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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雨集(五首)

2020-10-15东君

江南诗 2020年5期
关键词:坐电梯阿什露丝

唐朝书简

“此时风暖,阳光呼啸”

你在朱雀街的春朝写信

一只酒杯里装着五里雾

有人在地球彼端匆匆赶路

一封信,可以自春徂秋地写

纸张不够,可取无边落叶代替

顺便把橡栗落地的声音写进信里

就像那一晚

李先生随手摘了一颗星放进杯子

一首诗在一瞬间照亮二十八个字

花萼楼的夜晚有二十四小时那么长

穿过咸阳桥,你怎么也看不到

中国银行上空的烫金月亮

——秋天,渭河噙住万物的寒光

在长而阔的时间的脸上留下刀痕的

是长安的落叶吧

“在这世界上,究竟是死去的人多

还是尚未诞生的人多?

死去的人在某一条路上

是否会遇见尚未诞生的人?”

写信的人在风中继续追问

一片树叶,紧紧地挨着大地

“远方的朋友,此祝冬安”

你在信的末尾这样写道

收信人尚未诞生

戊戌冬,雪如故

赠某山人

每天,我都要坐电梯

从七楼落到地球上

散步、买菜、访友

偶尔也跟一棵树聊天

一阵风把鸟带到

鱼居住的地方

某山人来信招隐

敝人拒绝了

敝处也有山

山上也有庙的

托钵僧曾把一钵晚风

倒在我空空的手里

这座山的海拔有680米

跟伯利恒高度相仿

伯利恒上空照临的星星

在这里也能仰望

但我还是习惯于坐电梯上升

当两扇门缓缓合拢

咔嚓一声,舌头就此卡住

在沉默与喧嚣之间

在首都机场与北方诗人谈诗

——兼赠昨非

我们谈论着阿什贝利的某一首诗

倾斜的舌头一不小心就把话说偏

有人坐着飞机一头钻进乌云

空姐带来一片只堪自怡悦的白云

T先生说他不能把加州的一小块天空

挪移到北京的三环路

坐在候机大厅里浑然不觉

这是北京,老北京的冬天

把春天延误了三小时

谈诗之余,T先生低头走进吸烟室

一室之内的云水客未知是谁的化身

(他们吐出的烟雾可以扩散到三环以外?)

一个女声用白云漂移的语速报告

每一架飞机起飞与降落的时间

南方和北方之间的距离

有时因为一首诗而拉近

有时却因为飞机延误而拉远

此刻谈论一个人就是谈论他身后的一脉青山

談论一棵树就是谈论它在河流中的倒影

以及河边腾起的淡淡烟雾

一朵时间的零落,在一杯卡布季诺之上

从密西西比河延伸到阿什贝利身上的时间

和瓯江延伸到我身上的时间

如此奇妙地交叉在一个词里面

我们从来都是时间的客人

却有可能是某一首诗的主人

阿什贝利在一面凸镜里呈现

身后却隐藏着一个

朝时间深处凹陷的东方美人

这是一个由隐喻构成的世界:

每一朵花都在表达火的意愿

每一张床都在表达树的意愿

每一块石头都在表达山的意愿

我们表达什么的时候也在隐藏什么

倾诉的微火,在瞳孔里隐藏

整个江南,在北方庭院的

一朵报春花里隐藏

在我们的诗歌里面隐藏着一个

名叫露丝的女人

在阿姆斯特丹喝咖啡的露丝

在拉丁美洲独倚栏杆的露丝

在英格兰种地的露丝

一只耳朵仍挂在土耳其陶罐上

聆听泉水的露丝

一个穿过拱桥、臀部丰满的露丝

曾经驻足眺望着远处的点点帆影

让河风突然变得圆浑有力的

古中国的露丝

题《太古雪》兼悼半溪先生

太阳运行并非为了照亮万物

夕暮之花也不是为逝者而落

梅花与酒同酿,在寒冬

守柔之人了解匕首的愤怒

石头中的孤独要还给孤独

面包里的饥饿要还给面包

生还给死,有还给无

河流要在开始的地方结束

土地可以长久

瓦片终有碎时

树叶安静地落下来

一个人悄悄地离开

当太阳一点点沉入大海

茶壶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

当朱颜化为黑土

夏花也变成了冬雪

啊雪后的大地多么干净

裸露的欲望充满寒气

人有什么可以称耀的

不过是一片消结之冰

海 祭

来呀

海上的明月

桌上的烈酒

李白的诗篇

面对面,面对风

面对虚空的虚空

让朗诵成为

舌头的即兴演奏

有人张开了嘴

仿佛在呼喊一个人的名字

但我听不到声音,只有

风从他领口,陡然立起来

盐在召唤大海

头发在黑暗中生长

我们身上的血液

臣服于热力学第二定律

来呀,海上的明月

隔开了生与死

生命如此短暂

杯子总要见底

带着月亮我们告别大海

带着盐我们告别泪水

舌头,正寂寂

身与意,已分离

来呀,举起碗,大海在远处晃荡

盐从伤口溢出,飞鸟弹奏着海平线

诗人简介:东君,主要从事小说创作,兼及诗与随笔。结集作品《东瓯小史》《某年某月某先生》《子虚先生在乌有乡》《徒然先生穿过北冰洋》《立鱼》等。另著有长篇小说《浮世三记》《树巢》。曾获第二届郁达夫小说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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