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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沉默安静的人走了

2020-08-07高艳

北方文学 2020年16期
关键词:东北虎嫩江文学院

高艳

你说,人类真的具有虚构和创造故事的能力。我相信,你在虚构自己的出走,你这样一位作家太可能了。

大朋兄,我忘了是不是这样称呼过你,还是张兄?还是大朋?我们见过几次?两次?三次?或者再多一点儿,我都记不得。

第一次当然是在“萧十二”(黑龙江省萧红文学院第十二期作家班),那也是我第一次参加省文学院学习,所有人我都不认识,包括你。而你们这些“老作家”都在文学院学习过,互相熟悉,在创作上都有些名气,而你还去过鲁迅文学院学习,这无疑就是“前辈”了。听到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大家总把你的名字和小说连在一起,李琦老师总是说“大朋小说好”,我记住了这个标签,却仍不知道哪一位是你。

记住你,是因为那个别开生面的出场。

在又一次省文学院高研班学习时,我和儿童文学作家少云住一个房间,她总提到你,提你的小说,你们认识好多年,经常交流。在班级朗诵会上,少云安排你和老长和她分角色朗诵童话。当少云和老长已经站在我们面前,却没看到你……少云喊你,还是不见你。我们笑,以为你们为了出效果商量好的。后来你在门口出现了,四十多岁的你步子有点拘谨,手里拿着稿子,低着头,缓慢地走上来,我们又笑了。少云真是儿童文学作家,竟让你和老长两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扮演童话里的小动物,我忘了是什么,只记得把我们笑得不行。你几乎是红着脸读完的,我记得。

我猜,你和老长一定是被“童话女王”胁迫的。

晚上,难得聚在一起的男生们爱凑在房间喝酒,聊天,谈文学,我也偶尔去坐一会儿。烟雾腾腾的房间里,这些作家们在酒的催化下,不抢着发言是没有话语权的。而你总是安静地坐在一边,认真地听,几乎不说话。大家喝酒,你也端起杯。

直到那时,我也没和你说过一句话。

更近的接触是2015年,《北方文学》杂志社组织抗战胜利七十周年采风。一群陌生人里,见到你和老长,因为同学,一下就觉得分外亲近。你和老长格外照顾我,外出和你们走在一起,和你们合影,吃饭时让我和你们一桌,怕我和别人不自在。几天里,你和老长形影不离,两个都不爱说话的人在一起,竟是那么默契。我听你们聊文学,也是那么简短,似乎三言两语即可会意。

也是那次,我听你说起,黑龙江作家要抱团儿突围,冲出黑龙江,冲出东北。后来,你和几位文友成立“黑小说实验站”,“用现代思维重新解读冻土地上的所有元素,写出现代气派和风格的小说——黑小说”。你说那些经常见诸大刊的外省作家,未必比我们更有实力,只是黑龙江太“边缘”,太被冷漠。我很意外,你这样一个看似沉默安静的人,竟有如此多的想法和“野心”。于是你写了关于丹顶鹤的中篇《我的头上有红》(发在《山花》),又写了嫩江三条鱼(鳌花、鲫花和鳊花)《三花》(发在《小说林》),关于狍子的《飞跑游》好像没写完。你要“解读北方的天空、大地与江河,翅膀划过天空的痕迹,四蹄掠过青草的声音,鱼尾掀起水花的光亮……”

你一直和文字较劲,使劲,你说看不开,才有不断的思考,思考中,新鲜的字才缓慢铺陈开。发表第十一部中篇,你欣喜,你说还会有第十二部,第十三部,第十四部……你要抵达的地方太遥远。

一次,你在微信里评价“萧十二”同学申长荣——一位煤矿工人的小说。你说大受激励,我仿佛看到你激动的样子,可是,那是什么样子呢?

你说,“东北可以有且必须有另一种小说,这小说的风格是——东北‘虎风格。所谓东北‘虎风格,也是我近来一直在细细思考且想努力尝试的。它应该是大时代里一只落寞的东北虎,在白山黑水中孤独潜行。呵呵,对了,这申长荣后来离开家乡,一直潜行在长白山地的辉春和延吉一带。”

你这样写东北虎——

用斑斓之美,渲染白山黑水

它的足迹,需要我们忠实地去跟随

其他任何流派,都是苍白乏力的

就是这样!!!

在微信朋友圈,不时看到你断断续续的文字,不时看到你买书,《疯癫与文明》《好兵》《骑兵军》《七个来自远方的故事》《西方的没落》《私货》……你在厉兵秣马呢。其实,你的中短篇小说已经走出黑龙江,只是你自己不满意。

你心中有“东北虎”。

你说要写“钢铁丛林中那些锋利、嬗变和不乏温情脉脉的故事”。爱摄影的你,用镜头记录了坚硬的钢架、翻滚中的火炉、老旧的厂区宿舍、遗弃的废墟,还有你那些朴实的工人弟兄。你叫它们《亮剑》《人与钢铁》《我们的钢铁时光》《有色彩的心灵》《兄弟》……

你这个执拗而深情的人啊。

你的镜头里,我们还看到太多嫩江的影像。你叫它们《撒欢儿的嫩江》《嫩江流域的浆果》《嫩江流域的植物》《三花五罗十八子》《嫩江宣言》《说给嫩江的情话》……

拍摄视频《嫩江儿女》,记录身边那些和你一起朝夕游泳的普通人,85岁的黄伯、88岁的严伯、老吴、江湖剑客老高、老石大哥、文身大哥、瓦匠……他们和你游泳,聊天,帮你修补脚蹼……

微信里最后一条消息,是一段视频,《这些人真猛》。

你说,爱北方,爱这里的日月星辰;恋北方,恋这里的山川草木……

你的笔名“红岸”,后来才知道,达斡尔语中的富拉尔基,就是“红岸”的意思。

面对嫩江,你说,该跟河流分手了,河流得往远处去,对你的感化与冲刷只是它包罗万象善举中很小的一小部分而已,轻如鸿毛,微不足道。然而,它这善举却凿开并理顺了你幽闭世界里所有昏聩迷乱纠缠不清的线路,剔除掉毫无意义的忧伤,为层层黑暗注入丝丝缕缕有温度的光芒,这些对你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这是你足以铭记一生的深入骨髓的教育课啊。

你怎么舍得告别嫩江,你说——

我知道您所有的好,

治愈我无数次的忧伤……

在大河宽阔的怀抱里,你有宽阔的自由,你說这才是可以把握的生活。有时,冬天不能游泳你也会独自骑车来看看,“安静地坐在河边,安静地面对河水,安静地随意打量彼岸荒野,安静地倾听风与水的交流……心跳、血脉渐渐与河流达成一种默契……这是找回自己的一种本能。找与不找,生命意义不同。我没有把自己弄丢,河流以她的魅力和魔力唤醒了我”。

这么说,你一定是找到了,那个安放自己的地方。

责任编辑  韦健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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