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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26耿邓普

参花·青春文学 2020年10期

如果乔娇的丈夫大憨不提出到大湾煤矿上班，如果乔娇不同意这个请求，那么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那天半夜，乔娇的丈夫一觉醒来，在热烘烘的被窝里，突然抱住她亲昵地说：“哎！老婆给你商量个事！”乔娇睡眼睁开，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认真地说，有啥就说吧，大半夜的不睡觉。当大憨说出要和他的弟弟狗旺一起去大湾煤矿上班时，乔娇先是一惊，然后果断地说：“不去，没钱不花，也不去挣那钱。人都说，‘下煤窑的是埋了没死的人。”

乔娇想，家里还没有到靠钻煤窑洞挣钱的地步，只要经营好那几亩责任田，养好那十几头猪，过好她们的小日子还是没问题的。老百姓嘛，一家人有吃有喝、平平安安，能在一起说说笑笑，安享天伦之乐，也就心满意足了。狗旺却跳起来说：嫂子，你也太知足了，人家占经，正儿八经的工作都不干，跑去挖煤，一年背回来几万，不假吧？小超你也看到了，现在咋样？以前咋样？人家住着高楼、开着小车不假吧？你放心吧，听我的没错，用不上几年，我保证也让你住上小洋楼，开上小轿车，过上小康生活。嫂子有心放到肚子里！我哥是你的，更是我的。狗旺拍着胸脯子保证：我哥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拿我试问……

于是，大憨和狗旺就一同到大湾煤矿上班啦！

那天早上四点多钟，乔娇怎么也不能入睡，心想丈夫也该下班了，她要给丈夫做好饭菜，等他下班回来，刚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她知道丈夫苦，而且从不在外边买饭，他常说还是老婆做的饭菜香，好吃。也不知是为什么，看看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左等右等不见人。这时狗旺回来了，对她说：“嫂子，我哥出了点小事。”乔娇一听，大脑好像被谁重重地敲了一下，头晕目眩地差点栽到地上。狗旺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说，

“没事没事，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块石头从上边掉下来砸了一下头，看把你吓的！”

乔娇急忙问，回来了没有？他现在咋样？在哪里？说着向他身后瞅着。狗旺告诉她说，工友送他去医院检查检查，如果没啥大碍就自己回來了。乔娇推了他一下说，那你回来干什么，你不陪着你哥，跑回来干吗？他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跟你没完。狗旺说，不会的嫂子，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现在就是来接你去看他的。

“那好，咱快走吧。对了，我给他捎点啥？”

狗旺说：“啥也不用捎。”

“那咋行呀？他要是想吃点啥咋办？我把这些东西带上，那里啥都是贵的。”乔娇说着就要收拾饭菜。“对了，不要给咱爹娘说，他们知道了又该担心。”

狗旺不耐烦地说：“说啥嘞，明天就回来了。啥都不用管，你只要到那儿就可以，快点走吧。”

乔娇在狗旺的一再催促下，懵懵懂懂地离开了家。

小车在公路上飞驰，两道明亮的灯光，像两把长长的利剑，把黑夜劈为两半，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乔娇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医院。她想，到了那里，只要大憨没事，哪怕是有点伤，回家去养着，不管咋说也不在医院里住，快过年了，住那里算什么事？！

“你哥他真的没事？”乔娇又一次不放心地问。

“没事！我都说了N次了。”

自从丈夫大憨和他三弟狗旺一同去南山大湾煤矿下窑以后，她的心就一直悬着，生怕他有什么不测。要不他们这一家子可就没幸福可言了。小车在全速行驶，听狗旺这么一说，乔娇的心多少安定一些。

“他到底是咋受的伤？”

“嫂子，说过多少次了，上边掉下石头砸的，没事的，你放心，我在开车！”狗旺对她说，“没事，就是他误入拉空区域，上边掉下来东西砸了一下。”

她蒙眬地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在黑夜中被人推了一下，掉进了一个很黑很深的悬崖下，好像是去往地狱一般，晃晃悠悠地向下掉。她惊恐万状，向上边看看，隐隐约约看见几颗小星星在闪烁。她害怕极了，想喊喊不出口，想叫叫不出声，用力挣扎着……

