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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寒

2020-09-02徐祯霞

延河 2020年8期
关键词:庙里儿女生活

徐祯霞

厚重的棉布门帘被一阵冷飕飕的凉风掀开,掀动处,紧走来一个风风火火的粗糙女人。

说不上精致,是因她五十多岁,但看起来似乎有七十多岁光景,身材臃肿,头发也没有用心梳过,胡乱地用塑料皮筋扭在头后,脖子上尽是褶皱,一副饱经风霜,被生活随意处置的样子。由于她的身形和面相,让我错估了她的年龄。

女人一进门,四顾一望,便对着我说,娃呀,我还以为人很多,只有你一个人呀,哎,你这娃一看就亲,我就喜欢。她嘴里一边不停地说,一边打量着这间盐蒸馆。这里收拾得这么讲究!我给你说,娃,姨是第一次来这里,你可别笑话我哟!

在这个年龄,竟然有人把我称作“娃”,心里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自己的娃都半大小伙子了,还有人将我叫做娃,不知是幸,还是错觉?

見她如此不见外地跟我套近乎,便难拂她的热情,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不笑话,不会笑话的,我咋会笑话你呢,大家都是这里的客人么!

其实在心里,我是对她有着一丝厌弃的,因为,随着她的进门,屋子里顿时有了一股难闻的汗酸味,虽然,她此时穿的是汗蒸馆里经过清洗和消毒过的专用汗蒸服,但是估计她不经常洗澡,或者是头发脏了久没有洗的缘故,而发出的那种刺鼻呛人难闻的汗酸味。

进来后,她不知道该歇在哪儿,或者说是怎么样歇,便问我。见她问,我说,这里哪儿都可以坐,也可以躺,你随意。

因为觉得她身上的味很冲,便用手一指对面的拐角,对她说,那地方宽畅,你可以歇在那里,坐躺都行。她四下看了看,然后,就听从了我的话,说,哦,哦,好,那我就歇在那儿吧。

说完后,便迈着一双粗糙的大脚,笨拙地上到了台子上。

见她很信任地就听了我了话,心里又生出了一丝丝的歉疚,虽然我对她说的话并无错处,但从内心来说,我毕竟是有着一些私心的,因为她身上的汗酸味和难闻的气味,我不想让她跟我离得太近,或者,我不想让她歇在我的旁边,尽管她一来,就向我热情的示好,可是,我却并不想跟她过分亲近。

抱着这种歉疚的心理,便又主动对她说,你应该先喝一点水的,汗蒸的时候出汗多,你喝点水,以防脱水。她便连忙感激地说,谢谢,谢谢呀,你这娃真好,我头一回到这来,啥都不懂,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这娃不光人长得好心眼也好,我要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儿就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为自己不便示人的心理惭愧,我用手指着门边上的壶和杯子,对她说,那儿有壶和杯子,一个壶里是磁化水,一个壶里是热开水,你将两种水兑一下,喝个三杯,三杯喝下就差不多了。她听了我的话,又蹒跚地急忙走下来,倒了水,两种兑了,一次性杯子,一杯水,她拿起杯子一仰脖子,咕噜咕噜两下就喝了,三杯水,“咣当”三下子,就都倒进了她的肚子里。

就她喝水的样子,明显能够看到,她喝水的方式跟一般人是大不相同的。她这种喝法,我见过,但那都是焦渴焦渴的人渴急了的喝法,或者说是抢时间,仓促喝下的,平日里或许她很忙,有很多的事要做,喝水是应付身体的干渴,可是她在这里,在这样一个装修精致的汗蒸馆,完全是一种休闲放松的方式和状态,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大杯一灌而入,可她竟就这样“咕噜咕噜”几下子,就将我们要喝好一会儿的水全都喝下了。

喝完水,她又迈步爬上半尺高的台子,盘腿在上面坐下。这是一个骨架粗大的女人,就算是坐着,也比一般的人高,占地方一些,看得出,她是一个生活简单而粗粝的女人,虽然她走进了汗蒸馆,坐在了这样的一个富丽堂皇优雅的馆子里,但她显然跟这里的环境是极不相称的,格格不入的,她的行为举止生活方式都跟这里很不相配。

