师说学习压力太大了,让他女儿当个学习委员就好。我听了如释重负。

第二天我向班主任汇报了安排设想:

“英语老师让晓语当学习委员;我便把副班长给了秋婳,因为秋婳桀骜不驯,不好驾驭又得罪不起;咏丽活泼爱唱当文娱委员;红丹作文好,有责任心,当语文科代表……”

刘老师说:“关于晓语的安排你去問过英语老师意见?”

我点点头。

刘老师开心地笑了,笑容十分灿烂。他说:“你做得对!果然没看错你!”

老师所要表达的深意那时的我还不能领会,单纯地感觉是因为自己解决了棘手的事也随着高兴起来。

“这些班团干部都是你在用,你觉得好就好。班里的事我不过问,你解决不了再找我。”老师叮嘱我,“以后班会课由你主持,主要谈学习,把同学们的心思引到学习上来。”

刘老师还说了让我今生都无法忘怀的话:

“权威其实是两个独立的词,权是我给你的,威却要靠你自己去树立,我能给你权却给不了你威。”

这句话让我受益一生!

自此,我把班级工作重点放在各个科代表身上。制订作业登记表,每周统计一次,让各科代表在班会课上进行每周作业情况小结。每次考完试,找科任老师要到成绩单,班委们一起表彰。按照刘老师的指示,我每周主持一次班会课,小大人一样,有板有眼。刘老师有时会站在走廊上旁听,背向教室面向远山,金色的晨光斜斜地落在他白色的衬衣上,整个人都明亮起来。远山是他的风景,他是我们的风景。

其他班委也跟小大人一样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小事各自处理,大事开班会决定。没有班主任时时刻刻盯着我们,规定着这个要怎么做怎么做,那个要怎么样怎么样,全由我们这帮小鬼当家,成就感爆棚!这是我当班长多年以来最轻松的一年。

刘老师真的说到做到,他不过问任何活动。他只会当啦啦队长!

国庆文艺会演的时候,他拿着一个调焦相机使劲地给我们拍照,为了取到最佳的镜头,时而半蹲着,时而匍匐着,时而倾斜出半个身子,那姿势比台上的舞姿还要多,硬生生地把我们拍成了港台明星。

运动会时,刘老师的呐喊声比喇叭还大,激动起来会跟着一起跑。还会和男生勾肩搭背耍酷留影,单看照片压根分不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那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

刘老师也会处理一些学校层面的事。廖志明和几个男生爬墙出去看电影时,被德育处抓个正着,刘老师陪着罚站,挨训,他低着头装得比谁都可怜,弄得那几个小混蛋差点崩溃……

从刘老师身上我感悟到很多管理的艺术,只是当时的我只会依样画瓢,无法形成理论。这已经足够了!

我毕业离校的第二年听闻刘老师当了校长。我参加工作时,刘老师当了教育局局长,成了父亲的上司。他去上任之初,挨个办公室座谈,在父亲的办公室聊到各自的祖籍时,父亲说:“我儿媳妇也是您镇上的。”刘老师问:“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呢!”听了之后,刘老师惊喜万分:

“那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呀!”

于是乎便聊起了很多我疏于记忆却让刘老师记忆犹新的往事。父亲回到家中谈起这些,很是欣喜。都说广东人的媳妇难当,我却得到了家族亲人的尊重。刘老师把班级全权交给我打理,一个班级就是一个大家庭,一个小社会,我要学会协调方方面面的事。尊敬师长,处理各科老师交代的任务,不能怠慢;尊重同学,不论是先进生还是后进生都要平等相待,一视同仁。上传下达,左右权衡,才能营造和谐友爱、积极向上的班集体。在当班长的过程中,我学到了这些,触类旁通,营造一个家庭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我参加工作之后,总是能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成为中坚力量。这与我学生时代的历练是分不开的。是所有恩师的赏识和信任塑造了我的气质,让我一直处在爱与被爱、鲜花与掌声、自强和自信的生活中,日子久了便自带阳光,自带气场。

师恩厚重,福泽一生,友情绵远,温暖一生。

挚友的同义词有很多,比如姐们、哥们、兄弟、死党、闺蜜……只要能表达共同兴趣、情投意合、福祸与共、肝胆相照的意思就可以。然而,生活却告诉我,并非所有的挚友都要知心。有一种朋友,可以道不同,可以琴瑟不和,可以高山流水不相逢,却能在漫长的岁月中,在不交集的世界里,互相维护,彼此关照。这种友情缔结于学生时代,那个没有功利目的、没有筹谋算计的纯真年代。

每年开学,大家一进班都是随便乱坐,过些天老师才会重新排座位。班主任让我在班会课的时候重新安排同学们的座位,有机调整。同学们纷纷跑来向我提出各种要求:

“我和谁谁谁一起坐,不要拆开我俩。”

“我不和谁谁谁一起坐,别凑合我俩。”

“我不坐在谁谁谁的后面。”

…………

我的头要炸了,一句都记不住!

