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青

每一条河水都拥抱一个孤独的小孩

那年我遇到一个小小的婴孩

孤独的在一棵老年柳树下

我确信，他如我一样听到了身边河水

在四月翻身的声音，听到

它惬意地打着清脆手指

水的安静，水在月光下

允许星星睡在暴雨时独处

那条河的绸缎面上

急切地落下来！為河水朗读几页

神秘的诗篇，然后

穿过河的身体，种上一些

从海那里带来的发咸的种子

翌日清晨，恢复平静的河水

又一次长高很多……我也曾

几次在河里游泳，带着羞涩和兴奋

河水是一匹马，它让怀藏小小梦想的小孩

躺在它宽大的骨骼上，那时候

我感觉像是在自己主宰的国土上

有翅膀和漂亮的尾巴

我收集各种形状的河水

人类给它们起了很多名字

但我从来不那样称呼它们，

我知道它们真正的名字，一定得到了

神的赐予

每换一个住所，我都会在周边看看

有没有一条河水

弯弯扭扭地在等我……

模样相仿的河水，一样的清澈

一样的乐观、含蓄

像好人家长大的小孩，干净、温雅

那个婴孩，他又一次显现眼前

让我顿悟

那举起的小手在祈盼什么。

天黑下来，掩盖住人的脚印

水微笑着，伸出长长的手臂，环绕

他小小的身子，递给他一个画板

还有一束彩色气球

柳树保持年老的坐姿，故事

没完没了

那个孩子除了偶尔飞出去，带回

一颗星星玩耍

平时总喜欢待在这里……我和你

说出这番真心话

希望你记住这个故事

并讲给那些喜欢独自安静的小孩

如果你有更多时间，顺便为他们

修整破损的翅膀

腊 月

翻开一本忧伤扩大的书：

背负乐谱的河流带走鱼群，

水草亮闪闪……流光告知她

秋天是瞬间的事，窗外绿荫裸露

近似柴骨， 树梢上站着的几枚柿子

不肯迟暮。一群小鸟拎着一串

脆生生的铃铛跑来

同某个远古深洞里

惊异的蕨类，令她

找不到适合贮藏的方式

窗里有双眼睛盯住一幅漂移的景框

她淡然，安宁。不再期待拥有

她的血管里，一只旧船缓慢行驶

桅杆沉浸于夕光的忧思

忘记将陈腐灰尘收入，砗磲的口袋

忘记缝补身体日积月累的

裂痕

光就全部透出来了

打通了她与世界的屏障

融为一体，再难辨别

我们的河流

我知道一个遥远的空间

安放着时间的卵，我的爱情

和大地的心脏

黑暗伸出的手臂

努力去触摸

寻找作为宇宙真理的数字

黑暗朝远方流去

死掉的人复活

一切秘密在流动

悄无声息

土地为何相恋

童年为何遥远

我沿着自己的倒影

行走于时间

黑暗伸出手臂，触摸我的心脏

那就是终将埋下我的地方

（选自《天津诗人》2020 年6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