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罍街小吃

2020-09-02沈俊峰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0年8期
关键词:米面菜馆美食

沈俊峰

宁国路上,新开辟了一处夜市——罍街。夜市,多与吃有关,罍街其实就是美食街。

我去的时候,夕阳高悬,温度高位,站着不动也会冒汗。碎风似有似无。放眼看去,一幢幢徽派建筑错落有致,门楣或屋檐下悬挂着大红灯笼。天还大亮呢,许多霓虹灯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亮了,那些别出心裁的门牌商标,精致的美食图片,栩栩如生的各式雕塑,安静中,婆娑着姿色和柔媚。并不宽敞的广场上,临近路边,有一座圆形喷水池,池中矗立着一尊一人多高的青铜罍雕塑。这个大晷,是根据安徽双墩一号墓出土的镂空龙耳罍放大而成的。出土的原件,铸造工艺精湛,造型完美,现珍藏于安徽省博物馆。灯光中,四周的细小水柱一齐发力,喷射到大罍半腰,让人想到往罍中远远地斟酒,干杯万盏也不醉。

罍,有人或许不认识这个字,音雷,是商周时期的一种盛酒的青铜器,高度一般在30厘米左右。除了镂空龙耳罍,还有分别出土于池州东至县尧渡河的西周龙纹罍、六安金安区九里沟窑厂的春秋蟠螭纹罍、合肥肥东县石塘镇龙城村战国墓的肥东战国罍、淮南楚幽王墓的战国兽耳盥缶。

这个“罍”字,几千年来,深刻影响着当地人的日常生活。安徽,尤其是合肥地区的人,性豪爽,酒至酣处,往往情不自禁。“来,炸个罍子!”话语间,放弃小酒杯,端起大杯,或是小酒壶,与朋友碰杯,然后一饮而尽,先干为敬。这种风俗,展现出了深厚的友情和豪放的酒风,将酒宴气氛推向高潮。但是,也常常让酒量小的人望“酒”兴叹,无所适从。

历代文人墨客的诗词中,遗下不少有关“罍”的记忆。最早见《诗经·周南,卷耳》:“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一家陕西菜馆门口,挂着李白《襄阳歌》中的诗句:“咸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王昌龄、韩愈、白居易、李贺、苏轼、辛弃疾等人,都留有佳句,多与饮酒有关。

饮食与酒文化,源远流长,历史厚重。

众多美食落户罍街:十二道菜馆、阿胖龙虾、邵哥手打面、大别山农家乐、百年老店刘鸿盛、猪肚鸡、淮南牛肉汤、老城一锅、荷味桂……另有两条曲径长廊,风味美食武汉热干面、西安凉皮、上海海鲜烧烤、哈尔滨秘制羊排、徽州毛豆腐……鳞次栉比,让人眼花缭乱。

我素喜美食,尤喜各地风味小吃,那是莫大的一种享受。到了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找那些干净的小店小摊,那里,就有可能隐藏着人间美味。我一直信奉一句话:美味在民间。

被“桐城记”老店吸引住了。大门旁边的雪白墙上,彩绘七菜:鱼丸水碗、山粉圆子烧肉、土老鸡泡炒米、猪肚水碗、氽肉水碗、油煎米粑、桐城小炒。菜碗的图片镶嵌于古徽居的木窗格子里,甚是艺术。

和朋友点了油煎米粑、氽肉水碗、菠菜、咸肉炒大蒜,坐在距离传菜口最近的位置,等。饭店生意好,楼上已坐满,传菜的声音来来往往。北京的许多徽菜馆,价格偏高。在合肥吃徽菜,心情欢实,价低,味道也正宗,一桌人吃得其乐融融,感觉非常大众。有美食的地方总是人山人海。这时候,老板笑吟吟地端上一盘油煎米粑,满面春风地说:“这是楼上客人点的,他们还在喝酒,你们先吃着。”

米粑,有点像小时候吃的油炸糖糕,顾名思义,是用米面做的。米面被炸得硬硬的,筋道,一咬,稍稍又酥。说是炸,其实更多的是煎,油并不多,表皮有点米面的白,也有点米面的黄。米面里包裹着一点点馅,咸的,有肉末,有菜末,好吃。

发现了罍街这个好地方,我就想着请父母也去逛逛,一饱口福。但是,终没有说。

父母来北京时,曾经请他们去了几家菜馆。北京也是饮食中心,汇聚天下名菜。我们先后品尝了老北京涮肉、北京烤鸭、云南菜、贵州菜……母亲兴致勃勃,父亲却不以为然,每次都说,还不如在家吃舒服。不知道他是心疼钱呢,还是真吃得不舒服。慢慢地,也就少去饭店吃了。

