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苏青

我是跟着阿婆在泥水地里泡着长大的，于我而言，农村是一辈子的牵挂。

阿公当兵转业后就留在了城里，他对农村的活儿不太懂，所以田里、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阿婆在张罗。

有一年，阿公休假的时候，正好赶上抓猪的季节。眼见别人家的男人都上集抓猪去了，自己家却是女人上阵，阿公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他让阿婆留下管家，自己去抓猪。阿婆担心阿公没经验，临行前喋喋不休地把抓猪的要诀说给他听。不知道是不是自尊心在作怪，阿公似乎听得并不走心。

晌午，阿公带回来两头猪崽儿，一黑一白。他得意地说：“瞧咱抓的这小猪，多机灵，身条修长，整个集上就数它俩神气俊俏了。”

“猪是憨货好养，你给俺抓俩猴儿精回来？”阿婆难掩心中的惆怅，她知道这两头猪可有得“伺候”了！

这俩小猪还真应了阿公那句“机灵”。以前的猪，喂啥它们吃啥;这俩小猪嘴刁得很，差一点的猪食不吃，没成味儿的东西也不吃。它们不仅不吃，还闹脾气，把猪槽拱翻。阿婆气得饿它们一顿，它们居然轮番撞猪圈门，大有造反之势。

阿婆没办法，只好往猪食里添些精饲料，它们尖着嘴把精饲料拱着吃了，又开始闹腾。有时阿婆把我们的菜汤倒在猪食里给它们，它们倒是吃得很欢，但菜汤吃完又是一顿闹，只好再倒些。倒一点它们吃几口，不倒就不吃。那挑食的劲头，与我颇有几分相似。

也许是精饲料吃多了亢奋吧，它们总闲不住，不是在猪圈里撒欢儿乱跑，就是拱猪圈，不把自己身上那点力气折腾完，它们是不会回猪圈休息的。

我想它们前世大概是人，今生错投了猪胎。你瞧，它们甚至会“侦察敌情”，每次阿婆下地干活，门一落锁，“咔吧”一声，像是得到了信号，小黑立刻起跳，一下子蹿出猪圈。小白笨些，需要助跑。它总是先退到墙根，然后起跑，跳跃，动作一气呵成，顺利“越狱”。而后，宽阔的大院就成了它们的天堂，追追鸡，撵撵兔子，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上演鸡飞兔跳的大戏。

等阿婆下地归来，看到它们“大闹天宫”，把院子折腾得不成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棍子劈头盖脸就朝它们打去，打得它们满院子乱窜。被打急了，它们会跳回猪圈躲起来，阿婆总不能追进猪圈去打吧，只好放过它们。

这么一来二去，它们似乎总结出了经验，只要听到阿婆下地归来的脚步声，绝对在那“咔吧”开锁声响起之前，就蹿回自己的窝，乖巧地趴在猪圈里。那假模假式的劲头儿在我看来特別可爱，但惹怒了要收拾这满院狼藉的阿婆。至今我还记得我家的木棍因为打猪都打折了好几根。

阿婆总把打猪的棍子放在可以让猪看到的地方，以示警诫。可它们好像不吃这套，又或者是被打急了，不敢把气撒在阿婆身上，于是把棍子当作泄愤的对象。它们不惜消耗半天工夫把棍子啃断，待阿婆回来追打它们时，那半截儿的棍子用起来很不方便。

有一天，阿婆回家气急败坏地又要打它们时，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那根棍子了。收拾残局时，居然在草料堆里发现了那根埋着的棍子。阿婆埋怨我不该把棍子藏起来，我很委屈，说不是我干的，更发誓说自己不会与猪“密谋”来气阿婆。妹妹当时尚小，还没棍子高，料她也没那本事，于是阿婆怀疑是那两头猪的“杰作”。

为了彻底洗清我的嫌疑，给猪定罪，第二天，我出门后又蹑手蹑脚地潜回来，从门缝里偷偷观察了很久，发现果然是它们的“杰作”。它们昂着头把棍子拱倒，然后把棍子拱到草料堆边，再把草料拱起埋住棍子，那认真劲儿，仿佛在干一件大事。我彻底洗脱“罪名”了，猪挨了一顿揍，我却又有些不忍心了，想起它们的好来。

其实，它们也挺会讨人欢心的。一见阿婆提着桶走来，小黑就会用它特有的调儿哼哼着，为我们献上一首“餐前小曲儿”，旋律很欢快。小白则会可劲儿地摇它的小尾巴，用“摇尾讨欢”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有时劳累一天的阿婆，会被它们逗得喜笑颜开。

闯祸也好，讨喜也罢，时光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去了，转眼到了交猪的季节，对阿婆而言应该是“熬”到了交猪的季节。往年交猪，阿婆总是舍不得，今年却格外高兴，似有一种解脱感。而我心里隐隐有点失落，因为它们为平淡的农村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也为我的童年留下了一段美好的记忆。

点评

这是一篇文笔生动的记叙文。对两头猪的刻画，细致、生动。挑食，跳出猪圈“大闹天宫”，为泄愤啃断棍子，怕挨打隐藏棍子，“唱”餐前小曲儿，摇尾讨欢等行为，活灵活现，趣味横生。作者对生活观察细致，擅于从熟悉的生活中捕捉写作素材，描写具体，有很强的画面感。情节细节化，细节场面化，是这篇作文最大的特点。作文表达了作者对农村生活、对童年时代的怀念。

（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