女人坐下后,并不跟我谈汗蒸,却与我说起了她的身世。

因为汗蒸一次一般情况下都需要一个小时,为了打发时间,我便带了一本汪曾祺的短篇小说集,一边看书,一边汗蒸,这样,不至于在等待的时间中觉得太无聊。因为,在汗蒸的这一个月里,我每天都是利用下午下班时间来的,下班后,同事们多会回家做饭吃饭,我因为老公不在这边,娃住在学校里,这边的家就常常是我一个人在生活,所以也不用操心谁需要我照顾,就自己在饭馆里迅速地点了饭,匆匆吃了,直接来汗蒸馆了,一者来说,避免人多时的喧哗和拥挤,二者来说,也可以拥有一个自己读点书的空间。

一连数天,我都默默地享受着一个人汗蒸与读书的宁静和快乐。

这个女人的到来,无疑打破了这个空间的宁静。

她一坐下,便嘴上不闲,不间断地说话,并不管我眼前摆放着的书,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如诉苦一般。娃呀,姨的命好苦哟,你是不知道哇,人都说黄连苦,姨的命比黄莲还要苦上十倍。

听她这样自叹自怜,出于本能,我不能无动于衷,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只得将眼光从书本上挪开,怜惜地问,咋了?你怎么就会命比黄莲还苦呢?

原来,她是一个乡间女子,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很偏远很苦窖的乡村,八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导致血崩,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去世了,父亲有腿疾,走路一瘸一拐的,身体还一直不好,有头风,痛风,因此,重活也做不了,当别的孩子都已开始上学的时候,她作为家里的老大,却不得不帮着父亲干地里的农活,做家务,照顾着两个年幼的弟弟。

长到十八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人,是某农机站的一个工人,四十多岁,是来给村里修一个拖拉机的。那天,她也凑在人群里认识了他,这是一个个头矮小的男人,有点黑,也并不魁伟,因为有点技术,便显得跟村子里的那些人不一样了。

本来吧,认识一个人是一件很普通很平常的事,每个人的一生,都会认识很多的人,可是,就是这个男人,这个矮小的男人却成了她一生的孽债。要独独是这一次,倒也没什么,可能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印象了,可是,这个男人后来又来了村里两次,与村里的另外一个人还是亲戚,数次的相见,让他们便不再只是普通的熟人了,当然,也因为她没有念什么书,对于上班的人,还是很仰慕的,虽然这个男人的年龄比她的父亲还要大,但是,她却跟这个男人义无反顾地好上了。

父亲知道这件事后,极力反对,理由是,那个男人太大了,两个人做夫妻不合适,可她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父亲怎么劝都无济于事,见她不听劝,在盛怒之下,父亲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倔强的她便连嫁妆也没要,赌气跟着那人跑了,这一跑,便定了终身。

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就这样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来到男人的家之后,才知道男人的家里很穷很穷,除了床和一个装粮食的柜子,什么也没有,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男人虽然有个工作,却并非正式工作,是农机站的一名临时工,因此,工资也要比别的工作人员低,家里只有一个老娘,脾气又大又蛮横,张口闭口都在骂人,她到了这个家里,就成了婆婆嘴里的下饭菜,可走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回头路了。来到这个家里生活之后,才知道,这男人原来是有一房媳妇的,因为受不了婆婆的虐待,带着儿子跑了,而她,跟了这个男人,等于说是给这个男人填房。

填房就填房,只要这个男人对她好,也是无所谓的。

可这个男人,除了上班,身子又沉又懒,家里的活儿一点都不肯做,还不敢说,一说了,娘俩就合起伙来收拾她,她只得忍气吞声,一个人任劳任怨,地里的,家里的,重活轻活都得自己干,指望不上,也不敢指望。

男人不爱干活,但粘她却粘得紧,一到晚上,就催她睡觉,她年轻,生育能力强,跟了这个男人后,就像鸡下蛋一样,一年生下一个娃,四五年的功夫,就生下了两男两女,在一般人的眼里,这是人丁兴旺儿女双全之家,属于有福的女人。通常情况下,这样儿女双全的人,在年轻人结婚的时候,都是被请做牵床的牵娘的,可是,她这样一个女人,在家里家外却都高贵不起来。正是因为她一气生下了这么多的娃,让一个原本贫穷的家,变得越来越穷了,越来越难以维系了。

