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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腿飞侠陆地复仇

2020-08-06张宜春

金山 2020年7期
关键词:绣花针炮楼枣子

张宜春

肉段一出生就没有双腿。不知谁把他扔到藕埃绣坊陈寡妇门前,她早先收养的哑巴丫头绣花把他抱了进来。吃斋信佛的陈寡妇气得打了她一巴掌:“佛祖啊,不是哑巴就是瘫子,这日子叫我怎么过?”

街坊都叫他肉段,他就有了名字。

藕埃是水乡,肉段没事喜欢泡在水里。他的两臂奇长,三四岁就在船上用手划水。端午节镇上耍龙舟,他嫌绣花划船太慢,气得滚到河里,随着一串串水泡快速前移,远处水面冒出一个黑点。他比绣花早到了一袋烟工夫。

绣花很疼他,鼓励他用手支撑走路,有时竟跑得比她快。她不服气,就爬到河边的一棵柳树上逗他。谁知肉段贴着树皮猴子一样蹿到树上,还抓着树枝从这边荡到那边。树枝断了,他“噗通”掉到河里,绣花吓得大哭,等睁眼时,他又一身水花笑嘻嘻来到树上。

他不想当废人,帮陈寡妇穿针引线,绣花针到他手里像有了灵气。

到了八九岁,肉段就能把穿上花线的绣花针掷到五六米远的绣胎上。陈寡妇暗惊,这小鳖子手劲不得了。

他把绣花针当作命根子,身上插得明晃晃一片,绣花“啊啊”地比划着,说他像个刺猬。他一高兴就在地上打着滚,转眼间那些绣花针就“嗖嗖”飞出去,能距离相等地排成一个图案。

陈寡妇叹道,老天让你没腿,就给你手上功夫了。就由着他拿针折腾。

转眼绣花长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肉段的喉结也鼓了起来。他还像从前那样,会耍赖要她抱着他上床,绣花就会脸红。有一天他的脸碰到她肉乎乎鼓起的胸脯,绣花臊得手一松,他就从床沿上跌滚下来。从此他俩就有些生分似的很少触碰了。

他总是想着法子讨好绣花。门前那棵枣树还没等枣子红透,就被顽童们的竹竿子打沒了,只有树梢上那十几个又大又亮的枣子,红彤彤地傲立枝头。绣花有时会站在树下凝视,像是很馋的样子。

肉段让绣花在树下铺上一层麦秸,他眯缝着双眼,寻找枝叶间能抵达枣子的通道空间,然后甩出手中的银针,“噗”的就有一只枣子落到草上,那针还扎在枣蒂上。绣花“伊哩哇啦”地拍着手,开心地把枣子咬了一小口,又把剩下的多半块填到他的嘴里,他觉得那枣又甜又香,他一激动,就把树上的枣子全都射下来了。绣花搂着他一阵猛亲。

第二年秋天,枣子还没成熟,日本鬼子进来了,在村东河汊边还盖了个炮楼,七八个小矬子常扛着枪到村西的沙石公路上巡逻。对老百姓也没有太多侵扰。

绣花却不敢再到河边洗衣了,她回来比划着,说有两个小鬼子老是盯着她,那个脸上长痣的有好几次都尾随到家门口了。

春末换单衣的时候,肉段去镇上帮陈寡妇买花线。到家时发现保长和炮楼里的那个翻译在和陈寡妇说着什么。陈寡妇边哭边骂,说再多的钱也换不来孩子的清白。

绣花正两眼发直地坐在地上,斜对襟褂子虚掩着。肉段进来问道:“俺姐怎么了?谁欺负她了?”陈寡妇只是哭。那翻译鄙夷地看着他:“一边去,死瘫子。皇军欺负了,你能怎样?”

保长说:“算了算了,哑巴也不小了,这些事迟早总要经过的。再说人家还给了几块钢洋。”就拉着翻译走了。

肉段捧着绣花的脸问:“还是那两个畜生?”绣花漠然地点头。

天蒙蒙亮的时候,闭眼没多会的肉段听陈寡妇大哭:“你咋就想不开呢……”他翻身下床,见绣花正挂在堂屋的房梁上。陈寡妇没法解绳,他抓起桌上的菜刀对着房梁甩去,然后飞身滚到梁底,绣花“噗通”一声跌落在他的身上。摸摸口鼻,早就没气了。

埋了绣花,陈寡妇的老相好要来接她走。她说:“肉段啊,我也是因你两个小冤家才守在这。娘不能老了没个归落,你也大了,以后你就要口吃的吧。能不杀生就不杀生,万物皆有灵。”

肉段没听她的,他得活命。栖在树上、蹲在屋脊上的麻雀、喜鹊、乌鸦,村头街边散养的鸡鸭鹅,都是他银针袭击的对象,他比从前吃得还滋润,力道也愈加迸发。他开始用纳鞋底的大针练习抛掷,射程更远、更准。

小鬼子没事人一样继续到路上巡逻。那天特别热,他们来到一棵大树底休息,鼻翼上长着一颗黑痣的鬼子还用军帽扇着风。突然他“啊呀”一声摔倒在地,其他鬼子赶紧蹲下救助,有人给他压心口,有人嘴对着嘴给他吹气,但没多会他就断气了。

下午从县城来了一艘小火轮把鬼子尸体拉走了。翻译对保长说:“这太君从小就被谁在太阳穴处楔进一根钢针,今天终于发作了。”

肉段觉得无趣,鬼子竟然不知是仇家报复。他得让鬼子知道,绣花不能白死。一想起绣花,他的心就疼,头就要炸。他找来两根铁钉,他要再干掉一两个鬼子。

每天傍晚饭后,鬼子都会到河边洗澡。河到这里挺窄,也就五六丈宽。鬼子的炮楼在北岸,他们洗澡后还会上岸晾凉。

肉段躲在南岸的芦苇丛中,对着那个胸脯长毛的鬼子“呼”地掷去一根铁钉,就听一声怪叫,鬼子就栽倒在地,其余人一惊,又一个鬼子应声倒地。

鬼子赶紧穿衣,拿枪向着对岸猛放。肉段贴着地皮,一溜旋风似的逃进另一条河里,顿时无影无踪。

接连死了三个鬼子,这在哪里都是大案。县城的鬼子、二鬼子都赶来了,挨村搜索盘查,非要找到这个神龙不见首尾的抗日分子不可。

翻译说:“肯定是那个死瘫子,他那哑巴姐姐出事那天,他的眼里就有刀子。”

鬼子高层给县维持会长和皇协军司令下了死命令,限十天时间,抓不到凶手瘫子,就要藕埃人偿命,一天枪毙一个乡邻。

可肉段却像升天遁地,连个人魂都不见。

保长带着乡贤数人携礼跪求会长和二鬼子司令,说那瘫子已经吓得投井了。二人不信,也知道根本找不到他。无奈,就找了个强盗死囚,说是藕埃的保长押送来的,然后把两腿弯曲捆扎成瘫子,拖到炮楼河对岸给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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