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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边札记

2020-08-06陈钝之

书画世界 2020年5期
关键词:点画王羲之书法

陈钝之

陈钝之,名锋,山东枣庄人。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学书法方向博士研究生,文化和旅游部青联中国书法篆刻艺委会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篆刻学院特聘教师,中央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特聘教师,山东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兼草书委员会委员,山东省文学艺术类最高奖——“泰山文艺奖”获得者,济南市文学艺术类最高奖——“泉城文艺奖”获得者,济南市首批泉城文化英才。出版个人作品集6册,编著《历代名家碑帖经典》66卷,分别由中国书店、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和安徽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参与编写《中国书法》(高等教育出版社)。

(一)清包世臣有言:“草书唯皇象、索靖笔鼓荡而势峻密,殆右军所不及。”

“鼓荡”二字甚妙!草书若得鼓荡,首在用笔,而尤当留意使转,其方中寓圆,圆中寓方。正如邹方锷所云:“圆不能方,少遒紧峭刻之致;方不能圆,少灵和婉转之机。”孙过庭《书谱》谓:“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记文。”

(二)流传至今的《急就章》写本传为皇象书,以明代吉水(今属江西省)杨政于正统四年(1439)时据宋人叶梦得颍昌本摹刻的为最著名,因刻于松江,故名“松江本”。

沈曾植《海日楼札丛》称:“细玩此书,笔势全注波发,而波发纯是八分笔势,但是唐人八分,非汉人八分。”

唐代以后人学书多习唐楷,尤重提按之法,元人邓文原与宋克所书《急就章》皆多楷书意,松江本《急就章》亦受唐法影响,少汉人隶书之古意。

(三)吳大澂抚粤时,幕府中人有王同愈、尹伯困、黄牧甫、陶钟福、胡传等^。王同愈精于理算,又通晓金石文字,深得吴大澂器重;尹伯困与黄牧甫主要负责整理青铜器并制作全形拓及古印的辑拓;陶钟福主要负责绘制彝器图;胡传主要协助吴大澂处理行政事务,其受业于扬州经师刘熙载,是著名学者胡适之父。

(四)吴昌硕所书《石鼓文》联并非其亲集,是晚清四大词人之一的况周颐代笔,其润格是每元一对。况周颐晚年为生活所迫,也曾以词换钱,为富人写寿词、挽词或者题画之词。另一位为吴昌硕代笔的是沈石友,常为其撰写诗文联句。西泠印社2010年秋季艺术品拍卖会“文房清玩·历代名砚专场”中有吴昌硕书、沈石友铭的一方“石破天惊”端砚,由此可见二人之交游。现传有吴昌硕致沈石友代笔的数通信札为证。

(五)虞和《论书表》记载:羲之尝自书表与穆帝,帝使张翼写效,一毫不异,乃题后答之,羲之初不觉,更详看,乃叹曰:“小人几欲乱真!”张翼因善模仿王羲之而成名。孙过庭《书谱》曰:“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由此两则逸事,足可见“二王”父子对自身书法之自信。

观世传谢安手札《中郎帖》《六月帖》《念君帖》等,书风虽不及子敬弘逸,却比之含蓄文雅,唐人虞世南、陆柬之书风有其大意。

(六)谢无量、徐生翁、弘一法师(皈依后)等书作尤擅断笔,其点画颇具“金石气”,刚健道劲得其实处,而又以断笔化之,得空灵之境。

沈曾植、黄宾虹、马一浮、于右任莫不如此,皆得益于碑也。去岁山东邹城访碑,又得见四山摩崖之岗山北朝刻经颇多断笔,有些字甚至笔笔断,如“闻”“时”等字。清人朱和羹曰:“作书须笔笔断而后起,言笔笔有起讫耳。学碑者欲得书法其韵,当以帖化之。历来学碑名家,莫不如是。”

(七)弘一法师、郑孝胥、马一浮、李苦禅书作皆有沈寐叟笔意。曾于山东高唐李苦禅纪念馆见李苦禅书作,其内容为:“振兴中华,童蒙是赖。百年大计,莫如树人。”其用笔、结字多有寐叟笔意。

(八)魏启后章草及真书绝少提按,亦少唐后转折之法,而多使转,点画逆起笔,以徒手线书之,故得其率意,犹如儿童涂鸦,可得其自在。

(九)篆书与草书近,多圆转,势通畅;隶书与楷书近,多分解笔画。书法由“隶变”而将线条化为分解的点画。

(十)己亥冬月临《鸭头丸帖》,得见笔画皆有阴阳虚实之变化。如“丸”字的撇,左实右虚,“故”字笔锋的中侧转换,“鸭”“头”“佳”三字点画的叠加等,极尽用笔之势。

北宋之后,“二王”一脉手札不断翻刻,几近失真。明人多倡“中锋”说,其渊源则可上溯至蔡邕《九势》。《九势》曰:“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碑刻的“V”字形凹槽,如果以“中锋”说践行,即是所谓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近观魏晋残纸、宋元手札,并非笔笔中锋,当然,这也与当时的起居家具与执笔有关。明清人所提的“中锋”与“中实”之说,虽与起居家具和执笔有关,但还受到篆隶书的出土、兴起和工具材料的影响。在“帖学”的书写中,笔锋的锋面于书写中自然会产生一定的变化。米芾所谓“八面出锋”是一个泛指,实际是要解放毛笔的各种功能,表现出用笔中丰富的变化。而在“碑学”系统中,讲求“气厚”,所谓“中锋”“涩行”与羊毫笔和生宣的使用大有关系,生宣的渗化效果和笔触感也增强了“碑学”的艺术表现力。尝见赵之谦与邓石如篆隶书有“并笔”与张墨之法,如同碑刻因风雨侵蚀和残损而形成的块面感,正如陆维钊先生所言:“写碑要有想象力。”