一个家里,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的娃,带上她,连添了五张嘴,五张嘴天天都得吃喝,生活就更加窘迫困难了,婆婆就比着她骂猪骂狗,挣不下钱,光会下崽,为了养活娃娃们,她没日没夜地做活,做完了地里的农活,就去给别人打短工,挣一点油盐酱醋钱,尽管她一天忙忙碌碌,可是,婆婆还是嫌她这嫌她那的,有几次婆婆找着由头跟她吵架,恶狠狠地将她赶出家门,不让回屋。冰天雪地里,她就抱一捆麦草,睡在门前冰冷的寒泥地上,后来娃们见母亲冻得不行,求奶奶,婆婆才气哼哼地让她回屋里睡,就因为多次睡寒泥地,治下了一身的寒湿病,成了劳伤,一到天气要变了,天要冷下来了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手脚冰冷,浑身酸痛,彻骨的寒凉,跟没有穿衣服一样。

这次来这里汗蒸,就是因为听说,汗蒸可以治身上的湿寒,她来试试的,因为第一次试蒸可以不收钱,她就抱着蒸着试试看的态度来了。

说到这里,她问我,汗蒸的效果咋样呀?我说,蒸的时候人会出很多的汗,应该具有排湿排寒的效果,因为从医学的原理来说,风气湿气寒气,可以通过运动,或者是人体的体温升高,从毛孔中散发出来,身体内外达到平衡,或者是温度普遍升高了,寒症湿症就会减轻。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说,哎,要是蒸的有效果,我还得找钱,人家这儿估计不让欠账吧。见这几百块钱的小钱她都要欠账,我有些惊讶,对她又生出了几份同情和怜悯,你不是有儿女吗?治个病,让他们给你出点钱不就得了!她说,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在南方,一年,甚至好几年,都不回来一次,一个女儿倒是嫁在本地,在家里自己也当不了家,因此,对她关心也有限,每年年底了,能提點东西来给她看望一下,就算是孝顺了。我又问,那你那男人呢?

女人见我说到这个,狠声狠气地骂了一句,那个死鬼呀,估计早死了,没死也跟死了一样。他的老娘,也就是将她关到门外的那个婆婆,在一次车祸中死了,男人拿着老娘的赔偿款又跟一个外地的年轻女人跑了,一走之后,再无音讯,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见过负心的男人,没见过连自己儿女都不认的男人,这多年,我早当他死了。

在跟她聊天的当口,我时间到了,跟她打了招呼,我起身,去隔壁房子换衣服去了。

第二天,我依然按照平时的时间来了,来的时候,依然没有人,这依然让我感到庆幸,我庆幸,又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读一些书,这套汪曾褀的小说集,上中下册,三卷本,是我从网上购买的,一直没有时间读,刚好就这一阵汗蒸的时间,来读读这几本书。在中国近当代作家中,汪曾祺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作家,因此,对于他的作品,我还是希望能够认真地阅读一下,或者说是,用心的品鉴。

在我一篇文章还没读完的时候,门又被一阵凉风掀开了,进来的依然是昨天的那个女人,还穿着昨天她穿的那件咖啡色的汗蒸衫,一进门,见我,就连忙跟我说,娃哟,你来得早哇!我应了一声说,不早。她初来,总没有进屋关门的习惯,一直到我提醒,姨,你把门关上一下,行吧?在这房子里,人衣服穿得单薄,突然冷空气进来的太多,对人身体不好。她赶快就像是犯了错一样,连忙说,哦,你看我,我不知道,不好意思啊,这就关了,这就关了,以后一定注意。

其实,说句实在话,没想到,她今天能来,因为,她昨天只是来试蒸,今天来不来,还不一定,更何况,她说自己没钱,而且生活还那么艰难,能不能找到钱还说不清呢!

