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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奚族史迹考略

2020-08-04沈军山王晓强田淑华

文物春秋 2020年3期
关键词:史迹承德地区

沈军山 王晓强 田淑华

【关键词】承德地区;奚族;库莫奚;史迹

【摘要】自北魏库莫奚人陆续进入今承德地区,至金初奚族消亡,700多年间,奚族始终活跃在今承德地区的广大区域,也就是说,承德自北魏至金初的历史是以奚族为主体民族的历史。经梳理历史文献和考古资料,平泉市平甸子遗址、滦平县十八亩地遗址应为北朝时期库莫奚族遗存,滦平县小城子、蔄子沟墓地和隆化县韩家店窖藏为隋唐时期奚族遗存,平泉市铅南沟遗址、滦平县碾子沟遗址、隆化县栲栳山遗址以及平泉市马盂山东南麓的多座辽代贵族墓和滦平县桲树下西山辽墓、银窝沟辽墓群等应为辽金时期的奚族遗存。

引言

奚族,是中国古代最古老的少数民族之一,形成于夏初,消亡于金元时期。夏、商时期分布在今山西北部、河北北部、山东东部等地区的山林地带(包括地处燕山中麓的承德地区),属半农业半游牧民族,西周时销声匿迹。东晋时在辽西松漠地带形成了以库莫奚为名的氏族部落集团。北魏拓跋珪登国三年(388)北征库莫奚,时库莫奚有四部,主要分布在老哈河中上游,北至西拉木伦河,南至承德北部。北魏太和四年(480)始,库莫奚人陸续进入承德地区(范围包括今承德市及所辖八县三区)。自此至金初奚族消亡,700多年间,奚族始终活跃在今承德地区的广大区域。我们认为,承德自北魏至金初的历史是以奚为主体民族的历史,这个时期承德地区的考古学文化多半属于奚族文化。然而,多年来,承德在奚族文化研究方面十分薄弱,奚族文化遗存往往混淆在其他民族文化之中,特别是把辽代考古文化统称为辽文化或契丹文化,这显然是不科学的。宿白先生1978年6月在承德地区文物考古专题学术报告会上曾指出:“承德辽代考古应该把奚族文化考古研究作为重点。”奚族文化在辽代历史文化中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深入研究承德奚族历史文化,将混淆在一起的奚、契丹等民族的考古文化区别开来,是承德文物工作面临的重大课题。多年来,我们始终记着宿白先生的话,一直努力探寻承德地区的奚族史迹,今草成此文,分析、列举我们所认定的奚族史迹,以抛砖引玉,期望引起学者们对承德奚族文化研究的重视。

一、南北朝时期

两晋时期鲜卑雄起,承德地区属鲜卑地。东晋建元二年(344),鲜卑两大部族慕容部与宇文部之间爆发战争,宇文部单于逸豆归走死漠北,其残部分为库莫奚与契丹,隐落于松漠之间。初时,库莫奚在西拉木伦河中上游南北两岸,契丹在西拉木伦河下游。其时,承德依次为前燕、后燕、北燕属地。436年,北魏灭北燕,承德属北魏。

