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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第一写手”张恨水

2020-10-20半山

工会信息 2020年14期
关键词:回目杏园张恨水

◆文/半山

第一次写的小说却空欢喜一场

张恨水的童年是在江西度过的,那时他父亲早年在江西卡子上作税务工作,全家过得也比较殷实。那时,他把零用钱积攒下来,跑到书铺子里去买小说书。这时父母对他看小说也不太反对,索性管他叫“小说”。渐渐地他有了两三书箱的小说书。

以后全家搬到南昌,他父亲在新淦县(现新干县)三湖镇找到了工作。这里有一道漳江,两岸都栽了橘子树,他的家就像埋在橘子林里。这里有大河激浪,橘树常绿,他想如此诗境多么好,就从这里学起写诗,他就常在橘林边的白沙堤上散步,堤外有一道义渡,堤上有一座小小的塔,比在城市小巷子里接近大自然了。

这时他父亲要求他在古文上下点功夫,再送上学堂。此时,正好一位古文很好的萧先生在附近开设了一座经馆,他便去那儿念书了。这学馆周围的风景比自家还美,四周全是橘子林,门口有一条石板路,闪开一片大空场,场里有水井,橘林外便是漳江,学馆院里有两棵大树,若是晴天,大阳穿过大树,照见屋里碧油油的。最值得一提的是萧先生收了一个姓管的学生,他们家里买了许多小说,他俩在一个房间攻读,他和张恨水很要好,常把书带来。张恨水就这样读了不少章回小说,无形中对章回小说的形式和特点有了一些体会。

在学馆里读了一年书以后,张恨水进了学堂,这时他不只看小说,还看书评。譬如白话小说《儿女英雄传》,他就看着琢磨着。那时候,商务印书馆出了《小说月报》杂志,张恨水每月买一本,上面有短篇长篇创作,有翻译小说,使他受益非浅。他仔细研究翻译小说,吸取人家的长处,取人之有,补我所无。他觉得在写景方面,旧小说中往往不太注意,其实这和故事发展是很有关的,其次,关于写人物的外在动作和内在思想过程一方面,旧小说也是写得太差,有也是粗枝大叶地写,寥寥几笔点缀一下就完了。尤其是思想过程写得更少。以后自己就尽力之所及写了一些。不久,他考入南昌敬贤门外的甲种农业学校,但不到一年,父亲不幸去世,母亲就带了他们全家回安徽潜山乡间老家,张恨水的学校生活也就中止了。他很忧愁,但是读小说的习惯却依旧。

张恨水在乡间过了半年多,有一个叔伯叫张东野,笔名张愚公(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合肥市副市长),当时在上海警察局闸北区公所任职,他觉得张恨水不读书未免可惜,就叫他到上海去,打算让他读书。来到上海后,张恨水考入苏州办的蒙藏垦殖学堂,转到苏州读书,为他日后写小说打了底子。

垦殖学堂就在苏州留园的隔壁,到寒山寺和虎丘都很近,张恨水那时是个贫寒学生,也不敢乱跑,课堂是楼房,打开窗户,附近人家,麦地桑田,小桥花巷,都在眼前。他在课余就拿了书本靠在红栏杆旁细细地看,这时期他读了《随园诗话》《白香词谱》《全唐诗合解》等。楼底下是花园一角,也是他常去玩的地方,高兴起来就题几句诗。

在苏州读书,没有钱用,于是想起投稿来赚点学费。他试写了两篇短篇小说,一篇叫《旧新娘》,是白话的;另一篇叫《梅花劫》,是文言的。当时没有一点社会经验,并不十分懂得什么叫“劫”,什么叫新旧。稿子写好了,他又悄悄地付邮,寄去商务印书馆《小说月报》编辑部。稿子寄出去了,也只是寄出去而已,并没有任何被选的幻想。可是事有出于意外,四五天后,一封发自商务印书馆的信,放在他寝室的桌上。他想大概是退稿,悄悄地将它拆开。奇怪,里面没有稿子,是编者恽铁樵先生的回信。信上说,稿子很好,意思尤可钦佩,容缓选载。他几乎惊喜得有些发狂,自己居然可以在大杂志上写稿了。

但是他那两篇稿子,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直到恽先生交出《小说月报》给沈雁冰的那一年,共是10个年头,也没有露面。换句话说,就是丢进纸篓里了。这封信虽然是编辑部对一般作者的复信,但是对张恨水的鼓励却很大,后来当了50年的小说匠,应当说这封信是对他起了非常鼓励的作用。

写《春明外史》曾轰动一时

从苏州垦殖学堂毕业后,因生活所迫来到湖南常德参与堂兄所在话剧社当了个演员,后又跟朋友卖药,曾进山东去北京,一路风尘,都是为了生计,但还是不能过上一份安稳的生活。

22岁那年,张恨水来到上海,想到那儿找份自己适合的工作,还是没能如愿。在上海找不到出路,只好回家,半年以后,《皖江报》的一位编辑朋友郝耕仁给他来信,说要到湖南一个部队朋友那里去做事了,芜湖《皖江报》编辑的事可以由他保张恨水接任。张恨水决计边学边作,就向母亲要了4元钱路费去了芜湖。

