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杰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发现，很容易在文学中寻觅到大运河的影子：浙江文人张岱在文集中写早年出游，便是顺着大运河去了山东兖州。更为人所知的是曹雪芹的《红楼梦》，林黛玉从苏州坐船，一路沿运河来到北京，在通州上岸。

“大运河不仅仅是一条河，它如同血液，流在我们身体里，流在我们的精神里。所以，我特别希望有一天，能顺着林黛玉、张岱的路也这么走一圈。”9月23日，他在第二届中国大运河文化带京杭对话（以下简称“京杭对话”）的开幕式活动现场分享。

同样沿着大运河一路向北，第二届京杭对话今年来到了北京。去年12月，首届京杭对话在杭州举办，北京和杭州签署合作协议，每年一届，双城轮流主办。

“当下我们探讨大运河文化的当代价值，更重要的是以‘诗书酒画为载体，深入理解大运河文化的深刻内涵，为沿岸城市相关产业发展提供新的思路。”作为东道主，北京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北京市政府新闻办主任徐和建在系列活动现场表示，如何把这些多元化的文化形态落在实处，传承并发扬光大，是大家聚焦“一河水、一脉情”进行深入探讨的关键。

以运河为轴的文化辐射

大运河，由京杭大运河、隋唐大运河、浙东运河组成，全长近3200公里，开凿至今2500多年，北起北京，南通浙江，流经了8个省市地区，纵贯黄河、长江、淮河等国内5大重要水系，是世界上距离最长、规模最大的运河。

“元朝时期，京杭大运河的骨架、雏形就已形成。明清时期，京杭大运河逐渐成为南北水运的主干线，承载着促进南北交流，推动区域发展，维护国家统一等重大历史使命。直到今天，大运河仍发挥着防洪排涝，疏水供水，内河航运，生态景观等重要功能。”京杭对话开幕式现场，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司司长欧晓理介绍。

“大运河至今为我们享用，甚至已经成为中国人的一种精神密码。”作家麦家说。

何为大运河文化？浙江省城市治理研究中心副研究员马智慧等人撰写的《大运河杭州段文化带建设思路研究》提到，大运河文化带作为一种文化内涵，不仅包括已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河道、码头、桥梁、渡口、斗门等物质文化遗产，还包括运河的水运，与其相关联的附属建筑、沿河乡镇，因运河而产生的沿岸饮食、民俗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漕运文化、军事水路通道等多元文化遗存，以及与运河相关的文人墨客、仕人官宦及其诗词歌赋、文学作品等。

研究者认为，大运河文化带，还是一个特殊的地理空间。“依托运河河道并以其为发展轴，以沿线城市为核心，发挥文化集聚和辐射功能，由此形成点状密集、面状辐射、线状延伸的保护、传承、利用一体化的带状文化区域。”上述论文写道。

不过，长期以来，大运河也面临着遗产保护压力大、传承利用质量不高、资源环境形势严峻、生态空间挤占严重、合作机制亟待加强等问题和困难。2014年，中国大运河保护迎来关键转折点。这一年6月22日，历时8年，在卡塔尔多哈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中国大运河”被批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我国第32处世界文化遗产和第46处世界遗产。

9月5日，浙江杭州市，京杭大运河南端终点暨浙东运河起点的滨江区西兴古镇过塘行码头，100个市民家庭参加“五水共治”成果体验皮划艇乐游赛。图/视觉中国

2017年2月，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习近平视察北京通州大运河森林公园时强调，保护大運河是运河沿线所有地区的共同责任，北京要积极发挥示范作用。6月，习近平又做出重要批示：“大运河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流动的文化，要统筹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

2019年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规划纲要》（以下简称《规划纲要》），为大运河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做了顶层设计。

根据《规划纲要》要求，2019年12月，北京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杭州市人民政府、中国新闻社共同发起京杭对话，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的“双城记”拉开序幕。

今年，京杭对话的“朋友圈”扩大，升级为五方合作机制。世界运河历史文化城市合作组织（简称WCCO）加入其中，共同签署《中国大运河文化带京杭对话五方合作机制框架协议》，携手推动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和利用。

2009年，为了策应大运河申遗，WCCO在扬州成立，是国家民政部批准成立的国际性社会组织。上述《规划纲要》中有3处提到，要发挥好WCCO的重要作用。WCCO主席、扬州市长张宝娟介绍，目前，WCCO的会员从最初的13个发展到今天的153个，其中国外城市会员46个，遍及五大洲，连续13年举办世界城市论坛，知名度和影响力持续提升。WCCO的加盟，有助于拓展大运河文化的国际影响力。

京杭双城记

“杭州码头装大米，一纤拉到北京城。”北京和杭州位于京杭大运河的南北两端，因河结缘，也在京杭对话中承担着重要的使命。

北京被称为“运河上漂来的城市”。大运河北京段全长82公里，横跨昌平、海淀、西城、东城、朝阳、通州六区，沿线文物等级高、分布密集、时代跨度长、类型丰富，既是明清北京城连接西北部园林的纽带，也是古代中国连接南北方的大动脉，现在还是连接北京中心城与副中心的项链。颐和园、万寿寺、积水潭、什刹海、通惠河、玉河古道等，都是与大运河有关的文化遗产，见证了历史的变迁。

北京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杜飞进表示，今年北京作为东道主，将以首善标准做好服务保障，努力推动产生更多成果，并促其转化落地。

从2017年起，北京市成立由市委主要领导任组长的推进全国文化中心建设领导小组，将打造大运河文化带作为全国文化中心建设的重要任务，从五个方面统筹推进。

首先是做顶层设计。“北京在全国率先出台《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实施规划》和《五年行动计划》，构建了‘一河、两道、三区大运河文化带发展格局。”杜飞进介绍。