王世贞云:“正锋、偏(侧)锋之说,古本无之,近来专欲攻祝京兆,故借此为谈耳。”

(十一)庚子春月临《大观帖》第六卷,见横折弯钩之字“撇”画多不超过下部钩处,如“勿”“为”“加”“劳”“乃”等字。近又临王殉《伯远帖》,帖中“别”字亦然。另外,“别”字右部的立刀旁内方外圆,有隶书笔意,同《姨母帖》颇为类似。

(十二)曾见郑板桥有一联,其内容为“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所书之字,上下之间多是一大一小,左右联大小互参,整体有开合之变。当代书画篆刻家王镛先生书对联也常用此法,如其作品“大开窗户纳宇宙,醉与花鸟为友朋”即有此大意。

(十三)书画家署名多有设计感,在姓与名的组合上颇见智慧。如张大干签名,“张”字大,“大千”二字小,“张”距“大千”二字稍远,整体呈倒三角形。山东魏启后先生签名仿王羲之《丧乱帖》中“奈何”二字,组合为一符号,颇有辨识度。王羲之、王献之署名也是组为符号,目每每不同,一作一貌,未有同者。

(十四)八大山人《秋树八哥图》中,鸟眼与鱼眼呈呼应之势。

八大山人行书题画书法,取法王羲之,如“翰”“雨”“数”等字。其用笔含蓄、圆融、松动,墨色变化自然,时有篆书写法,如“斋”字。

八大山人书法从容圆厚,真氣内敛。其字右弧撑开,开合变化大,锋芒虽不露,但仍能看出下笔入锋处。结构取法“二王”或是阁帖,在此基础上稍加夸张右部弧度或者位移重心,如《弁州山人诗》中“当时”“南”“蜀”等字。字与字之间,常有两字相连,末笔竖线多拉长,中下右弧引笔左倾之势。

(十五)《吐鲁番出土文书》第三卷有智永书风的习字书,而其内容则是抄录孙过庭的《书谱》,由此可见初唐中原“崇王”书风及其书学教育对西域的影响,当然,也有可能是由中原人带到西域的文书。

(十六)日本《宇多天皇宸翰周易抄》墨迹,书风颇似阿斯塔那出土唐人文书——《张义海等征镇及诸色人等名籍》,大有王羲之、颜真卿及楼兰《济逞白报残纸》笔意。

(十七)唐太宗曾敕令“世”“民”二字不连续者,则无须避讳。

(十八)阿斯塔那出土的墓室屏风画,主要出现在公元655年以后的大墓中。其中TAM388墓后绘六扇屏风式树下人物。据常任侠先生考证,从左至右第一扇绘树下两人,一人似持一叠竹扇,捧送给穿紫袍男子,为王羲之书扇故事;第四扇绘一身穿绿袍男子坐于树下,正在欣赏一个卷轴,表现的可能是萧翼赚兰亭故事。由此可见,远在边陲的西域与中原唐王朝文化艺术的主流风尚基本一致。

(十九)古人于书画印尤重笔意与刀感,虽然讲求点画起、收和中段的形态,但并非刻意描画,如上海博物馆藏邓石如《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隶书联,起笔处皆圆浑饱满,而收笔处则率意处之。

(二十)行草书的连带一般有三种方式,一是靠笔势,上下字之间虽然断开,但势的气脉相连,所谓笔断意连;二是靠游丝,上一笔的末处与下一字的首笔通过细挺的游丝相连,这种可以看作是虚连;三是靠点画顺势组合,将两个或者数个字通过字组相连,点画与点画的连接比游丝要实,可当作实连,如王羲之《得示帖》中“知足下”,《丧乱帖》中“深奈何”等即是如此。

(二十一)丁酉冬月,在北京画院观齐白石书画展,得见其篆书联,其文曰:“知足者长乐,能忍者自安。”细观此作,用笔浑朴,点画老辣,可谓笔圆而气厚。再细审之,字之主笔或者末笔与下字首笔有势的支撑,如上联“足”字末笔与“者”字第四笔,下联“忍”字末笔与“者”字第四笔等。后在中国美术馆又得见其另一篆书联,其内容为“寿高日永,花好月圆”,其中匠心与前者类同。篆书不似行草书以实连或是以虚连,只得以首尾的相应与点画间“势”的支撑来构建行气与脉络的走向。

(二十二)近临东汉《曹全碑》,对其感受愈加深刻。一是体会到它的雄秀。汉人之作,尽管是秀逸一路的风格,也和后来元明清的“秀”不同。这些作品都是在雄强的基础上流露出一种古意与翱逸。二是它的空间秩序。无论是横线与横线之间,还是竖线与竖线之间,其间距都基本相同,如“章”“万”二字。即使有变化也是在这个基础上的一种微调,哪怕是斜线也同样具备这种特点,如“易”字。它们之间的变化,横线在于俯仰平直的变化,竖线在于阴阳向背的变化,而斜线则在于长短和渐变的变化。纵观其他汉代名品,莫不如是。

约稿、责编:徐琳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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