据《魏书·地形志上》记载,北魏皇兴二年(468)置安州(治今隆化县),领密云、广阳、安乐三郡[1]2485,北与库莫奚族相邻。库莫奚族屡次要求到安州与汉人贸易,以兽皮、牛马等换取生产、生活用品。《北史》卷九十四《奚传》:“太和四年(480),(奚人)辄入塞内(今隆化、丰宁、围场、平泉北部),辞以畏地豆干抄掠,诏书切责之。”[2]3126为防库莫奚等北方草原民族侵扰,孝文帝采纳大臣高闾建议,于太和八年(484)开始修筑了东段长城,即郦道元《水经注·鲍丘水》中所谓之“长堑”,其中的“广长堑”位于今滦平与丰宁两县交界处[3]。但是长城根本无法阻挡库莫奚族南下的步伐,此后10余年间,库莫奚族肆无忌惮,常入寇北魏境。《魏书》卷七《高祖孝文帝纪》:太和十四年(490)“五月己酉,库莫奚犯塞,安州都将楼龙儿击走之”[1]166;《魏书》卷一百《库莫奚传》:库莫奚于“太和二十二年(498)入寇安州,营、燕、幽三州兵数千人击走之”[1]2223。正始四年(507),库莫奚遣使朝贡,要求入塞贸易,宣武无奈之下诏许之[1]2222,自此,库莫奚族名正言顺入居承德,与当地的汉人、鲜卑人等杂居,其活动区域当在广长堑以北,即今丰宁、隆化、围场县域及滦平、承德、平泉三县的北部地区,主要进行边塞贸易等活动。

随着库莫奚日益强大,东魏天平年间(534—537),安州被南侵的库莫奚攻陷,州治被迫南迁密云,承德大半地区成为库莫奚活动区域。据《北齐书》列传第九《斛律金附子羡传》记载:“羡以北虏屡犯边,须备不虞,自库堆戍东拒于海,遂山屈曲二千余里,其间二百里中凡有险要,或斩山筑城,或断谷起障,并置立戍罗五十余所。”[4]227北齐时又修筑东段长城,由古北口随燕山山脉南缘盘绕而达于海(辽宁省绥中),经滦平、承德、兴隆、宽城四县南部。由此,自古北口以东、长城沿线以北的承德地区皆为库莫奚活动区域。

2.十八亩地遗址

位于滦平县曹家窝铺村十八亩地,1979年农田基本建设时发现。遗址面积6000平方米。文化层距地表0.5米,厚1.5米左右,有上下两个文化层,中间有隔离层。遗址破坏严重,上层暴露出窖穴、水井、动物骨骼、马牙等遗迹、遗物,先后出土铁钻、铁犁铧、铁铲等遗物。下层发现有灰坑、灶址,出土大量战国后期燕国红陶片、绳纹陶片、红烧土块等。其中上层年代为北朝后期,其时承德地区为库莫奚活动区域。出土的铁钻、V形铁铧冠、圆刃单面銎铁犁铧、圆肩宽刃铁铲等遗物与平泉松树台平甸子遗址出土的同类器物相似。灰坑中还出土很多野兽和牛马骨骼。《承德府志》引《五代会要》载:奚族“以驰猎为务,逐兽高山,自下而上,其势若飞”[12]1226。该遗址未发现北朝时期房址及砖瓦碎片,当与库莫奚住车帐而无固定住所有关。所以我们认为该遗址上层当属库莫奚族遗存。

二、隋唐时期

隋朝,库莫奚去“库莫”二字,只称“奚”。据《隋书》卷八四《北狄传·奚传》记载:隋朝初,奚族臣于突厥。后稍强盛,分为五部。自突厥称藩之后,亦遣使入朝,与隋朝关系“或通或绝”[13]1880。在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五册的隋朝地图[14]中,奚属独立的氏族部落集团,没有划入隋朝版图,除兴隆西部和滦平南部属于隋朝的安乐郡,平泉东北部、宽城东部属隋朝的辽西郡外,今承德大部分地区为奚人占有。

唐初,奚附突厥,与唐的关系以战争为主,唐在墨斗岭设墨斗军以防奚的侵扰。墨斗岭位于今滦平县东北部。《武经总要前集》卷十六下《北蕃地理》记载:“墨斗岭,亦名庆云岭,在得胜岭之北百二十里,唐置墨斗军,使御捍奚界。”[15]504得胜岭即今滦平县十八盘梁,北至滦平红旗镇墨斗岭恰好60公里。可知,唐前期奚族活动范围当在今滦平县墨斗岭以北。

