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凤仪

七月上旬，本刊推出了特别策划《营造传奇》，其中《为把留园留下来》一文中提到香山匠师王汉平先生抢救留园之举，本刊读者给予了由衷的钦佩，并对文中提到王先生拆下家中的明瓦修复古园的细节倍感温暖。同时也有很多年轻的读者感到好奇，纷纷询问什么是明瓦。本刊记者为此专程寻访明瓦与苏州的历史记忆与传承线索。

旧时江南民居，古朴典雅，灵动秀美。除了有脊角高翘的屋顶，蜿蜒曲折的长廊，极富雅意的花窗，还有一种令人难忘的小构件，那就是古朴的明瓦窗。而如今，明瓦像一束罕见的光芒，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记者联系了香山古建协会，他们告知：如今明瓦的需求基本不存在，所以这样的手艺在苏州已难以寻到传人。记者又走访了一些知名非遗传人，他们透露曾经苏州有好几位制作明瓦的工匠，可惜有的已经老去，有的已经不在人世。但记者还了解到浙江目前还有硕果仅存的明瓦、羊角灯制作的老工匠在默默坚持着。

为旧江南增添诗意

登上拙政园的见山楼，阳光透过和合窗上的明瓦，炙热被滤得一干二净，光线温婉怡人。整个房间光影扶疏，显得雅致而静谧。站在和合窗前远眺，园中美景尽收眼底，亭台翼然，树影婆娑，胜似山岛风光。

明瓦不是瓦。明瓦是用蚌壳打磨成带有四个圆角的方形薄片。蚌，江南水乡所盛产，所以老苏州称明瓦窗为“蚌壳窗”或“蛎壳窗”。虽然贝壳的原料成本不高，但要嵌上格子窗就得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陈化去味、刷洗擦薄、切边劈壳、打磨抛光、劈篾上色、打眼固定等，这一系列工序挨个执行下来，小小一片贝壳就变得身价不菲，一般家庭根本用不起。

除了使用蚌壳作为明瓦的主要材料之外，可能是由于成本和工艺改进等一系列原因，到了明代，工匠们将羊角制作成明瓦，不仅可以达到较好的采光效果，甚至还可以做出有色的明瓦来。

在玻璃出现之前，旧时江南人的窗户是糊纸的，虽然可以遮风挡雨，但窗户一关便是一室昏黑，虽不说没一点光亮但也谈不上光明。只有少数富户才会使用由大量明瓦镶嵌的花窗。

那木格花窗上一格镶嵌一块明瓦，不单解决了采光，几乎一扇窗便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在以灰黑色调为主的建筑中，珍珠般色调的明瓦窗打破了沉闷，增添了建筑的灵動感。阳光下的明瓦窗，隐隐约约散发着含蓄的珠光，点亮了水乡的秀气。

照亮漫漫前进路

《红楼梦》里曾描写众人赏月时的画面：“当下园之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此处提及的“羊角大灯”就是用“明瓦”制作的灯笼。

明瓦记载着几百年来人们追逐光明、享受光明的历史，也凝聚着古代人民的聪明才智。羊角灯就是将明瓦联缀成灯，由于这种羊角灯透光明亮，不易燃烧，比纸糊的纱罩的灯笼要强得多，自然在严防火患的宫廷之中，这种羊角灯就成了使用的首选。自从有了玻璃，羊角灯的优势不再，而且工艺复杂，成本高，使用便逐渐减少，最终羊角灯就失传了。

除了将明瓦制作成灯笼进行照明，明瓦也可安置于船上，作为采光的好物。据记载，600多年前郑和下西洋的“旗舰”是古代中国体量最大的木船。那时没有电力照明设备，明火使用又受到限制，必须充分利用自然光。郑和宝船就利用了蚌壳作为明瓦来采光。

在周作人的《乌篷船》中这样提到明瓦：“乌篷船大的为‘四明瓦’……木作格子，嵌着一片片的小鱼鳞，径约一寸，颇有点透明，略似玻璃而坚韧耐用，这就称为明瓦。”

明瓦船是绍兴水乡木船中最有名堂、最阔气的一种船，规格较高，用于载客、船上盛宴、娱乐游览等，一般大户人家才备有。1916年孙中山到绍兴时，乘的就是这种明瓦船。随着时代变迁，明瓦船也渐渐消匿……

历史留下的斑驳剪影

如今苏州留有明瓦的建筑，已不多见，只在一些园林古建，或某些古村落里，还能找到它的踪影。如拙政园里见山楼的落地长窗上层的和合窗，留园内的明瑟楼、曲谿楼、远翠阁等，不过那已不是园内原来的明瓦窗，而是苏州留园管理处专门到一些古宅去收集来的。

明清时的苏州，人烟稠密房屋连片，明瓦的需求量非常之大，最多时，苏州曾有四十多家店铺经营明瓦。清代道光年间，苏州明瓦行业还组织了联合会，称“明瓦公所”。

晚清以后，大量平板玻璃涌现，成为明瓦的终结者。明瓦行业自此没落，会制作明瓦的手艺人也渐渐转行，记者辗转访问，只得知在浙江绍兴还有明瓦的传承人，这是一位羊角灯制作传人张方权，他修复了北京故宫仅存的一对羊角灯。张方权祖上四代做灯，几代单传，只传儿子不传外人。到了张方权这一代最后学会全套手艺的，只有张方权一人，他也很希望有人能够传承下去，不过他的儿子并没有兴趣学。

那些旧时的明瓦窗，经过了上百年的风吹雨淋后，开裂，甚至剥落。明瓦便如蝴蝶般片片飘落，先从闹市消失，再淡出小巷深处，其制作工艺也渐渐失传。唯有被城市化遗落的几间残破老屋里，还留着明瓦斑驳稀疏的身影，它们默默抵挡着岁月洗礼，等待有心人为其重拾光泽。

Tips：寻找姑苏明瓦传承人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苏州还有制作明瓦和羊角灯的手艺人，但因资金缺乏，制作明瓦的传统手工艺在社会的历史舞台中淘汰，旧时的手艺人也隐于民间。苏州是否还有明瓦传承人？《现代苏州》编辑部希望热心读者提供明瓦传承人的苏州线索，为苏州传统手工艺重焕生机而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