北京也改善了运河自然生态，全面还清流域河湖水质，对大运河北京段涉及的十条河段四个湖泊共28个断面实行全面监测。沿线主要河段水质基本达到水环境功能区要求，完成绿化面积175万平方米，按照5A级标准建成马家湾湿地公园，新增水域26万平方米，启动玉河南区水道恢复工程，恢复河道约500米，消失了半个世纪的玉河重获新生。

大运河浙江段位于中国大运河南端，包括江南运河浙江段、浙东运河及其故道、复线等河道，流经杭州、宁波、湖州、嘉兴、绍兴5个市25个县（市、区），纳入中国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的点段共有18处，列入世界文化遗产河段长度327公里，占遗产河道总长的32.3%。

“今天距离去年的‘双城之约已近一年，大运河浙江段又有了新的发展和变化。”浙江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朱国贤在京杭对话现场介绍。

9月24日，《浙江省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保护条例》经浙江省十三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四次会议审议通过，将于2021年1月1日起正式施行，这也是国内第一部关于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省级地方性立法。此外，浙江省正式实施《浙江省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实施规划》，从文化遗存保护、名城名镇提升、非遗保护传承等八个方面入手，致力于高起点、高水平打造“千年古韵、江南丝路、通江达海、运济天下”的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的浙江样本。

不过，正如许多文化遗产保护一样，中国传媒大学文化产业管理学院讲师熊海峰曾提出，大运河文化保护的一个难点在于“如何让文化遗产在商业化浪潮中不失原真性与整体性”。早些年，大运河文化保护上，一些城市拆掉真遗址，建设假古董，以开发的名义严重损毁了历史遗存。

对此，北京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赵卫东提出，大运河的保护，要坚持遗产保护与城市更新有机结合。“遗产保护是城市更新的前提和基础，城市更新是遗产保护的延续和发展。”

北京的做法是，一方面推进文化遗产保护，留住千年运河的历史印记，完成重点文物的主体修缮，推进大运河源头遗址公园规划建设，昔日荒芜的白浮泉重现生机，再现大运河白源头“龙泉漱玉”的盛景。积极推进通州古城整体保护，张家湾古镇保护利用。路县故城考古遗址公园建设，实现万寿寺及周边地区全面腾退。另一方面，创新遗产保护利用模式，拓展运河两岸的文化空间，全面推进鼓楼西大街片区、南锣鼓巷片区保护复兴，对富强、蓑衣、雨儿、帽儿四条胡同开展集中整治，有效保护胡同肌理、四合院韵味。

大运河浙江段沿线，同样分布着杭州的塘栖、嘉兴的乌镇、湖州的南浔、绍兴的安昌、宁波的慈城等众多历史文化名城古镇古村。浙江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来颖杰表示，“对沿线古镇、古村、古街、名人名居、会馆商号以及18个世界文化遗产点，国家级、省级文保单位进行保护、修缮，延续传统建筑的风格，绝不搞简单的推倒重来和建设性的破坏。”

浙江省分级分类建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项目库，进行整体保护传承。江南丝竹、海宁皮影戏、湖州湖笔制作技艺、越窑青瓷烧德等通过历史经典产业、特色小镇等载体，得到了有效的传承和利用。杭州市运河集团打造了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公园，包括京杭大运河博物馆、大运河未来艺术科技中心等六大项目，为大运河文化构筑传承发展的基础。

打造千年运河统一品牌

大运河文化带建设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熊海峰指出，如何统筹好沿线城市的资源与力量，在断航的现实条件下推进协同合作，构建起大运河文化带命运与利益共同体，也是建设大运河文化带的难点之一。

“京杭两地签署对话合作机制框架仅仅是一个开始，沿线城市的协同合作，才是其中应有之义。”杜飞进曾表示。

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司司长欧晓理见证了大运河顶层设计的诞生，他指出，深入挖掘以大运河为核心的历史文化资源，建设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是新时代国家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除了规划和项目，制度上也有相应保障。目前，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和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已统一纳入省部级联席会议机制，统筹推进，成立了水利部、交通运输部、河北省牵头的通水、通航专班，自然资源部、天津市牵头的空间管控专班，细化完善大运河实现全线有水和空间管控相关政策。

“共建、共治、共享的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格局逐步形成。”活动现场，赵卫东也提到。

“2019年沿线8省市文化产业增加值占全国比重已经超过50%，旅游业成为战略性支柱产业。”杜飞进提到，大运河文化作为超级文化IP，为沿线城市地域之间的互联互通、优势互补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2018年至2019年，政协全国委员会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调研组曾两次到大运河沿线8省市40多个市区县、50余处大运河文化遗址调研。研究者发现，2018年，大运河沿线8省市有93个5A级景区，1217个4A级景区，旅游总收入超过5万亿元。

在此次京杭对话中，北京市文化和旅游局、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签订了《北京浙江文旅高质量发展合作框架协议》。双方将围绕“资源共享、优势互补、合作双赢、共谋发展”，充分发挥各自文化旅游资源和优势，全面促进两地文化旅游业高质量发展。

文化金融作为一种新兴业态，互联互补、互促互融，也为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了金融支持。活动现场，北京银行、杭州银行共同发布了中国大运河文化带文化金融产品。这也是北京、浙江两地首次联合发布大运河文化相关金融产品，以“运河帆影”“京杭通惠”命名的两款文化金融产品，未来将助力京杭两地不断深化合作，推动中国大运河文化带建设。

“下一步，两地可利用互济的文化旅游资源地继续开展以‘大運河为主题的文化精品创作，培育大运河文化旅游精品线路，打造千年运河统一品牌，积极探索大运河文旅融合发展新模式、新经验。”欧晓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