昨天将该注意的事项给她说了,今天来这里,她显然就熟悉得多了,进来后,先自己兑了水喝,喝好了水,四处打量了一下,今天还是我们两个人呀,那我还呆昨天的地方吧?我说,好,我们两个人,这样歇着也宽敞一些。

她一坐下,就不停地问我,娃,你多大呀,在哪住呀,做什么的呀?说实话,这些问题,对于一个任何一个陌生的人,我都是不太情愿告诉的,见她一直想说话,我就转移了话题,捡起她昨天说的那个事。你说你没钱,那你今天来蒸,找到钱了吗?她说,找到了,是她的兄弟给她拿来了一千块钱,让她来蒸的,说不管咋样,将身体调理好。

这个消息,让我有点意外,昨天她还对我说,她的孩子们都不咋管她,我还为她愤愤不平,一个农村的女人,一点文化都没有,在现在的市场经济下,硬是靠着卖个零工,做点零活,供养了四个儿女上学,可以想见有多不容易,可是她硬是将四个儿女都供应着上了学,最差的也上到了高中毕业,三个小的,还上到大学毕业,作为一个单身女人,一个单亲妈妈来说,这几十年的含辛茹苦,这几十年的酸甜苦辣,这几十年的日夜操劳和艰苦劳作,这份独自支撑的艰难与苦楚,实在是让常人无法想见,这可能,也就是我见到了五十多岁的她,感觉像是七十多岁了一样苍老的原因,生活的艰苦以及岁月的磨砺和沧桑,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明显的深重的印迹。他们可以没有父亲,但是,他们绝对不可以不管母亲,不孝顺母亲,让母亲如此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这让任何一个旁人看了,都会无比的心酸,心寒。都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父母养了儿女的小,做儿女理应养父母的老,更何况这样一个悲凄的母亲,断不可让苦巴巴了一辈子的母亲这样孤苦无依!

而她的弟弟,竟然对她又是好的。说到她的弟弟,她的脸上露出了很欣慰和骄傲的神色。现在呀,我就是在我的弟弟跟前能得到一点温暖,娃们吧,基本上是靠不上。昨天蒸了回去,感觉到浑身轻松,觉得有些效果,今天一早,我就给弟弟打了电话,弟弟就给她找了钱送来,并且,还给她所寄住的庙里的管事人买了一块一千多块钱的手表,为的是让人家能够让她天天来这儿汗蒸,并且,晚上能在夜黑路不好的情况来接一下她。据她说,她现在寄住在一个庙里,在这个城市,没有她的房子,没有她的家,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也已倒塌了,可以说,这多年来她一直没有一个安定的生活的地方。以前在西安打工,现在年龄大了,寄住在这个寺庙里,给庙里帮忙照看个香火,混个日子,听她的生活,确实有些辛酸,假如她无儿无女,可以住进养老院,或者是国家给当作五保户给照看起来,抑或者按生活困难户给吃上低保,可是,她儿女好几个,便享受不上国家的优惠政策,既当不上五保户,又吃不上低保,只有一个人受穷受苦受难了。

想到这里,我便又问,你的娃们是不是在外面混得不好呀?她说,在外面的都还不错,都是考上了大学的,上完大学,老大给公司老板干,老二给自己干,她的小女儿,就是在南方给她的二哥干着。我便觉得有些不解,既然他们在外面都搞得挺不错,那咋不将你也接过去呀,人说,年少不知娘辛苦,育儿方知父母恩,他们现在都自己成家立业了,按说,应该能够体谅到你一个单身母亲养育他们多年的辛苦和不易,咋能将你一个人放在老家,不给钱,也不管不顾。她说,儿女的城市,她都去过,她说不来那边的话,跟儿媳也搞不到一块去,人家嫌她这嫌她那的,做事做事看不上,说话说话嫌不中听,照顾个孩子也嫌照顾不好,反正在那一天一点都不开心,做人的一点自由都没有,还不如在老家,在老家,虽然生活艰难点,最起码人是自由的,开心的,没有人一天到晚给自己管着,也不用看媳妇的脸色,受媳妇的气。

人都说,养儿防老。养儿真的能防老吗?眼前便是鲜活的例子。又道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句话,也未必就是真理。很多人,很多事,在生活中是经不起检验和考验的。当一个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屎一把尿一把,含辛茹苦地将孩子抚养成人,而孩子能够给她的回报是什么的,一个电话的问候,一张亲切的笑脸,一个节假日的探望,还是病榻前的端药伺水?这在每一个家庭都不一样的。有时,常常想,是家风出了问题,还是社会风气出了问题,我们的尊老爱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呢?我们的几千年的孝道文化又都哪儿去了呢?这常常是我们眼望生活,迷惑不得诠解的问题。