不知从哪里传来什么声音，把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揉揉眼睛，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睡着了，是在做梦。她觉得这梦不好，可人都说，梦是反的，梦见自己是别人，梦见别人是自己。想到这里，她那紧张着的心也就宽慰了不少。

车开进医院大门，天还没亮，院子里比较清静。除了几辆小车外，病号和护士来回走动，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车没停稳，乔娇就急不可耐地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她急急地问，你哥在哪里？你哥在哪里？狗旺愣了一下，他说我也不知道，让我问问。

他们走到医务室门口，乔娇拦住一个值班小护士急急地问：大憨在哪个病房？她看小护士那个表情不很明白，又加了一句说：“就是昨天夜里送来那个在煤窑出事的张大憨。”小护士思索了一下说，他在太平间。

乔娇一听，急切地说，那咱快点去吧。说着就要向前走。

“太平间……向那边。”小护士重申一下刚才的话，又给她指了指方向。

“啥……太……太平间？”乔娇如梦方醒，她惊恐万状地对护士说：“你搞错了吧，俺是大石沟的，张大憨的家属，是昨天晚上送来的，我是他妻子。”

小护士问：是不是昨天晚上十二点多大湾矿送来的那个张大憨？

乔娇语无伦次地说。“是是是……”

小护士肯定地告诉她，那就没错，就是在太平间，他伤得太重，没等抢救就断气了。

“大憨！大憨——”乔娇呼唤着丈夫的名字，顿时觉得天崩地裂，一头栽倒在地上。

乔娇醒来之后，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她的床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护士，一个是狗旺。二人见她睁开了眼睛，都松了一口气，护士说，没有大问题，她主要是急火攻心造成的，注意一下情绪，调养调养就可以了，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狗旺一见乔娇醒来，就一下子跪在床前，左右开弓，狠劲抽打起自己嘴巴来。他哭泣着说，对不起嫂子，没有照顾好大哥。

乔娇心里咋会清楚，狗旺是说到做到了，他对哥哥照顾有加，上班和下班，他们都是同去同回，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没过几个月，给她拿回来那么多工资，超过去年全年的总收入了，这全是狗旺的功劳。要是没有三弟，咋说她也不会让她家大憨去下煤窑，她知道三弟是尽心尽力了。

狗旺拉住乔娇的手说：“嫂子你打我吧，打一顿给你出出气”他说着，用乔娇的手使劲在自己脸上抽打着。乔娇没有说什么，用力挣脱狗旺的手，慢慢地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问：“你哥他在哪里？”乔娇挣扎着站起来，她要去看看大憨，看看丈夫，看看她最亲爱的人。狗旺劝她还是先不要去看，说她身体太弱。乔娇有气无力地说，不要再说了，你要是再说我就自己去。说着自己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在没看见丈夫之前，乔娇还真的以为他是出事故死的。

乔娇和狗旺被管理员带到太平间门口，管理员打开门指着里边说，就他一个人在里边，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说完转身走了。

她呼叫着大憨的名字，发疯般地扑了过去，她揭开了盖在大憨身上的床单，发现大憨跟睡着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她现在是多么后悔呀！肠子都悔青了，她恨这世上咋就没有卖后悔药的。她在想当初真的就不该答应他。

狗旺知趣地退了出去。

乔娇和大憨是经媒人介绍认识的，认识后他们二人又经过一年多的了解和交往，也算是恋爱结婚吧。婚后他们小两口互敬互爱，互帮互助，过着男耕女织神仙般的幸福生活。一年后她生下了女儿小洋洋，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和她构筑了个温暖的爱巢，也真算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啦。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结果。

乔娇心里一片空白，太平间里恐怖阴冷，她全然无觉。她的心在流泪，不，是在滴血！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大憨的脸庞，泪如雨下。

大憨两眼紧闭，静静地在那里躺着，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一样，只见他脸洗得干干净净的，就是有两道血痕子！她想可能是他栽倒在地上时划的吧。身上的衣服也穿戴整齐。乔娇哭泣着说：“大憨，大憨，我来看你了！走，和我回家，咱们回家过年去。咱洋洋还等着你给她买自行车呢，你躺在这里干什么？走，起来走。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你的妻子乔娇呀……”

