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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兰河传》寻萧红

2020-07-28李秀萍

博览群书 2020年6期
关键词:呼兰河传生死场萧军

李秀萍

鲁迅先生在1935年帮助萧红出版了《生死场》这部中篇小说,也是第一次把“萧红”这个笔名推向文坛,从此,萧红以“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鲁迅《〈生死场〉序》)给文坛带去了东北大地的哀与乐,生与死。萧红是异常尊敬鲁迅的,她牢牢记住了鲁迅的话,不相信小说学所认为的那一套,而是坚信“有各式各样的作者,有各式各样的小说”(聂绀弩《萧红选集序》)。遗憾的是,鲁迅在1936年去世了,他无法看到被自己提携起来的萧红此后创作上的成长,更无从目睹萧红生命尽头创作的传世之作《呼兰河传》。

《呼兰河传》是萧红自我的微观世界扩展为一个大世界的明证。《呼兰河传》可以是小说,可以是散文,朴素而优美,单纯而深刻。萧红是如何成就《呼兰河传》的?或者说,萧红是如何把她的自我融解在《呼兰河传》里的?

萧红的少女时代是单纯倔强、不谙世事的。她的单纯倔强表现在反叛家庭很有勇气很果决。当萧红还是张乃莹的时候,在19岁那年,父亲令她中断学业回家和未婚夫汪恩甲完婚,婚姻当然是父母包办的,少女时代的张乃莹当然不服。父亲、继母、舅父、伯父等联合起来管教她,扬言“要打断这小犟种的腿”(张抗《萧红家庭情况及出走前后》)。在那个时代父母包办婚姻是常态,每个人都呼吸着时代的空气,个人的观点顺应着时代的观点,个人很少坚持己见。但是那又是一个特殊的时代,“五四”以来女性的离家出走是现代知识女性普遍的行为方式,萧红浸润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中,不甘于简单的世俗人生,反叛的观念更占上风。她穿着一件蓝士林布大衫,空着手坐着拉白菜的马车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

萧红的走投无路促成了她和萧军传奇性的相逢与结合,为张乃莹成为写作的悄吟做着铺垫。当萧红怀着身孕被弃在旅馆充当人质的时候,萧军英雄般的挺身而出救出萧红。从此他们同居在一起,吃着黑列巴蘸着白盐度蜜月。后来搬到商市街25号,依然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在萧军的鼓励下,张乃莹开始以“悄吟”的笔名写作,这一时期的贫乏的物质生活,尤其是她日常生活中经历的饥饿和寒冷在她的一系列作品中得到印证。

一个人可以饿到什么程度呢?《饿》专事写饿:

那女人一定正像我,一定早饭还没有吃,也许昨晚的也没有吃。她在楼下急迫地来回的呼声传染了我,肚子立刻响起来,肠子不住地呼叫……郎华仍不回来,我拿什么来喂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

寒冷也是不可抵御的。《最末的一块木柈》里写冷:

脱掉袜子,腿在被子里面团卷着。想要把自己的脚放到自己肚子上面暖一暖,但是不可能,腿生得太长了,实在感到不便,腿实在是无用。在被子里面也要颤抖似的。窗子上的霜,已经挂得那样厚,并且四壁的绿颜色,涂着金边,这一些更使人感到冷。两个人的呼吸象冒着烟一般的。玻璃上的霜好象柳絮落到河面,密结的起着绒毛。夜来时也不知道,天明时也不知道,是个没有明暗的幽室,人住在里面,正象菌类。

所谓饥寒交迫,也不过如《搬家》里所写:

把手放在铁炉板上也不能暖了,炉中连一颗火星也灭掉。肚子痛,要上床去躺一躺,哪里是床!冰一样的铁条,怎么敢去接近!我饿了,冷了,我肚痛,郎华还不回来,有多么不耐烦!连一只表也没有,连时间也不知道。多么无趣,多么寂寞的家呀!我好象落下井的鸭子一般寂寞并且隔绝。肚痛,寒冷和饥饿伴着我,……什么家?简直是夜的广场,没有阳光,没有暖。

她对冷暖的体验真实、细腻而新鲜。经历过的人立刻会意,但没人能写出来。比如《新识》写她进到温暖的屋子里,能够体验到“我受冻的脚遇到了热,在鞋里面作痒。这是我自己的事,努力忍着好了!”

现代著名文学批评家胡风为《生死场》写了后记,并让自己的夫人梅志多看看此书,说“这是有着天才闪光的作品”,“你看她的感觉多敏锐,写人物自然风景不受旧的形式束缚,这正是她独特的风格,这是近年来不可多见的作家!”(梅志《“爱”的悲剧》)萧红这种独特的风格在《呼兰河传》里达到了一种更高一层的境界。

《呼兰河传》像是命运对萧红的文学事业做一次刻意的成全,完成《呼兰河传》不久,萧红的生命就陨落了。没有《呼兰河传》,蕭红的文学生涯将要逊色很多;有了《呼兰河传》,萧红的才华和心绪有了最熨帖最细致的表达。她的故土,那不起眼的,平凡的北中国的一个小县城——呼兰就具有了特别的文学魅力。

在《呼兰河传》里,萧红与童年的自己张乃莹汇合了,诗趣与童趣,同情与悲悯,忧虑与批判种种蕴含使得《呼兰河传》具有淳朴的独创性和诗意的魅力。

《呼兰河传》的叙事情调具有电影式的空间叙事方式,由远及近,由外入内,从容不迫。从第一章北方的严寒开始,“严寒把大地冻裂了”,“人的手被冻裂了,”“水缸被冻裂了;井被冻住了;大风雪的夜里,竟会把人家的房子封住,睡了一夜,早晨起来,一推门,竟推不开门了”。(本文引用《呼兰河传》文字皆以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为准)然后在苍茫混沌的自然气象中呼兰河小城岀现了。萧红的叙事方式像电影中的长镜头,从外部环境开始缓缓地推近,直到你看清了呼兰河的大街小巷,看清了街道上的商铺、药店、学校,还有大泥坑子。镜头一转,又看到了一群不幸的人,那些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生老病死都是一声不响地默默办理的人。卖豆芽菜的王寡妇,为驴子哭瞎了眼睛的妇人,活活饿死的私生子。

小胡同里卖麻花的,卖豆腐的,看火烧云的男女老少也都是小民,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自古也就这样的了。紧接着第二章叙事空间转向这一方小民的精神生活,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这些都是这一方的民风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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