其实,父母视吃为人生的头等大事。这样的观念,可能从他们一出生就深深刻在灵魂深处了。他们大半辈子都在为吃发愁,大半辈子似乎也没有真正吃饱过。毫不夸张地说,他们这一代人,绝大多数都是为了一大家子人的吃而奋斗。所幸,贫穷之下,他们仍然磨炼出了一副好身体。

这两位年近八旬的老人,每个人每顿饭,都比我吃得多,起码不比我吃得少。前几年,我吃一碗饭,他们能吃一碗多,或两碗。现在的养生观念,觉得年纪大的人吃多不好,尤其是晚餐。我多次劝他们少吃点,多吃点素,少吃点肉,油盐适量。但是,父母说,没事,吃多了舒服;不吃饱,胃里不舒服。我听了当然高兴,饭量好,说明身体需要,身体好。但是,我又担心吃多了会惹出啥麻烦。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多余。在吃饭的问题上,我发现,父母比我能吃,我比我的孩子能吃。这让我想起鲁迅的《风波》中,九斤老太的那句“一代不如一代”的著名叹息。

人在上了年纪后的许多表现,似乎都能在年轻时找到因缘的影子。

我以为,他们的胃,是饥饿留下的后遗症。从前吃糠咽菜,喝稀得不能再稀的稀饭,胃被撑大了,以至于不填饱食物,就会感觉空空荡荡的。

两位老人退休在家,除了锻炼身体,就是想办法弄吃的。买菜做饭,前提是吃饱,吃好,而且要定时吃,晚吃一会儿,心里就发慌,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天天看养生节目,知道如何吃好,于是家中核桃、芝麻、黑木耳、红枣,等等,从不断档。芝麻碾碎吃,红枣一天五个,鸡蛋每天一枚…,

我过过“粮食不够瓜菜代”的日子,常去挖野菜。把马齿苋、麻紫菜、灰灰菜、野苋菜等,挖回来,洗净,过一遍开水,去了苦味,或炒着吃,或拌了面粉,再蒸著吃、炒着吃。现在的人觉得,野菜是珍馐美味,可是,在缺油少肉的年代,常常让人吃得胃多酸、脸发绿。早饭,先吃一锅烀熟的红芋,再喝稀饭,就点咸菜。天长日久,总有一种饿的滋味萦绕着,挥之不去。就像现在开一辆小马力车,油门踩到底,也是浑身无力,速度上不去。尝过饿的滋味,对食物会倍加珍惜,不忍浪费。现在,我身在城市,条件好了,对吃渐渐讲究,什么菜都想尝尝,不枉一世。但是,更多时候,我对吃却又极不讲究,一碗面条、一个白面馒头、一袋榨菜就能打发一顿或一天,且视为美味。

我的孩子呢,从小衣食无忧,吃香的喝辣的,没尝过苦,没品过饿,而且对中西餐都很熟悉。物质富足的年代,食物多、品质高,精致,孩子吃的却少了。一块蛋糕、一点水果就够了一顿饭。不用担心营养不够,焦心的是营养过剩怎么办!

在家里,父母总是时不时地拿出苹果、香蕉、核桃、红枣,或几瓶酸奶,等等,劝我吃。劝多了,就有点烦,告诉他们不用劝,我想吃自己会拿。他们似乎听明白了,但是不管用,一有空闲,仍然劝我吃这吃那。不吃吧,他们就会觉得我是舍不得吃。或者,他们觉得亏欠我什么似的。我嘴上应着,也吃一点,但是心里多少有些酸楚,是长期贫穷的生活把他们变成了这样,食,成了一切。这何尝不是历史的一个缩影呢?民以食为天,并非挂在嘴上的冠冕堂皇的五个字,人类的历史,说白一点,就是食的历史,一个“食”字即可代表。有吃的,吃得饱,吃得好,吃得安全,吃得放心,才是我们忙忙碌碌的本质吧!

后来发现,父亲不愿意去饭店吃,是担心外面的饮食不卫生,怕不良经营者赚昧心钱,让我们花钱损了身体。当然,更主要的,可能还是怕我们花钱。节俭,已经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有再多的钱,他们也还是节俭,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其实,父亲的担忧,也是我的担忧。我最喜欢吃牛肉粉丝砂锅,但是现在的粉丝,千煮百炖,始终保持不变的身段;菜上桌,有时候会发现那油不对劲儿……时不时暴露出的食品安全隐患问题,让人心里忍不住嘀咕。可是,除了捏着鼻子吃,又能怎么办呢?

后来,我还是和父母说起了罍街。他们听了,果然没有多大的兴趣。我也就不再多说,毕竟他们年纪大了。有时候和朋友聚餐,碰到好吃的菜,觉得父母会喜欢,就会让饭店再做一份打包。带得最多的,是炖得出了油的烂烂的红烧肉,母亲爱吃肥的,父亲爱吃瘦的,不多吃,每顿饭一两块即可。那滋味,就是日子的滋味吧?!

责任编辑:蒋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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