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杉杉 步青芸

凌晨四点，看到朋友圈爆炸性消息——科比去世，小黄第一反应是拿出床下珍藏的那双科比联名球鞋，“不管消息真假，一定要赶在价格疯涨时把鞋子卖掉。”？很快，篮球界的悲伤演变成了炒鞋团的狂欢，几小时内，国内外科比球鞋价格飙涨，很多球鞋交易平台迅速下架相关商品，小黄这双珍藏已久的科比鞋以6000元高价抵了债。

这个“有能量”的哥们儿，他不想错过

2019年4月，19岁的江苏苏州小黄通过“闲鱼”结识了20岁的山东泰安小伙小严，相同的年纪、同样的爱好，让两个大学生“相见恨晚”。

早在高中时期，小黄因为喜欢篮球，渐渐关注了“鞋圈”，成为高中时代最早一批下海“鞋圈”的人。对于鞋子，小黄始于热爱，忠于利益。鞋子背后的商品属性让他欲罢不能。2018年，小黄考入大学，这意味着他可以拿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做“鞋子生意”。

“我在日韩英德美都有专门的买手，还有专门的水客运渠道，清关中转的速度比别人还快。”小严不经意间聊天透露的信息，让小黄见识到了他的“实力”。不仅如此，小严还号称可以早于别人提前拿货，发售前就可以拿到“后门货”（提前拿到仓库门店的货）。

在传递这些信息的同时，小严还时不时发给他一些自己“收藏”的图片，这些成堆的鞋子中不乏几万块一双的畅销款鞋子。小严发来一个7秒钟的视频，内容是一家球鞋实体店的画面，小严说这是自己刚入股的一家鞋店，在成都。聊天中，小严常常给出自己的投资建议和未来球鞋的发展方向，这让小黄既崇拜又备感亲切。

2019年5月2日，小黄一个朋友从他那里买10双阿迪达斯yeezy350黑色满天星，话语间透露出对小黄的不信任，还顺带提了一些“苛刻”要求，小黄心里很是郁闷。小严听说后，就帮着小黄出头跟对方交涉，微信上一番交锋后，对方爽快地和小黄签订了合同，还支付了全款。在小黄眼中，小严这个“有渠道、有能量、有实力”的哥们儿，他不想错过。

被“炒鞋”冲昏的头脑

一天，小严委托小黄帮忙在苏州抢一双黄金女码的AJ1鞋子。这款鞋子发售价是1799元，小黄前一天夜里就来排队，整整排了一天一夜，最终也没买到，后来还是通过鞋子交易平台，以3500元从其他人手里买了一双同款，以5500元的价格卖给小严。第一笔生意，小黄就轻松挣了2000元。

被骗后，小黄承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用自残的方式来解压。

初次试水，小黄感觉小严“出手大方、做事爽气”。随着信任的升级，小黄开始委托小严大批量拿货，“他给我看了一张货单，上面的鞋子很便宜，有些市场上4500元的鞋子，他这边只要3400元，像这种优惠的单品还有很多”。惊人的数量、巨大的差价，让小黄信以为真，通过多个鞋子交易平台发布了卖鞋信息。

做了三年的鞋子生意，小黄加入了不少了“冲冲群”，积累了一些客户资源。2019年是炒作经济快速发展的一年，“炒鞋”“炒盲盒”各种“炒作经济”受到了大众关注和追捧，“限量+联名”，商家和明星利用“稀缺性”心理，借勢品牌力量，联手打出一副炒作潮牌的“好牌”。受篮球文化、嘻哈文化和明星文化的影响，球鞋从小范围收藏一下变得炙手可热，很多涉世未深的热血青年深陷其中，去年夏天，“炒鞋”热度空前高涨，“男孩一面墙，堪比一套房”不再是想象。

一双鞋被赋予了“稳赚不赔”的魔力，球鞋已不再只是一双鞋，而是一种潮流、一种身份、一种态度、一种投资。微信上，很多“冲冲群”就此产生，一些群还设置的进群门槛。在这些微信群中，小黄发布的卖鞋消息很快吸引了大批客户。有证据显示，2019年5月初到6月底，小黄先后收取几十人的定金或全款，随后，通过支付宝、微信、银行卡等方式，陆续转账给小严130多万元，用于购买潮鞋。不光是客户的定金，小黄赚的“老本”也全部投了进去，可让他想不到的是，过去了将近两个月，小黄一双真鞋子也没看到。