唐中期是奚族发展的鼎盛时期,唐贞观四年(630),突厥亡,奚附唐。奚稍强于契丹,被唐并称为“两蕃”,《旧唐书》卷一九九《北狄传·奚传》称其为“奚国”,并载:“贞观二十二年(648),酋长可度者率其所部内属,乃置饶乐都督府(治所在今内蒙古林西县新城子乡西樱桃沟村东南西拉木伦河北岸),以可度者为右领军兼饶乐都督,封楼烦县公,赐姓李氏。”[10]5354《辽史》卷三九《地理志三》载:北安州(治今隆化)“唐为奚王府西省地”[16]484。《承德府志》卷三云:“古北口外,若承德府本境,滦平县、丰宁县、赤峰县、平泉州四境,在唐时,檀、蓟、平三州长城以外者,其地尽入于奚也。”[12]441

显庆年间,可度者死,之后奚与唐关系时好时坏,战事较多,发生在承德地区的有神功元年(697)的“唐、突厥、奚击契丹之战”,开元二年(714)的“滦河之战”,开元二十年(732)的“北山之战”等[17]。天宝元年(742),平卢节度使安禄山管辖饶乐地区,假造奚人谋反,多次对奚人进行镇压,又将数万奚人丁壮编入军中,成为“安史之乱”的主力军,奚人因此遭受重大伤亡。“安史之乱”后,奚族附属回鹘汗国,开成五年(840),回鹘汗国灭亡,奚从中解脱出来。《新唐书》卷二一九《北狄传·奚传》中记载:“大中元年(847),北部诸山奚悉叛,卢龙张仲武禽酋渠,烧帐落二十万,取其刺史以下面耳三百,羊牛七万,辎贮五百乘,献京师。咸通九年(868),其王突董苏使大都督萨葛入朝。是后契丹方强,奚不敢亢,而举部役属。虏政苛,奚怨之,其酋去诸引别部内附,保妫州北山,遂为东、西奚。”[5]6175—6176可知,唐后期奚部族屡遭打击,势力减弱,而契丹逐步强大起来,自咸通九年(868)后,奚举部役属契丹。不久,酋长去诸不堪忍受契丹苛政,带领别部奚附唐,西迁妫州(今北京延庆及河北涿鹿、宣化、怀来一带)北山。由是,分为东、西奚,原地的为东奚,妫州北山的为西奚。承德地区属东奚地域,仍受契丹辖制。

唐末,因契丹、奚、室韦入寇幽、蓟二州,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穷师逾摘星山讨之,岁燎塞下草,使不得留牧,马多死”[5]6172,滦平以北诸县域大部遭火烧。

2.韩家店隋代窖藏

1978年,隆化县韩家店乡发现一处窖藏,出土铜钵、青铜饰件、铁饰件、红珊瑚珠、镶钻石铜戒指、隋五铢钱等,1991年,经河北省文物专家组鉴定,窖藏年代为隋代。隆化一带在隋唐时期是奚族分布集中、活动频繁的地区,出土的装饰品小铜铃、连珠饰具有鲜明的北方戎狄民族特点,我们认为应属奚族遗存[18]。

出土的铜钵属佛教用具,说明隋代承德奚族崇尚佛教。红珊瑚珠、镶钻石铜戒指属贵重珠宝,非普通人所能拥有,窖藏主人当为奚贵族。较大的铜铃属车马饰件,其他铜铁饰件当为奚族人装饰品。佩戴装饰品是奚族传统习俗,其中的小铜铃饰、连珠饰与山戎(早期奚族)裝饰品相似[19]。该窖藏反映了隋朝承德地区奚贵族的宗教信仰和生活情况。

承德地区近年征集的隋唐时期文物有竹节柄瓜形石壶、铜镜、铜钱、铜佛等,大多属中原文化风格。但目前承德地区没有发现隋唐时期的汉人遗址,除唐早中期在滦平墨斗岭驻扎过墨斗军外,也未见有其他汉人居住的记载,所以我们认为这些文物多数是奚族遗物,反映出隋唐时期承德奚族与中原文化的相互交流。