张恨水的记者生涯就这样开始了,这时他已24岁。来到《皖江报》首先给他的工作是每天写两个短评,还要编一点杂俎(杂录),新闻稿子缺少,就剪大城市报纸,工作并不难,每月能拿到8元钱的收入,生活算是有了着落了。

由于张恨水的短评写得好,同事李洪助说:“你老兄笔很好,要是到大地方去,是很有前途的,何必在这里拿八元钱一个月呢。”

张恨水说:“你这话也许不错,但是要慢慢地来,我碰了不少钉子,凡事要有一定的机会,”

张恨水利用这块天地写短评有了名气了。一天朋友鼓励他去北京发展,这时张恨水也动了心,便辞去工作只身前往北京。到了北京,朋友引他去见秦墨哂,这是一位北京的资深老记者,他先是给《时事新报》发电报,后来又当《申报》记者,秦墨哂曾经看过张恨水写的短评,认为是个好苗子,当即表示很欢迎,要张恨水每天发4条新闻稿子,新闻来源他们那里有,并决定每月给他10元月薪,如果稿子多,还可以外加。

在北京这个城市,10元钱生活算是好的了。一天,他在交过房、饭费后,只剩下一元现大洋了,这一块钱怎么花呢?恰巧这时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三个人联合上演,这当然是好戏,他花去了身上最后一块现大洋去饱了一下眼福耳福。在戏场,有幸碰到了一个曾在安徽报馆工作过的朋友方竟舟。两人见面,特别高兴,便谈起了目前的工作和生活,他对张恨水说,你口袋里的钱已经不响了,大概缺钱用了吧?有个朋友成舍我在《益世报》做事,想找一个人打下手,你去不去?

张恨水听了情况,很愿意兼这个差事,就答应了。经他介绍,张恨水就认识了成舍我。成舍我又给张恨水介绍了经理杜竹萱。《益世报》是天主教办的报纸。所以杜竹萱说,在新闻和评论方面只要不违背天主教就行,此外随便说什么都可以,至于工资每月30元。

张恨水在北京《益世报》大约干了一年,后调任天津《益世报》的驻京记者,每两天写一篇通讯,这样就离开北京《益世报》馆。不久,他便辞去《益世报》工作,给《新闻报》《申报》专门写通讯。朋友成舍我后来从新闻界步入政界,在政界又兼办新闻,不久,他又办了一张《世界晚报》,让张恨水承办副刊,他给这副刊起名叫《夜光》,这给张恨水又多了一片天地。

张恨水编《夜光》非常卖力,不到30岁,混在新闻界里几年,看了也听了不少社会情况,新闻的幕后还有新闻,达官贵人的政治活动经济伎俩、艳闻趣事也是很多的。

在北京住了5年,引起他写《春明外史》的打算,“春明”是北京的别称。小说从1924年4月12日,开始在《夜光》上发表,每天写五六百字,一直到1929年1月24日才登完,约有百万字,最后由世界书局印行,全书分十二册。世界书局在全书出版前,在《申报》《新闻报》登了两栏广告,把八十六回回目一齐登了出来,印了上万册,不久又再版,又印缩版,缩版是改五号字,印成两本,倍受读者喜爱。

《春明外史》是以记者杨杏园的生活为中心的,也可以说多多少少有些传记小说的味道,一开头就交代杨杏园是皖中的一个世家子弟,喜欢写诗填词,发泄满腹牢骚,“却立志甚佳,在这部小说里,他却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呢”。自然,这个“志”,是不能以今天的标准来衡量的。书的前半部写了杨杏园和青楼中的清倌人梨云的恋爱,但是他还没有决心娶她,也没有可能为她赎身,终于在“满面啼痕拥衾倚绣榻,载途风雪收骨葬荒邱”的第二十二回里让梨云染病死去。

书里写的杨杏园对梨云十分多情,在她死后,还常在自己会馆里的桌子上供她的像片和瓜果。一直到书的结尾,杨杏园也没有成家,而且短寿而死。

许多朋友问张恨水:你真认识过梨云这么一个清倌人吗?你真对她那么痴情吗?真有李冬青那么个人吗?还有人问,某人是否影射着某人?其实小说这东西,究竟不是历史,它不必以斧敲钉,以钉入木,那样实实在在。《春明外史》的人物,不可言的,是当时社会上一群人影,但只是一群人影,决不是原班人马,这有个极好的证明,例如主角杨杏园这人,人家都说是他写自己。他自嘲地说:“可是书中的杨杏园死了,可他却还健在,宇宙里没有死人能写自传的。”

