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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业余的

2020-08-06赵淑萍

金山 2020年7期
关键词:业余文化馆考古

赵淑萍

老王有一句口头禅:“我是业余的。”

那年,他去县文化馆报到,岗位定的是美术干部。虽然小时候也在纸上写写画画,但是,终究没受过正规训练。“我是业余的。”对着那些美术院校毕业的同事,他谦恭地说。同事们看看这位身形高大,面色黧黑,山间农民一样的人,也不以为然。此前,他读过师范,教过书,后又要求从军,转业前是一名炮兵测地员,每天爬山头,测算距离,分析数据。

老王很勤奋。文化馆有个房间,常常半夜三更还亮着灯,那是他在灯下写字作画。同事午休时打牌,让老王凑搭子。老王一手捏着牌,一手翻画册,一心两用,十打九输。

三年后,岗位调整。美术干部太多了,需要精简,但文物岗位人手不够。“我是业余的,我去!”老王说。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个业余的模仿、速写、构图能力一流,水平已不亚于他们任何一个。但是,毕竟没有一纸文凭,老王又是一个能为别人着想的人。

一到新岗位,老王就接到任务,河姆渡遗址发掘,所有县市区的力量都集中过去,还请来省里的考古专家。“我是业余的。”面对着那些毕业于北大考古系的专家们,老王谦恭地打下手。出土文物很多,考古需要细致地把那些器物画下来。专家们考古在行,但画画不行。这时,老王负责画,那些专家们负责给他答疑。老王替他們画多少张画,就会问他们多少个问题,以至于私下大家说:这个谦和的人其实很精明。

老王每天跟文物对话。那些古老的器物,或古朴稚拙或精雕细刻,包含了先民的智慧和诸多的美学元素。他聚精会神地看着,画着,有时,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多少个日子他就听自己的心跳,也听“历史的心跳”,在心跳中过了四年,1977年河姆渡遗址再次发掘时,他独立负责一个探方。在这个探方里,出土一个朱漆木碗,被认定是世界上最早的漆器。这让业余的他很有成就感。

正当他迷恋上考古时,上头让他担任县政协文史委主任。“我是业余的。”对着手下的那些工作人员,他还是谦和地说。为了了解地方的历史文化,角角落落他都去勘探,并且画下来,然后注上文字说明。“既然是业余的,那就老老实实地补课。”他说。

时光荏苒,转眼老王退休了。对地方文化的长时期的考察、勘探,使他有了一个目标:画遍家乡的风物!他画了100多幅。飞瀑流泉、林峦丘壑、特产名居,没有什么不可以入画的。县里要办个画展,是乡情乡恋的主题。画作少,就把老王的画也拿去展。没想到,一位著名画家、教育家、美术评论家来参观。画家在老王的画前伫立良久,并点名一定要见他。此时,老王正在山上写生,听说了,背着画夹气喘吁吁地赶来。画家主动要为他写评论。

从此,老王红了。有人说他的画兼工带写,写实、细腻。有人说他中西结合,在传统中创新。有人说他的水和云,一笔笔都是发自内心画出来的。也有人不服气,说他的画过于精准,就像照片,少了艺术的韵味。老王从不理会,“我是业余的,我本来就一炮兵测地员。”

80岁那年,老王把家乡的30多个重点文保单位全部画了下来,亲自撰写文字说明,准备出版画册。而这时,一位著名作家,提出给他写序。作家当年还未红,人生中遭遇种种不如意时就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养病。他的老师联系尚在文化馆工作的老王。老王古道热肠,征得馆长同意,把半山小楼的一个房间腾出来给他住。出名后的作家感念老王的恩情,存心要给他长面子。

“我知道你文章写得好,但是,这是绘画艺术啊。”老王半信半疑,可作家还是主动请缨,而且,还在百忙之中赶来参加他画展的开幕式。“你的序写得还真是那回事,写到我心里去了。”老王说。“对于绘画艺术,我是业余的。”作家说。老王一愣,随即两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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