三、辽金时期

契丹统治时期,奚人自恃地险路远,叛服不常,辽太祖阿保机多次派人对他们招抚晓谕而不听,开平五年(911),阿保机亲征西部奚,西奚降服[16]4。于是又分兵平定东部奚,《契丹国志·卷一》载阿保机“击奚,灭之,复立奚王,使契丹兼其兵”[20]1。天赞二年(923),奚人胡损于箭笴山(位于今秦皇岛市青龙县)抗命,太祖灭之,置堕瑰部[16]387。至此奚王府所辖奚有六部,即遥里、伯德、奥里、梅只、楚里、堕瑰。承德为奚王府西省地。辽圣宗时,重新调整奚王府的六部奚,将梅只部、堕瑰部并入奥里部,新建南剋部、北剋部,奚王府管理的仍为六部,即伯德部、楚里部、奥里部、遥里部、南剋部、北剋部。后为加强对奚族的控制,改奚王府管理的六部奚与辽北府共管,“籍六部隶北府”[16]387。承德属奥里部[21],今承德县牛山馆附近为奥里部奚族首领驻地[22]。另外,辽南府即契丹贵族管理的奚族有七部,其中平泉市泽州以东属七部之一的撒里葛部。辽圣宗开泰中,将太祖阿保机原迁蔚县之民采炼陷河银冶时所建的寨升级,置泽州(治所在今平泉市南五十家子),并以汉户置北安州(治所在今隆化县隆化镇下洼子村)。《辽史》卷二九《天祚帝本纪三》载:辽保大二年(1122)春正月,“金克中京,进下泽州”,二月“金师败奚王霞末于北安州,遂降其城”[16]342—343。

从生产情况来看,辽代承德的奚人以农牧业为主,兼有锻铁、造车、烧炭等手工业。农业方面,奚贵族多把土地租给汉人耕种,自己变为地主。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苏颂使辽,作《牛山道中》诗,反映了承德奚族地域农牧业生产情况“:农人耕凿遍奚疆,部落连山复枕冈。种粟一收饶地力,开门东向杂夷方。田畴高下如棋布,牛马纵横似谷量。赋役百端闲日少,可怜生事甚茫茫。”其自注说:“耕种甚广,牛羊遍谷,问之皆汉人佃土。”[23]牛山道中当指辽驿道牛山馆(今承德县头沟)附近。手工业方面,北宋贺契丹主生辰使臣王曾在其《王沂公行程录》中写到:柳河馆(今滦平县红旗镇房山沟门)“西北有铁冶,多渤海人所居,就河滤沙石炼得铁”,过柳河馆“七十里至打造部落馆,有番户百余,编荆篱,锻铁为兵器”[20]231。滦平县红旗镇一带有丰富的铁矿资源,现红旗镇铁矿仍是滦平县支柱产业,辽代奚、渤海人共同于此开发铁矿,渤海人炼铁,奚人铸造兵器、生产工具、生活用具、车马配件等。今承德各县皆发现不同尺寸的辽代铁质车马件、农具、生活用具等,应与奚人冶铁打造有关。奚族亦善铅冶,平泉市铅南沟遗址发现的铅矿冶炼遗迹即属奚族遗存(见下文铅南沟遗址)。另,承德奚族烧炭业也很发达,“山中长松郁然,深谷中多烧炭为业”[20]232。

奚族还负责辽驿道、驿馆、中顿的日常管理工作。承德境内的辽驿道有8个驿馆,两馆之间有中顿,贾敬颜在《路振乘轺录疏证稿》中记,“奚民守馆者,皆给土田,以营养马”[24]76。