发现情况不对，小黄也开始向小严催货，小严则告知他，“天气原因、海关扣留、他人截获、物流问题……”种种因素导致鞋子无法及时到达。直到后来小黄催得紧了，小严又以“正在打包”为由，敷衍了事。小黄只能通过不停的心理暗示和讨好的催促，试图拿到这四五百双鞋。

“我一看照片就知道完犊子了”

最早一批交了定金却没有如期拿到鞋的客户开始纠缠小黄。“退钱、赔偿，要么给鞋子”，然而，这三个都是他无法实现的选择。有些极端的客户甚至在小黄学校的表白墙上贴出小黄的身份证和照片，上面写着“骗子，黄某某是个大骗子”。当初为了促进交易互留的身份证照片，如今却成了攻击的手段。还有人干脆跑到学校门口来堵人，见人就问“认不认识黄某某，他是个大骗子”，熬了几天没见人才肯走。

“当初他们答应得好好的，就是退本金，结果，客户拿了本金后，又来找我谈赔偿。我都快被逼疯了，我要去泰安找小严。”2019年6月初，小黄跑到泰安，暗暗发誓一定要“带鞋”或“带钱”回去。

通过小严朋友圈，小黄找了一个小区的照片，他通过强大的朋友圈和人肉搜索，花了两天，终于找到了图片中的小区。对于小黄的突然来访，小严不肯见面，还以不信任为由，将小黄拉黑，后来还是通过中间人好说歹说，才重新加了微信。

6月底，是学校期末考试的时间，几个债主联合起来到小黄学校里“逮人”，最终押着他去泰安 “要债”。得知小严当天乘高铁从青岛回泰安，几个人在高铁站一直等到晚上六点才等到了小严。然而，找到人并不意味着可以拿到钱。在火车站，他们几个逼着小严签了一份合同，要求赔偿之前的经济损失。“想要货，可以，必须把6.5万元的尾款结清，当晚就发货。”在自己的地盘，小严很强势。小黄提出自提，被对方拒接，几番争执后，小黄不得不先给3万元尾款。

两天后，50双鞋发到了武汉，客户拍图给小黄看，“我一看照片就知道完犊子了，全是假鞋”。一边被骗一边被人追债要赔偿，小黄这才报了警。

“像中了百万大奖一样”

2019年8月18日，小严在泰安家中被抓获，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小严父母都是下岗职工，住公租房，每个月300元的租金，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和家电，家里有一辆摩托车、两辆自行车，还有一辆电瓶车，用于小严上下班。“这与我们之前的想象相差甚远。”办案人员感慨道。

案发时，小严还是当地一家中医院的实习生，家里人听说小严涉嫌诈骗一百多万元，更是气得跺脚。办案中，检察官发现，这个原生家庭缺乏沟通，父母为生计打拼，很少关注小严的心理状况。辅导员反映，小严不怎么合群，平时爱吹牛，喜欢跟人借钱，和同学关系不好，2018年在校期间，小严曾因患抑郁症有过自杀倾向，在医院看过病。到案后，小严开始也是谎话连篇，最后在证据面前，不得不承认诈骗的事实。

2019年5月底到6月初，从小黄那里陆续拿到货款后，小严就彻底放飞自我。买小狗花了1万元、买衣服鞋子3万元、在豪华酒店请同事领导吃饭2万元、招待朋友积累人脉5万元，全国各地旅游挥霍无数。其间，他还特意给自己买了两辆车，一辆价值6000元的电瓶车和一辆10万元的二手宝马越野车。汽车从北京拉回山东，光修车就花了六七万元，之后和朋友开车到北京散心，现金不够花，又把车卖了5万元，在北京继续潇洒。“那段时间花钱特别厉害，堪称灾难级消费，就像一个人中了100万大奖。”回想起那段时间，小严至今陶醉其中，“怎么开心怎么来吧，反正也不打算还，钱花了人坐牢好了”。

2019年12月11日，经司法鉴定，小严案发时无精神病，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12月19日，苏州市虎丘区检察院对其批准逮捕。

今年2月28日，虎丘区检察院对被害人小黄进行司法救助和心理辅导，如今小黄已渐渐走出阴影。对于未来，小黄有了更加理性的规划和认识。他退出了微信里的“冲冲群”，卸载了手机中的那些炒鞋交易App，彻底与“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做了告别。 3月12日，苏州市虎丘区检察院以涉嫌诈骗罪对小严提起公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