《春明外史》,除了材料为人所注意而外,另有一件事,为人所喜于讨论的,就是小说回目的构制。因为张恨水自小就是个弄词章的人,对中国许多旧小说回目的随便安顿,向来就不同意,既到了他自己写小说,也一定要把它写得美善工整些。所以每回的回目,都要经一番研究。自己削足适履地定好了几个原则:一是两个回目的上下联要能包括本回小说的最高潮。二是尽量地求其词华藻。三是取的字句和典故,一定要是浑成的,如以“夕阳无限好”,对“高处不胜寒”之类。四是每回的回目,字数一样多,九字回目,求其一律。五是下联必定以平声落韵,这样,每个回目的写出,倒是能博得读者推敲的。可是他自己就太苦了,往往两个回目,费去一二小时的工夫,还安置不妥当。因为藻丽浑成都办到了,不见得能包括这一回小说最高潮。能包括小说最高潮,不见得天造地设地就有一副对子,这完全是求好看的念头,后来很不愿意向下做,但却收不回来,因之这个作风,他前后保持了10年之久。但回目作得最工整的,还是《春明外史》和《金粉世家》,其他小说,他就马虎一点了。

《春明外史》发行之后,它的范围,不过北京、天津,而北京、天津,也就有了反应的批评。有人说,在五四运动之后,章回小说还可以叫座,这是奇迹,也有人说,这是“礼拜六派”的余毒,应该予以扫除,但张恨水对这些批评,除了予以注意,自行检讨外,并没有拿文字去回答。

在五四运动之后,本来对于一切非新文艺形式的文字,完全可以否定了的。而章回小说,不论它的前因后果,以及它的内容如何,当时都是指为“鸳鸯蝴蝶派”。有些朋友很奇怪,张恨水的思想,也并不太腐化,为什么甘心作“鸳鸯蝴蝶派”?而他对于这个派不派的问题,也没有加以回答。

《金粉世家》在《世界日报》上发表

《世界晚报》办了一年多,《世界日报》才问世。成舍我觉得晚报总不如日报神气,就找人出钱支持他,原手帕胡同的房屋不够用,就找了石驸马大街的房子,也就是新中国成立后光明日报社的一部分。

《世界日报》出两张,编辑部里有了十几个人,副刊《明珠》仍由张恨水承包,他同时仍编晚报的副刊《夜光》,忙不过来,就另请了4位朋友一起办副刊。张恨水在《世界日报》发表小说《新斩鬼传》,还有《金粉世家》,后者和《春明外史》一样,出书时都印成12本,约100万字,都在《世界日报》刊登。这时《益世报》和《晨报》也要张恨水写小说发表,于是在编余时间,他为外报写小说,这时他写了《剑胆琴心》给《晨报》。朋友办了一家《朝报》,又约他写小小说,他又写了《鸡犬神仙》给该报发表。这时,张恨水之路越来越宽,写作的思维也如泉涌,因时间不够支配,就把秦墨哂处的工作和天津《益世报》的通讯全辞掉了。又有人介绍他给上海有名的小报《晶报》写《锦片前程》。

张恨水同时写的几篇长篇小说,怎么进行呢?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先写好每篇小说的人物故事提纲,排上轮流写作的日表,今天写《剑胆琴心》,明天就写《锦片前程》,严格执行。关于《金粉世家》,那是天天要写的,里面人物多、场面大、故事曲折,他也就只好勾出个轮来,每天写上千把字。

《金粉世家》全书一百十二回,世界书局出书时,又包了《申》《新》两报的广告栏,把回目全登上去,分两日刊登。这书里写了金铨总理一家的悲欢离合,荒淫无耻的生活,以金燕西和冷清秋一对夫妇的恋爱、结婚、反目、离散为线索贯穿全书,也写了金铨及其妻妾、四子四女和儿媳女婿的精神面貌和寄生虫式的生活。自然,也反映了当年官场和一般的上中层的社会相。

社会上有人猜想:张恨水写金铨一家是指当时北京豪门哪一家呢?其实谁家也不是,写小说不是写真人真事,当然也离不了现实基础,纯粹虚构是不行的,用个譬喻,乃是取的“海市蜃楼”,海市楼是个幻影,略有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它并不是海怪或神仙布下的疑阵,而是一种持殊自然现象的反映。于此,就知道《金粉世家》的背景,是间接取的事实之影,而不是直接取的事实。作为新闻记者,什么样的朋友都结交一些,袁世凯的第五个儿子和张恨水比较熟,从他那里听到过一些达官贵人家的故事,也就成为写小说的素材。

像冷清秋那样的遭遇,张恨水也是屡见不鲜的:一个出身比较平常的姑娘嫁到大宅门里,也许是一时由于虚荣心作祟吧。但是,不是由于丈夫薄幸,就是由于公婆小姑妯娌瞧不起,慢慢地就会出现裂痕,以悲剧结局。冷清秋也是由于金燕西的多角恋爱、挥霍无度、不知上进而上楼礼佛,终至在一场火灾中抱了独子出走,写得似乎是没有遁入空门,而是在西郊隐居起来。张恨水没有安排冷清秋死去,当年大约是为了安慰读者的。但就全文寓意说,他知道没有对旧家庭采取革命的态度。在冷清秋身上,虽可以找到一些奋斗精神之处并不够热烈。这事在他当时为文的时候,他就考虑到的。但受着故事的限制,他没法写那样超脱现实的事。在“金粉世家时代”(假如有的话),那些男女,你说他们会具有现在青年的思想,那是不可想象的。(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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