辽保大三年(1123),金灭辽,奚王回离保在箭笴山自立,“会诸奚吏民于越里部,僭称帝,改元天复”[25]1588,但仅8个月后即被金军消灭。经考证,箭笴山即今秦皇岛市青龙县之祖山,山上发现的建筑基址即回离保的铁瓦乌龙殿遗址[26]。辽末金初,奚与契丹残余势力站在一起,合力抗金,在承德一带与金军周旋数年后被平息[27]。金以后,奚族多被编入猛安谋克,或分化瓦解与其他民族融合,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多年来,承德在考古调查与发掘中发现了大量辽金时期文化遗存,包括遗址、墓葬千余处,馆藏文物10多万件(包括钱币)。我们认为,其中的一些辽文化遗存应属于奚族遗存。对此,从以下几个方面分析。

1.人口分布

辽圣宗时,为了加强对奚族控制,于奚王府地(今内蒙古宁城)建立辽中京,迁汉、契丹、渤海人入中京杂居,原来主要是奚族聚集的辽西地区变成了奚人与汉、契丹、渤海等族人口参半,奚王府被迫南迁至今平泉市铅南沟,承德地区成为奚族中心地区。在这些民族中,汉人主要在州、县、寨附近进行农业生产和陷河银冶,渤海人主要负责采矿炼铁,而承德地处燕山深处,自然环境不适合游牧民族契丹的生产、生活,故契丹人主要在赤峰以北地区活动,长期生活在承德一带的契丹人数量很少,特别是奚王府南迁后,除了承德北部少许游牧的契丹人外,在承德的契丹人主要是官吏与驻军,辽王室仅偶尔来滦河行宫渔猎。所以,辽圣宗调整中京地区人口比例、奚王府南迁后,中京奚人减少,承德奚族人口增加,成为“奚中”地区。故辽代承德地区人口以奚族为主,汉人次之,渤海人较少,契丹人甚少。

2.居住遗址

考古调查发现的辽金遗址大多为聚落遗址,一般坐落于河川台地或山谷台地上,地表暴露的遗迹、遗物多见草木灰、沟纹砖与布纹瓦碎片、篦纹陶片、素面陶片、瓷器碎片等。在辽代各民族中,契丹人皆游牧,奚、汉、渤海人定居,刘敞《公是集》记:“自过古北口即奚人地,皆山居谷汲,耕牧其中,而无城郭。”[28]637这些山谷中的辽代遗址多见河卵石大石臼,与青龙县箭笴山奚王府遗址发现的大石臼相同,当是奚族特有的碾米工具。奚人居于山谷中,便于伐木烧炭、造车、狩猎、放牧等,因此我们推断这些聚落遗址大多为奚族遗存。相应的,分布在北安州(今隆化县土城子)、白檀镇(今滦平县兴州村)、泽州(今平泉市)附近的应多为汉族遗址,渤海人则主要在矿山附近居住,如柳河馆渤海冶铁遗址附近(今滦平县北白旗村)等。

我们初步认定的几处奚族居住遗址如下:

(1)铅南沟遗址

位于平泉市杨树岭镇铅南沟村,2000年文物调查时发现。遗址地势平坦,南北长1300米,东西宽500米,总面积6.5万平方米,现大部分为农田,地表暴露出大量陶瓷碎片、残砖碎瓦等。遗址东为公路,再东为青龙河支流,南流约7公里入青龙河。遗址中有早年修梯田时形成的土坎,暴露出厚0.5~1.4米的文化层,出土遗物非常丰富。遗址东南发现大量铅矿渣和三个炼铅坩锅。经勘探调查,遗址地下4米有铅矿,村民挖井时曾出土了坑木、矿渣、铅矿石等。遗址东、西约四五百米处的山丘上各有一处亭台建筑遗址,地表暴露琉璃瓦等建筑构件。经平泉市文物部门考证,出土的石狻猊、大条砖、大布纹瓦、兽面瓦当、条形滴水、辽代绿釉瓷器及北宋钱币等属于辽代典型器物,砂圈叠烧瓷器、白釉铁锈花瓷器、酱釉缸胎大缸属金代器物,孔雀蓝釉瓷器、三角形滴水、泰定铜权、大元通宝属元代典型器物,遗址年代为辽、金、元三个时期[29]75—78。