可是她知道，大憨不会和她说话了！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和自己一起回家，一起聊天啦。泪水直往下淌。虽说农村有不兴把眼泪掉在死人身上的规矩，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后果，可是她还是不管不顾，让眼泪尽情地流着。她自己慢慢地解开丈夫的衣扣，衣服穿得很整齐，不多不少，三件单，三件棉。说不上太贵，可也不是一般的布料。她掀开衣服看看别的地方都没有伤。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只有头上一个大窟窿。她第一感觉好像少点啥，“帽子！他上班有头盔，下井有安全帽，咋会伤得这么重，没了性命！不会的，不会的！”她在想着。那么咋会伤得这样重呀？不是有安全帽吗？如果戴着安全帽，绝对不会伤这么重。难道是……她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狗旺走了过来，他对乔娇说，都谈好了，老板全答应了，他们不敢公开，为了煤矿能继续生产，他要息事宁人，赔咱五十万，就等签协议了。

“不行，要一千万。”乔娇没好气地说。

“水深人不过。”狗旺说，“嫂子，差不多就行了。”

乔娇缓和了语气说：“你先出去吧，我给你大哥说说话，随后再说。”狗旺还想坚持说什么，乔娇对狗旺吼道：“出去，出去。”

狗旺站在那里愣了一愣，转身出去了。

“难道是……”她早就听人说煤窑下边乱，虽说没有那些山魈鬼怪肆意横行，但鱼龙混杂啥样的人都是有的，啥样的事都有人敢干，有人为了挣钱，啥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到这里，乔娇总觉得大憨的死不是那么简单，可能另有隐情，她决心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乔娇失踪了，这下可吓坏了狗旺。

乔娇将丈夫大憨留太平间里自己不知去向，很显然是她发现大哥的死不对劲，是去找死因呢。狗旺想如果不把嫂子顺利安抚下来，她无疑就是点燃炸药包的导火线。他更知道要安抚嫂子还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拿不出实质性的东西，还真不顶事。

乔娇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狗旺害了自己的大哥。

几经周折，乔娇终于找到了大憨的真实死因。她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先是决定报警，让警方把这事审清问明，替大憨申冤。可就在此时，乔娇一连接到老公爹十几个电话说：“你娘快不行了，赶紧回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本想把这事搞清楚再回去，可是老公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催得这么紧，搅得她心乱如麻。她想可能是家里知道这事了，老人再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辦？顾活不顾死，谁都知道这道理。于是，她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去。一到家，她直奔公婆二老的住房，前脚刚跨进门就急切地说：“咋了，出啥事了？是不是我娘……”只见婆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老公爹泪眼迷离地坐在床前，眼含泪水说：“洋洋她娘回来了，坐吧。”走进公婆二老的住房，她的第一感觉是和太平间差不多，阴冷、孤独、凄凉。老公爹见她走来，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给她让座，乔娇急急地问：“出啥事啦？我娘她啥样？”老公爹说没啥大事，叫你回来有个事想和你商量，大憨的事办得咋样啦？

听老公爹一说，她感觉没多大的事，她平静地说大憨是被人害死的，我准备报警，给大憨申冤。

老公爹坐在床边对她说：“洋洋她娘，知道你的心情，这事就不要再说了。你就是搞明白死因，人也不会再活过来，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吧。”

“爹，话不能那样说，大憨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吧？”

“洋洋她娘，有些事情该糊涂就要糊涂点。”

“爹！你想呀，你儿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能安心吗？”

“洋洋她娘，都怪老三糊涂，鬼迷心窍地做出这傻事来。如果追查到底，老三就得偿命。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如果再……”老人实在说不下去了，只见他老泪纵横。

听老公爹一说，乔娇的心里大吃一惊，虽然在调查的过程中，心有怀疑，但她真的不敢相信狗旺参与其中。如今，这话从二老嘴里说出来，那肯定是狗旺回来找二老求情，才把自己叫回来的呀！激动之下，强忍怒气的乔娇对二老说了句“你们别管了，照顾好自己就行”，就向门外走去。

“洋洋……她……娘……”一直躺在床上的婆母娘，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一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可把乔娇给吓坏了，婆母娘这么大年纪，要是有个好歹，她可要背一辈子骂名。乔娇连忙搀扶婆母娘，谁知她慢慢翻过身却跪在地上说：“洋洋她娘！求你不要再追这事啦，我都死一个儿子啦，不想再看着另一个儿子也死去。”

