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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在时间与内心秘境

2020-09-16卢辉

星星·诗歌理论 2020年6期
关键词:秘境内心空间

卢辉

早些年,贾浅浅的诗,大多靠激情推动,字与词之间相互取暖,字里行间不时乍现灵光。自从她的第二本诗集《椰子里的内陆湖》问世之后,她有了一股“通向内心秘境的回流”。这本新诗集作为她“内在时间的祭品”,无不展示出她为自己所热衷的“内在时间”找到了重新认识世界、重建新的精神价值的机会与载体。

有意思的是,这本诗集里的“她”以及“Z小姐”,成了“我”观察周围世界的一个角度和一个点,贾浅浅过了一把写诗时的“导演瘾”。以前,贾浅浅写东西,只是“我”和这个世界在发生关系,现在的“我”进入她或是“Z小姐”的世界,参与他们和这个世界发生关系。视角变了,看世界的“成色”也变了。的确,贾浅浅的“内在时间”和“内心秘境”俨然就是一个储藏器,收藏着无数种感觉、经验、现状、词句、意象……如此众多的集成,特别是它们在组合过程中所发生的沟通、冲撞、挤兑、融解形成了新的东西,这是连诗人自己都无法把控的东西:“它不是具体的,却被每一天/漫不经心地打磨/当我/在从前的花园移走盛开的部分/它就是留下的空白/当我抽出踏在今天里的脚踝/它却在海水里喊出/我的名字——”(《黑马》)。在这里,具体与不具体,就好比时间与秘境的关系,时间因秘境而实,秘境因时间而虚。虚实之间、具体与不具体之间,正如“我抽出踏在今天里的脚踝/它却在海水里喊出/我的名字——”。可见,诗人所设定的虚与实、具体与不具体全都“通向内心秘境的回流”之中。

贾浅浅很注重“内在时间”对“内心秘境”的“回流”,她一直都在为“内心秘境”的真实存在而“回流”着:“从一个城市逃向另一个城市/其实只是从一个房间进入另一个房间/岛屿在看我,看我如何把身体里的盐/一点点加进那杯水里”(《置换》)。在这个置换空间,城与城等同于房与房,早已没了大小的界限。贾浅浅所设定的大小置换,正如“身体里的盐”“加进那杯水里”,大小无界且无痕,小即大,大亦小,西方的文理与东方的精脉在“置换”中得到合理的变奏与组合。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本诗集里,由“Z小姐”所引出的一个角度和一个点,不管是涉及理念的光芒还是经验的印迹,诗人都运用疏密有致的语言气息、意韵与节奏,呈现出为“内心秘境”肆意回流的状态,特别是她为“内心秘境”所执意构筑的空间:可见、可听、可感、可思,完全摆脱了为某个理念而陷入玄想的误区:

墙上有海

浪把我们拍打出来

两条害羞的海马

以微笑当桨

快速划过人群

墙角

那只

琥珀色的猫

站起身

将自己抵押给

对面墙上

那面巨大的镜子

——《空间的故事》

按诗人的念想,“我”活在“文字”中,要把人带入一个不用眼睛看而用心在翱翔的境界,来满足心灵的诉求:可临的空间、可摸的时间、可触的视角、可探的奥秘,共同组成一个“内在时间”与“内心秘境”。读贾浅浅的诗,让我想到诗歌的“可视”问题。也许有人会说,“可视”是影像的事,跟诗有啥关系。其实不然,在我看来诗歌的“可视”,像是诗人的“心影”,即“内在时间”和“内心秘境”。它们的形成跟诗人的情绪、情思、情势和情调很有关联。所谓:心之所至,万象为开。一首诗若不能把人的“视界”打开,给欣赏者“可感”的底线,那读者哪还有“可思”的空间:“为佛敬上一炷香后/坐在桌前,我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眼看着两股烟在房间里慢慢融合/整个上午/像一只空蝉/趴在树上”(《上香》)。贾浅浅算是一个“视觉隐喻”的实验者。就拿她《上香》来说,诗人从“香”入手,将她十分擅长的精神分析放入虚拟的“佛事经验”中加以揭示。在一般人以为“虚拟式”的佛事经验不过是虚拟的时候,诗人将“两股烟在房间里慢慢融合”。这时,寺内寺外的差异空间,因为有两股烟“交合”在一起,使“整个上午/像一只空蝉/趴在树上起来”。真的,寺内寺外的差异空间,因为有佛,使空蝉不空,诗人的“视觉奇观”在此显得更加神秘而实用。