《契丹国志》卷二十二《四京本末》载:“东过小河,唱叫西南山,奚王避暑庄,有亭台。”[20]216《承德府志》卷二十一《古迹》:“奚王避暑庄,在平泉州东北。”[12]704张秀夫认为铅南沟遗址即是辽代奚王避暑庄,他还和平泉市地矿局、长春矿业学院的专家一起对该遗址的铅矿进行了实地考察,认为其属于古代矿冶[30]。毕德广则认为铅南沟是辽圣宗时奚王府被迫南迁之所在[31]。铅南沟遗址规模较大,环境优美,东有青龙河支流,地理位置、周边环境以及两侧山上的亭台遗迹都与史料记载中的奚王避暑庄相吻合,所以,该遗址为奚王避暑庄当不会有误。辽中京建立后,奚王避暑庄邻近辽中京,又是奚族中心地区,故奚王府乔迁至此也是合情合理。铅矿在奚王府城内,无疑是奚王府开发的矿冶。

(2)碾子沟遗址

位于滦平县长山峪镇碾子沟,1978年文物普查时发现。碾子沟呈南北向,长约10公里,沟内发现数处辽金遗址。其中,碾子地遗址面积较大,约9000平方米,出土遗物有黑釉鸡腿瓶、白釉黑花瓷片、灰陶片、大布纹瓦、条砖、宋代钱币、铁犁铧、铁甲片、铁镞、铁铃、马衔、马镫、铁剪、双柄弯刮刀、铜鎏金蹀躞、车马饰件等。碾子沟有小溪,长年流水,小溪两侧发现数个大石臼[32]76。出土的大布纹瓦、条形砖、黑釉鸡腿瓶、铁马镫是辽代典型器物,车马用具、双柄弯刀、造车工具以及大石臼等应属奚族典型器物,铜鎏金蹀躞、车马饰件当为奚贵族遗物,铁甲片是奚兵盔甲片。该遗址西南距古北口约45公里,辽代这里可能驻扎过奚兵,因此我们推断该遗址年代为辽至金初,为奚民或奚军聚落遗址。

(3)栲栳山遗址

位于隆化县唐三营乡大罗圈子山顶,1985年文物普查时发现。大罗圈子山有一条小路曲折盘旋于绝壁之间,通达山顶遗址。遗址地势平坦,面积约4万平方米,有排列有序的石砌基址,却未见砖瓦之类的建筑材料,分析可能是帐篷或毡房基址。山顶北侧有枯井一眼。地表散布大量陶瓷片,少量年代為战国至汉代,大部分是辽金时期遗物,有泥质篦纹灰陶片、定窑白瓷片、渣饼垫烧白瓷片、蟹青釉大缸、鸡腿瓶残片、白釉黑花瓷片、北宋铜钱、铁镞、铁甲残片等[27]。《金史》卷六《世宗本纪下》载:“左监军高忠建破奚于栲栳山”[25]128,李柏龄认为大罗圈子山即栲栳山[27]。从遗存情况看,有毡房地基,却没有房屋建筑,说明这里可能是金初奚族起义军临时坚守之地,篦纹陶器碎片、鸡腿瓶、蟹青釉大缸是奚族典型器物或常用器物,铁镞、铁甲残片则是奚兵使用的兵器和护身的盔甲片,遗迹、遗物皆与史料记载相吻合。