老公爹也跪在她的面前，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望着他那饱经风霜、布满愁云的脸庞，让人实在可怜。“爹，娘，快快起来，会折我寿的，不要这样……”乔娇忙搀扶二老。

“要是不答应，我们也不活啦！”

“爹……娘……我答应，我答应……”

“洋洋……她……娘……论说杀他一千一万回都不亏，可他是洋洋的三叔，咱小豆豆的爸爸……”

乔娇在想，是啊！到了这步田地，还坚持什么？奢望什么？不管咋说，丈夫没了，现实如此，她还能咋着，真的去报警，让他坐牢、偿命，完全不顾两位老人的死活吗？如果那样，也可能就不止一条人命，破碎的也就不只是一个家庭啦。如果继续追查下去，不但救不了丈夫大憨，自己也有可能失去更多的亲人。

乔娇打掉牙往肚里咽，决定开始办理大憨的后事。

但乔娇就是想不通，咋想狗旺也不会做出那事呀！记得那天大憨发了第一个月工资，她拿着几千元大红票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顺手抽出两张递给狗旺，狗旺推开她的手说：“嫂子，你这是干啥，把我当外人了不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会干啥，不就是下个窑，钻个煤窑洞子，只要能给哥嫂帮上一点忙，那可是我的福气，再说了，我们是谁呀，我们是亲兄弟呀，不帮你帮谁，帮外人去？”当时，乔娇感动得直流泪。

可是现实如此啊！

老二回来了，老二带着她和大憨的宝贝女儿洋洋。老二是在外边打工的，过年了也准备回家。一听说大哥出事，他就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狗旺让老二去开个火化证明，还说不要让二老知道，怕她们受不了，背过气去，只把小洋洋带来就可以了，小洋洋是大哥的独生女儿，到这时不让她到跟前看看爸爸那是说不过去的。

小洋洋一见爸爸，哭喊着说：“爸爸，我是洋洋！我是洋洋呀！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我呀爸爸……你说你给我买自行车教我学骑车，咋说话不算话呀！”小洋洋哭得昏天黑地，在场的人都落了泪。乔娇擦着洋洋脸上的泪水说：“别哭了，妈妈给你买，妈妈教你。”

大憨的丧事，狗旺忙里忙外，和老板交涉，也多亏了他。

狗旺领着太平间管理员又来了，他对乔娇说，嫂子，就这样吧，全都办妥了。乔娇没多说什么，她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二弟。太平间管理员来的目的，是看到拉尸体的灵车来了，催着结账呢。要是不结账，还真走不了。

乔娇心乱如麻，狗旺对太平间的管理员肯定地说：“没事，我给你结账，放心吧，少不了你的钱。”

现在就是这样，都是为了钱，很多人眼里只有一个钱字。他刚才给殡仪馆打电话联系车时，那人就直说，一百二十元钱，你们三分钟装上车，要不加误时费。他的心里很不舒服，这人咋说话这样呀！说来也是，他也可能是职业习惯吧。以前就是这样，到了那里，家属哭成泪人，祭拜，依依不舍，拉拉扯扯，净耽搁时间，一拖就是半个小时。他们不知道司机的时间是宝贵的，对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狗旺对她说，一切都说定了，赔咱五十万。这里费用总共是二千三百七十五元，给他们结了吧。乔娇一听说钱就来气，虽说钱是好东西，可它真不是万能，世上有很多东西拿钱是买不到的，当初要不是受了狗旺的蛊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现在呢，人也没了。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除了钱你还会说点啥？”

乔娇终于是爆发了，在场的人都愣在了那里……

老二走过来说，嫂子，我大哥没了，知道你伤心，但是总得往前走吧，就这样干耗着会行？他又对狗旺说，你去安排吧，嫂子心情不好，你别在意。

大家开始办理大憨的后事。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大憨从太平间小床上移到小单架上，抬到太平间门口，放在地上，狗旺说洋洋给你爸爸磕三个告别头。小洋洋便跪在地上，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她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哭诉着她没有爸爸了，没人疼她，没人给她买自行车教她学骑车。

乔娇给丈夫作了三个揖，又磕了三个头来表达他们的相爱之情，声泪俱下地说，“大憨，你咋就这样撇下俺娘俩走了呢，你说陪伴我一辈子哩，你说话不算话呀你，你的心咋这么狠呀，你就忍心撇下我和洋洋？讓咱爹娘白发人去送黑发人？”乔娇匍匐在地，泣不成声地哭诉着。