我的同桌雯雯,和我是同一个村的。记得上一年级的第一天,她就站在我旁边,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互相就认识了。小学六年同班,我们形影不离。特别搞笑的是,我们聊完作业聊师生,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了就聊这个阿姨和那个姑姑,真是无话不谈呀!她会跟着我去邻村的阿姨家做客,我会跟着她去邻村的外婆家做客,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小学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不会写的字,或忘记或没学过,只要请教她准能解决!因为,即使她不会写,也会去查字典给我看。这个字到底怎么写,似乎她比我还要着急。

雯雯写得一手好字,每次书法比赛她都拿一等奖,这让我很羡慕。于是,我非常努力地向她学习,模仿她的书写。今天,若把我俩的字放在一起,估计会找到许多相似的地方。我们始于一见钟情,随后日久生情,亲密无间地走过前半生,必然也会情满余生。

缘分在中学的最后一年又让我们同班了!这失而复得的团聚,着实让人惊喜。我们一开学不用约定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终于要调整座位了。我站在讲台上,根据同学的性情、成绩,互补搭配,调整座位。调到美凤时出现了问题。美凤的体型不能用“胖”来形容,应该用“巨胖”!一看到她我便想起冬天里又白又胖的雪人,从头到脚统一的圆统一的胖统一的白!她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一个人独来独往,开学至今好像我也没和她说过话哦!事后听同学说之所以不愿意和她坐一起,是因为她占地方,而且夏天总有汗味。

当我点一个女生和她同桌时,那个女生死活不愿意过去,硬是跟别人挤在一张椅子上。本来安静的课堂出现了窃窃私语和低低的笑声。场面十分尴尬。美凤涨红了脸,眼圈红红的,她慌乱地、用手不停地去捋额头上的刘海,那双雪白的手,短胖短胖的,看不到一丝皮肤的纹理,就连关节处都没有皱褶,如初生的肥嫩的婴儿。

于是我点了另一个女生过去,也是不愿意!这时,我看到美凤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我的目光扫过全班,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全班女生都低下了头,避免与我目光相遇。男生的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等着看好戏。我盯着那黑压压的一片头顶,看到美凤惶恐的表情,我知道不能再点第三次了,美凤的自尊心会受不了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怎么办呢?我僵在讲台上。

这时我的目光和雯雯相遇了,我久久地注视着她灿烂的笑容——我的发小,她正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我!然而,我的心被愧疚一点点撕咬、侵噬……因为,我已经决定怎么做了!而我的决定……

此时此刻,我没有时间跟她做任何解释,但愿她能读懂我黝深黝深的目光。

接下来,我把性情温和、成绩优秀的女生调到了雯雯身边。雯雯立刻就明白了,笑容僵在了因突如其来的刺激而涨红的脸上。她怎么可能预料到我会让另一个女生和她坐在一起呢?她怎么可能预料到我会不和她坐呢?

这时,剩下讲台上的我,和美凤身边的空位置。同学们睁大眼睛,看我会调开哪个位子给自己坐。我平静地说:“大家就这样坐吧。我和美凤坐。”话音刚落,全班哄堂大笑——他们万万没想到我会坐在那里!

日子如流水般静静淌过。

冬天,美凤紧紧地捂住我冰冷的手,她一边轻轻地搓揉,一边望向桌上要背诵的单词,暖热左手暖右手。整个冬天,体寒的我无比温暖。那双雪白厚实的双手传递过来的是友情的温度,温暖一生。

夏天,美凤远远地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几乎半个身子在过道上……不管我怎么劝,她都不肯靠近我。

早中晚,我拉着她在教室里延长学习时间,为了避开用餐的高峰期。众人散尽,通常可见空荡荡的教室和食堂,一胖一瘦的身影。

她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经常叫我默写古诗。全对的夹一叠,有误的夹一叠。久而久之,就给这两叠比一比谁薄谁厚。

我最喜欢干的事便是看她吃东西,吧唧着嘴,吃什么都格外美味。

毕业之后我们再无音信。

忽然有一天,在江门谋生的弟弟打电话说遇到了我一个叫美凤的同学。那时的我们已经成家立业了。尽管取得了联系,我们也只是通过一次电话而已。弟弟说她还是很胖,与爱人在江门做着小本生意,美凤像亲姐姐一样照顾着他。至爱亲人得到关照,远比自身得到关照更令我感动……

我不是一个善于交朋友的人,却善于和身边最近的人相处。细数我的好友,几乎都是同桌。一米距离,一米阳光,一米爱。命里注定来到身边的每一个人,优秀也好,平庸也罢,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和谁在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主导谁,谁影响谁。无法改变的事实,适应只是下策,促其美好方为佳。

我总是相信,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山水有逢时。

時光是一个巨蚌,把过往,孕育成珠,馈赠你我,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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