不可否认,女性特有的“视觉奇观”属于敏感性的“心理脉冲”以及稍纵即逝的“情绪指标”。对于诗歌创作来说,“敏感性”是诗歌成形的“基因”,它孵化了诗的“生态式样”。除此之外,贾浅浅还多了一份诗人的“智性”来传递“心理信息”与“情绪指标”,并依靠汉字的“幽微的歧义”来指涉诗歌的“可能”与“多能”的意韵:

在我的诗里

那些靠近动词的“地”

像是从热带雨林爬出的瘴气

会催眠每一个刚爬上枝头的词语

我必须趁着暮晚,将它拔去

换成月光下好看的“的”

让它的洁白

变成一窝可爱的小兔

蹿入我的每行文字里

——《我的“的”》

激越的知性与冷静的荒诞成就了贾浅浅《我的“的”》对语法的“合理变奏”。在我看来,汉字的“素有”总能源源不断地流淌着丰沛的“内在时间”和“内心秘境”,哪怕是一个“的”助词,都像是一个巨大的引力场,而且直溯源头。《我的“的”》这首也许是贾浅浅突如其来的灵光“乍现”,也可能是厚积薄发的“豁口”,也可能是苦心经营的“碉垒”。但不管怎样,一个人的经验、体悟、性情、阅历等等,总会在一个“不经意”的片刻被“有意者”收复并“放电”,这需要一个“磨擦”的体验时刻:与世界对视,与万物交谈;与自己交心,与时空同居。可见,贾浅浅的诗歌“气场”足够廓大。

将时间拟人化,将时间对象化;给时间以空间,给时间以感性。的确,贾浅浅的“内在时间”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时间”。因为她善于去赋予、去命名、去妆扮、去设定一个丰满的、有欲望的、有动机的、有感情的诗歌“时间态”:“发软的腿/在悬空的台阶上,相互搀扶/191石窟率领所有感官/将我打捞/碾去时间的外衣/置身于它虚设的殿堂/和当年凿窟者一起动手,拆掉所有窠臼的窗棂/让光的瀑布/倾泻在想象的平原/开出一朵朵奇异之花”。可见,给时间人物化,给时间事件化,往往会使“绝对”的时间变得“相对”起来,使“静态”的时间变得“动态”起来,使“虚化”的时间变得“实化”起来:走时间路线,其实就是走生存路线和生命路线,其中的五味杂陈便是芸芸众生。

总之,贾浅浅这本集子里的“内在时间”与“内心秘境”,到底是對时间说的,还是对秘境而言,读完她的《登兰州国学馆观雪》,我才发现“从崇圣祠里飞出的雪/是落在人间的一次讣告,它压在圣贤们的雕塑上/压在五脊六兽上,松枝和人们的头顶上/一切都变成了硅化木/等待时间的玉化”。是呀,时间对贾浅浅来说,不仅仅作为“流逝”的征象,也作为“秘境”的存在物,故有“一切都变成了硅化木”之说。而“从崇圣祠里飞出的雪”的“时间”正是由于它“秘境”的存在而充满诗意的弥漫性与可能性。诗人正是从雪的时间、内心的时间“秘境”中寻找自明的可能。因而,“等待时间的玉化”便成了诗人一种永恒的、无法企及的图谋。所以,贾浅浅想以《椰子里的内陆湖》作为她“内在时间的祭品”和“通向内心秘境的回流”,让诗歌达到尽可能的“宽与远”的境地。

附:贾浅浅的诗二首

我去过秋天

在黄昏落地。我带着两瓶赤珠霞和一个

愿望,赶来见你

一周前,我特地去剪发

友人们都遇见年轻了五岁的我

他们追问我的喜悦,而我笑得明朗

是的,我带着我的故事来

要一页页翻给你——

像难以稀释的尘土之美,漂浮不落

院子里,我嗅到八月的气息

你说过桂花盛开的时节,我们会紧紧拥抱

如今你却兀自开在树梢,不来醉酒

青海湖的盐可用来煮茶,你言喻的“花儿”

可用来下酒。下次相见

会孕育什么样难以觉察的心绪

但头发会长,会又老了五岁——

那时,“花儿”又会绽放,

桂花可否酿酒?

江 南

六月,长乐未央

团扇邀玉兰来此纳凉

梅子酒酸过了去年的

软语糯词

漏窗里的光线

打湿了,茶盏里冉冉升起的霓裳

舞姿

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

(*汤显祖《牡丹亭—懒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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