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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政诗与老干体

2020-09-02段维

东坡赤壁诗词 2020年4期
关键词:比兴时政手法

长期以来,我们对诗的本质特征的认识,主要是“诗言志”和“诗缘情”。基本上不提“诗缘政”的理论主张和生动实践。唐朝经学家孔颖达在阐释《诗经》之风雅颂时认为:“诗者缘政而作,《风》《雅》系政广狭,故王爵虽尊,犹以政狭入风也。”最早对此理论做积极呼应与有效实践的诗人是陈子昂。其后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大诗人相继而起,历宋元明清诸代,均不乏秉持“缘政而作”理念的诗人。

然而,毋庸讳言,曾经历一段时间将诗的本质极致地推行为“为政治服务”之后,我们却较长时期选择了对“诗缘政”的忽略或选择性遗忘。旧体诗坛甚至把写时政诗与“老干体”划等号。所谓老干体,并不是纯粹以身份和年龄来划定的。在肇始阶段,可能老干部的确居多,后来有些中年、青年干部亦步其后尘。因此,有人提出,不宜称“老干体”,而应改叫“干部体”。其实,这支队伍里还有其他行业、不同年龄的人也成为了自觉或不自觉的追随者。故尔“老干体”只是一个“类”的代称,不必以望文生义式的方法去改变既有的称呼。老干体其实指的就是口号化、概念化、公文化的歌功颂德之作,后来又有“左干体”与“右干体”之分。前者代表的是老干体的正宗——“歌德派”;后者则指与老干体的本旨相反而表达风格类似,以发泄对现实不满为快意的创作倾向。

那么,时政诗到底如何写才能不落老干体俗套呢?有人说,要有真情实感。这话还没有抓住问题的内核。老干体诗人很可能比谁的感情都要强烈、都要真挚!他们在朗诵或吟诵自己的作品时,常常是热泪盈眶、喉头哽咽。有人说,要用形象化的语言来表达。这话说对了大部分。诚然,要让语言形象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比兴”手法的运用。但诗词完整的表现手法是“赋比兴”,难道“赋”笔就不适用了吗?显然不是。“赋”笔是不以物的形象为感发媒介,而以直接的叙述来表达内心感动的方法,叶嘉莹先生称之为“即物即心”。如韦庄《菩萨蛮》中“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以及“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等词句,就纯然为赋笔,它“老干”了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关键是如何用好“赋”笔。个人觉得,因为“赋”笔为直呈,若要避免平淡,力求出彩,叙写时就要靠炼字、句法的活用以及角度的选取等等。前举两例就是选取了“对比”的角度。我曾写过一首《献给中共第十九次代表大会》的绝句:“南湖摇荡小红船,解锁烟波扶舵参。今日列装航母后,如何梦越海深蓝?”用的也是“赋”笔的对比手法。当然,“比兴”手法,的确是比较容易把握的方法,对于初学者甚至能收立竿见影之效。然而,真要用好,特别是能够见新语、出新意,则绝非易事,需要我们上下求索,终生许之。

我甚至生出这样一种判断:每个人当激情奔涌时,都有直着嗓子大声喊出来的冲动。这是情绪的一种生理性释放。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若要写成诗,你就得把控好这种情绪,尽量婉转地、含蓄地、优美地释放(表达)出来,既可以运用“比兴”手法,也可以选择“赋”笔。否则,即便不是时政题材,你也会写出类似老干体风格的作品,只不过时政题材更容易陷入老干体窠臼而已。因而我觉得,能将激情实时捂住,然后寻求婉转、含蓄、优美的表达,或许才是力戒老干体诗风的切入点和关键点。

另一方面,老干体诗词作者们,也不必自惭形秽。有许多条路径可以选择:一些老干体诗人在掌握了诗词的表现手法后,完全能够华丽地转型为“纯粹”的诗人。还有一些人可以积极地投身到转型的“熔炉”之中,至少能部分地稀薄老干气。当然,也还有一些人可能此生都无法成功转型。我的观点是,老干体诗人一定要努力争取转型,实在转型不了或转不到位,那就随心而歌吧,毕竟诗词生态的构成,不可能是绝对单一的品种独秀。就目前实际创作情况来考察,老干体依旧还是当下诗词大厦的基石。因此,不必、不要,也不可能动摇!

(作者段维,法学博士。系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兼任中华诗词学会理事、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湖北省楹聯学会副会长。2013年获首届荆楚诗词聂绀弩奖,2015年获“中华好诗词”征集令第三季总决赛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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