这一天,汗蒸结束后,天下起了雨,我向店老板借了伞,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去了,我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女的,晚上会咋样回去,下着雨,汗蒸后不能淋雨,她能不能找到伞,而且她还要进山,走那么远的一段山路,好几里呢,我只是担心着,也只能担心着。

第三天下午,我依然是在平时的时间来的,而这一天,我到的时候,那个女的已经到了,她和一个白胡白须白发的老汉一同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见我来了,就连忙跟我打招呼,我说,你今天来得早呀!她说,早点来,早点回去,到底路远,天太晚了,还是不怎么方便。我想,她说的有昨天晚上下雨的因素在里面。

見她和我说话,那个男人也用目光打量着我,这个老汉看起来很老,有七八十岁的模样,但是身体看起来很刚强,很硬朗,肩宽腰壮的,看人的目光炯炯有神,如锥子一般,说话的嗓门也很大,很响亮,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和老板在大厅里说着什么,在店外面老远的地方都能听得到他们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对于陌生的男人,我多数不爱主动打招呼,当然,由于提防心理,也压根觉得没有结识的必要。老板随便给我拉了几句话,我取了自己的书,换了衣服,就先径自进了汗蒸馆。

那个女人见我进来,也尾随我后面进来了。

两个人的空间,不想说话都不行,只要有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就不得不回应着。

她一坐下之后,就给我说,昨天晚上,没有伞,只得在这里等雨停了,雨停后,她才从这里离开。好在雨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要不然呐,咋回去呀?就这,回到庙里都已经十点多了,有的地方有路灯,有的地方没有路灯,给她吓得,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去了,回去了,看庙的年龄大,睡觉沉,敲门敲了半天还是敲不开,哎哟,给她吓得,躺在床上半天,都还心惊肉跳,惊魂未定,后怕着呢。

我说,那你天天晚上都那么晚,咋办呐,要不然,回头你改成白天来蒸吧,人家白天这里也开着门呢,白天人还多,热闹。她说,白天她走不开,要照顾庙里,庙里一直不断地有香客,需要人招呼呢,只有在晚上才有时间,才能安心地出来,这不,我好说歹说,把管庙的老汉给请来了,晚上回去好给我做个伴,路上也有人给壮个胆。

听她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在客厅里见到的那个老汉。我说,哦,客厅里的那个人是你带来的呀,我还以为是老板的父亲呢?她说,不是老板的父亲,是她带来的,是她待的那个庙里管庙的,这个庙就是那个人自筹资金修建起来的,他主管着,她在那里等于给他帮忙,在庙里讨个安生之所,混一口安生饭吃。

哦,我应了一声,那照你这么说,你说你兄弟给买的手表,就是给了外面的那个人呀?她说,是,弟弟为了让那个管庙的能对她好点,照顾下她,专门买的。这不,我昨天晚上回去一说,路上害怕得紧,想让他来路上给我做个伴。今天下午,两人吃过晚饭,她说,我去汗蒸,咱们走吧,他就跟着一块来了,说完,她宽心地笑了。

那男的年龄好像挺大的?她说,是的,那人都八十二了。我说,这么高龄呀,是不是住庙里的人都高寿呀?她说,这人就是身体好,每顿吃饭都能吃一大老碗,而且还喜欢吃肉,隔上三两天,都得下山来割一回肉,买些豆腐鸡蛋的,这些菜要来山下的城里买,其实吧,要说素菜,我自个在菜园子里样样都种的有。据她说,这两年,她一直住在山上的庙里,种了好大的几块地,麦子、玉米、豆角、洋芋,样样都种的有一些,还兴了好大的一片菜园,白菜、辣椒、西红柿、茄子、黄瓜、葱、蒜苗等等,样样都种的有,要吃了,直接提着个篮子到菜园子里摘就行了。因此,在山上吧,吃饭不用发愁,有时吧,还经常将一些吃不完的蔬菜送给熟悉的香客,平日里再卖些香表烛火之类的,基本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碰到有时一些香客许愿兑现了,他们还会给一些功德钱,日常的生活开支柴米油盐钱,都是够开销的,她虽然没有工资,但是,在庙里,基本的吃喝,就像是自己家里过日子一样,也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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