另外,与奚族明确相关的遗址还有奚关。贾敬颜《路振乘轺录疏证稿》:“宋绶书:‘由古北口北至中京北皆奚境。虎(古)北口东三十余里又有奚关,奚兵多由此关而南入山,路险隘,只通单骑。关,正谓奚地也。”[24]74经笔者实地调查,出古北口至滦平县巴克什营镇西村头为二川交汇处。其中,沿东北川向北的道路现为省道,辽时为驿道。东南川北侧道路现为101国道,清代是皇帝北巡时从北京至承德避暑山庄、木兰围场的御道。101国道为东西向,向东至花楼沟村,再东行可至古城川西台子村东。此处路北侧山上有一段沿山脊呈南北走向的长城,長约8公里,墙体为毛石白灰砌筑,中间夯以沙土,现残宽4米,高2米左右,墙体附近发现大布纹瓦、条砖、白瓷片、三角铁钉、铁甲叶等辽金时期遗物[32]8。长城向南横穿公路至河边。此处公路原为土路,长城穿过路面处曾有两道土棱子,间距约10米,1988年修建北京至承德旅游公路时,滦平县文物部门对这两道土棱子进行了横切试掘,确认为城墙基础。城基宽约6米,基础两侧以毛石砌筑,中间填黄沙土和白灰,填土中发现陶片、定窑瓷片等遗物。此地位于古北口东偏北约15公里,当为宋绶所说的“奚关”所在,两道土棱子当是关门城墙基础。过此关向东进入奚地,奚关应为奚人修建。

3.辽代墓葬

承德发现的辽代贵族墓有八王沟墓群、半截沟村北沟西山墓群、八旦沟墓、小吉沟墓、桲树下墓、银窝沟墓群、六道沟墓等,多数早年被盗,大多为砖室墓。随葬品主要有辽白瓷、辽三彩、定瓷、篦纹陶壶、铜镜、银盖脸等,具有鲜明的辽文化特点。我们认为下面几处为奚人墓。

(1)平泉辽代贵族墓

平泉市北部马盂山东南麓一带先后发现4座有墓志铭的辽萧氏贵族墓,即萧福延墓、耶律加乙里娩墓、秦晋国大长公主夫妻合葬墓、萧绍宗夫妻合葬墓等[29]。

萧福延墓位于柳溪镇马架子村八旦沟,其东侧为八王沟,1992年发现。萧福延为奚王萧福善之弟,奚五帐之一勃鲁恩可汗的五世孙[33]。辽重熙四年(1035)入仕,咸雍六年(1070)辞世,曾任镇国军节度使、章义军节度使、奚王等显职[34]。

耶律加乙里娩墓位于榆树林子镇半截沟村北沟西山,地处八王沟东侧。该墓早年遭到破坏,1977年文物普查时在半截沟村征集到墓志铭一方,志主耶律加乙里娩是奚六部王萧延宁的妻子。萧延宁即萧观音奴,奚王忒邻塔纥之孙,辽圣宗统和中为右祗候郎君班详稳、迁奚六部大王,后任同知南院事,卒于任[33]。此地虽未发现萧延宁墓志铭,但耶律加乙里娩应该是与其丈夫萧延宁合葬于此墓。据1990年文物部门调查,半截沟村西沟山坡还发现辽砖室墓群,当地称“王子沟墓”。萧延宁父哲理是奚王忒邻塔纥可汗的儿子,是没任过奚王的王子,推测“王子沟墓”或为萧延宁父母及兄弟的墓地。

秦晋国大长公主夫妻合葬墓与萧绍宗夫妻合葬墓位于北五十家子头道营子村八王沟。该墓群共发现四座辽贵族墓,另两座未见墓志铭,墓主人不详[35]。秦晋国大长公主的丈夫萧继远,是辽奚秃里太尉萧思温的过继子,萧绍宗是大长公主与萧继远的儿子[16]1267—1268。萧思温家族的族属学界说法不一,陈永志认为属奚族[36],都兴智则认为属契丹族[37]。辽贵族把分地视为故里,死后一般埋入分地祖坟,向南研究认为萧思温分地在今辽宁阜新西北、内蒙古奈曼旗南部一带[38],他的多名直系子孙就埋在那里[37],而萧继远与秦晋国大长公主的投下州分地在今辽宁阜新旧庙乡他不浪古城[37],萧继远死后没有埋入其养父祖坟,也没有埋入自己的分地他不浪古城,却埋在了奚王府地,尤其是八王沟一带是奚王贵族墓地中心区域,这种违反常理的做法一定有其历史原因。我们认为,萧继远为萧思温过继子,其生父未见史料记载,而萧姓后族关系十分复杂,外戚也有奚萧姓贵族,所以不排除萧继远有奚王贵族血统,其为奚王贵族后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另外,八王沟之南的小吉沟也发现一座辽贵族墓[29]91,出土遗物较多,但未发现墓志,因其近奚王府地,推测也应该是奚贵族墓。