狗旺走过来，拉住她说，嫂子，别哭了。再哭我哥哥也活不过来，还是办正事吧，司机不等呀！他说着硬是把她拉了起来。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了一百二十元钱，递给了太平间管理员，那老头接了钱，二话没说，转身走了。

老二说，到这一步了，也不让咱爹娘到跟前看最后一眼，见上最后一面？乔娇没有开口，狗旺急火火地说：“算了吧，他们怎会经得起这样的打击，特别是咱娘，真还会把她气过去。”狗旺说得没错，他们再也经不起这老来丧子的打击啦。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变化，乔娇永远也不知道大憨的真实死因。

狗旺对乔娇说：“嫂子，就这样吧，一切从简，尽快把事办了，入土为安。”

说得多么轻巧，尽快把事办了，还入土为安呢。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就永远地从这里消失了，让人咋想？你不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呀！

乔娇没有立即回答，狗旺觉得不对，又转了话说，那你说咋办？

“你只管安排，嫂子心情不好，让她安静一下。”老二说着又拿眼神示意着。狗旺沉默着离去，开始办事。

乔娇听到这话，心像被刀子割似的难受。

之前她和大憨在家里种着几亩地，养着十几头猪，他们夫妻二人早出晚归，秋收冬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可是没有想到现在妻子没了丈夫，女儿没了爸爸，老人没了儿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她想着想着，难以控制的泪水再次涌出，她再也不敢想下去，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灵车来到殡仪馆，院子内安安静静，冷冷清清，连个鬼影也没有，过了一会儿从服务大厅走出一个工作人员，他说：“你们怎么安排？如果需要祭奠，有礼仪厅，有司仪，可以给你们安排;如果啥都不举行就到服务大厅领个骨灰盒，开票验证办手续，开始火化。”狗旺点了点头。

“你说呢？嫂子。” 狗旺又礼节性地征求乔娇的意见。乔娇痛苦地说：“就这样，啥也不办，你们只管安排吧。”此时，她万念俱灰，也只有一个心思：丈夫早入土为安，决定开始火化。

一边站着的工作人员说，那就到大厅里领个骨灰盒，开票验证，办理一切手续吧。

本来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谁知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此时，从外边开进一辆崭新的小轿车来，人们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那里去了。车刚停稳，车门打开，狗旺的妻子大凤，从车上下来，她穿戴打扮都很时髦，粉面桃色，香气袭人。一手还拉着他们的独生女儿豆豆。小豆豆今年不到六岁，白白净净，聪明伶俐，很讨人喜爱，人们都夸她是个小精灵。乔娇没少抱她，也没少疼她，两个人也很有感情。狗旺一见是她娘俩，心里一咯噔紧了一下，愣在那里。

乔娇虽说生狗旺的气，但对大凤和豆豆还是热情的，急忙迎了上去说，豆豆她娘，你大老远跑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大哥，送他一程。”

“我谢谢你啦！也替你大哥谢谢你！”

“嫂子看你说哪里去了，净说外话，他是俺亲哥哥呀，来送送他是应该的。”大凤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听得乔娇心里也算一阵温暖。

小豆豆拉着乔娇说：“大母，这是俺买的小车，俺爸才买的，花了可多钱呢，是让俺舅舅开的，等以后就还给俺了，几十万块钱买的。”

狗旺一听，怒不可遏地过去，抬手给了小豆豆一个耳光，气愤地说：“就你多嘴。”小豆豆哇哇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你打我，我就给我大母告状，是你用石头砸了大伯的头的，你和我妈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你还说煤窑上赔咱五百多万呢，咱一辈子都吃喝不完……”

洋洋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气愤地说：“豆豆，这是真的吗？”

狗旺转怒为喜，强装笑脸说：“哪有这事，别听她瞎说。”

洋洋不依不饶地说：“三叔，小孩嘴里吐实话，谁不知道！如果今天你不给个合理解释，那我就要报警了。”

乔娇被这突发的事件，一时搞得不知所措。

狗旺自欺欺人地说，“洋洋，真的是上边掉下来石头砸的。”

“三叔，骗鬼去吧，我要的是合理的解释。”洋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