综上,平泉北马盂山东南麓一带为奚王府地,已发现萧福延和萧延宁的墓,目前奚王五帐中已明确有两帐,即忒邻塔纥可汗、勃鲁恩可汗的子嗣于此有墓地。另外分析显示,周围几座早年被破坏且未发现墓志铭或尚未发掘的砖室墓很可能也是奚王贵族墓。因此可以说,平泉北马盂山东南麓一带属奚王贵族墓地。

(2)桲树下西山辽墓

位于滦平县虎什哈镇桲树下西山村,1981年村民取土时发现。当时墓葬完全被破坏,部分文物遗失(后追回)。该墓出土白釉仿定瓷花口凤首壶、绿釉贴龙凤马镫壶等文物12件。龙凤纹饰非一般人所用,根据地理位置、周边环境及出土文物分析,此墓当为辽代奚贵族墓[32]。

(3)银窝沟辽墓群

位于滦平县平坊乡银窝沟村,截至目前已发现辽墓10座,皆为砖室墓。有3座墓经文物部门发掘清理,出土文物有绿釉莲花纹骑双人马镫壶、白瓷碗、唾盂、玛瑙管、骨刷把等。出土的绿釉莲花纹双人双系马镫壶与平泉县小吉沟辽墓出土的相似。依据随葬品分析,此墓群年代为辽中晚期[39]。此墓群南距辽驿道新馆5公里,当与管理新馆的奚族人有关。

4.出土文物

近年来,经考古发掘、调查征集,承德地区收藏了大量辽金时期文物,其中,我们初步归纳认定属于奚族遗物的可分为三个部分:

(2)奚族与契丹族共用的遗物及随葬品,如:辽白瓷、辽三彩、定瓷器、篦纹陶罐、铜鎏金蹀躞、铜镜、铜或银覆面、沟纹砖、大布纹瓦、缸胎鸡腿瓶、六鋬铁釜等。篦纹陶罐虽是契丹、奚族共用之物,但多发现于奚族遗址、墓葬中,当是奚族典型的生活用具。辽瓷是汉俘工匠在辽地烧造的,既有北方游牧民族风格,又兼具中原文化特征,契丹、奚、汉人皆使用。有的随葬品可能是奚人定制的,如滦平出土的绿釉贴龙凤纹马镫壶、莲花纹双人双系马镫壶等,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六鋬铁釜当由北魏奚族的弦纹铁釜发展而来,承德奚人一直使用到金元时期。

(3)奚族与汉人共用的器物,主要是农业生产工具,辽代奚族“善耕种”,使用的农具与汉人农具是否有区别,有待进一步研究。

结语

承德自古就是北方少数民族聚居区域,是草原游牧文化和中原农耕文化交流与融汇的纽带与桥梁,是多民族成长壮大的摇篮。奚族在承德存在时间长达700多年,留下了丰富多彩的历史文化,辽金考古研究缺少了奚族文化是不完整的。本文是对承德奚族史迹的初步认识,谬误之处,敬请专家、学者指正。

本文在撰写过程中承蒙平泉市文保所、承德县博物馆、隆化民族博物馆、滦平博物馆等单位提供有关资料,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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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成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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