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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 也VP”的构式特征和构式化过程及机制

2020-07-21陈振艳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复句关联词构式

陈振艳

(北京语言大学 语言科学院,北京 100083)

一、引言

“谁都/也VP”是现代汉语常用构式,许多学者的相关研究都或多或少地涉及“谁都/也VP”构式,如陆俭明(1986)[1]与邵敬敏、赵秀凤(1989)[2]等研究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时的相关探讨;杉村博文(1992)[3]关于“疑问代词+都/也”的研究。 学界在一些方面已达成共识:“谁”表任指;“都”表示总括,整个构式是总括式扫描,“也”表示相应性类同,整个构式是次第式扫描;“VP”为动词或动词短语;构式意义为“强调某种情况对主体或客体来说是无一例外的”[4](P286),表示“周遍性”(陆俭明1986)[1],“表示全称意义”(袁毓林2004)[5]。当VP 是二元或三元动词或动词短语时,“谁都/也VP” 内部是不均质的,存在不同的类别。 根据其表达的是“施受”意义,还是“受施”意义,可以将“谁都/也VP”构式分为三类:施受构式(施事主语句)、受施构式(受事主语句)和正反同辞构式。 例如:

(1)谁都吃不饱。 (施受构式)

(2)谁也打不过我师父。 (施受构式)

(3)请客? 我谁都不请。 (受施构式)

(4)我一介小官,谁也惹不起的。 (受施构式)

(5)a.谁都/也打不过。(中国乒乓球队很强大)

b.谁都/也打不过。 (中国足球队实力差) (正反同辞构式)

(6)a.谁都/也不认识。 (没人认识)

b.谁都/也不认识。 (不认识任何人) (正反同辞构式)

(7)a.谁都喜欢。 (每一个人都喜欢)

b.谁都喜欢。 (喜欢每一个人)(正反同辞构式)

(8)a.谁都见过。 (每一个人都见过)

b.谁都见过。 (见过每一个人) (正反同辞构式)

其中比较特殊的一类就是“正反同辞构式”。例(5)-(8)a、b 两句形式完全相同, 却表达完全相反的两种意义,这样的构式我们称之为“正反同辞构式”①。 正反同辞构式“谁都/也VP”分别用施事主语句和受事主语句表达“施受型”和“受施型”两种意义。 “谁都VP”和“谁也VP”是两个近义构式,虽因其使用领域和意义的细微差别而相区别,但其经历的构式化过程是相同的,“都”和“也”是该构式中固化的构件②,因此本文把它们放在一起讨论。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 借鉴构式语法理论,对作为完整的形式语义匹配的“谁都/也VP”的构式特征和构式化③的过程及机制进行探讨, 包括“谁都/也VP” 这种构式的句法形式及其特殊类别的正反同辞意义是如何产生的,其构式化机制是什么。 本文用例除标注外,均来自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中心语料库(CCL)。

二、“谁都/也VP”的构式特征

构式语法认为构式是由象征性纽带联结在一起的形式与意义/功能的配对。 根据Croft[6](P18)的激进构式语法观,构式的形式包括句法特征、形态特征和语音特征,构式的意义包括语义特征、语用特征和话语功能特征。形式和意义通过象征性纽带结合为一个整体。就汉语来说,在形式层面,句法特征涉及语序和相关的句法关系、论元结构,形态特征涉及虚词的相关性质和功能,语音特征涉及说出来或写出来的字符串和重音模式;在语义层面,语义特征涉及构式的字面意思, 语用特征涉及预设义、隐含义等已经规约化的言外之意,话语特征涉及信息 结 构、语 篇 衔 接 等[7](P687-703)。 据 此 观 察“谁 都/也VP”,其结构模式可图示如下:

图1 构式的象征性结构模式

图2 “谁都/也VP”构式的结构模式

作为“谁都/也VP”中的特殊类别,正反同辞构式“谁都/也VP”,用一种形式表达两种语义,那么它是一个多义构式,还是两个同形构式? 宗守云[8]认为,“构式的研究, 应该在同一构式的基础上展开”,“同形构式具有差异性,是不同构式;多义构式具有同一性,是同一构式”,并指出“并不是只要意义相反,就一定是不同构式,关键要看有没有共同的上位意义,语言中有所谓‘正反同辞’的现象,但还是看作具有同一性的语言成分,因为它们具有共同的上位意义。 ”“谁都/也VP” 构式表达互相对立又互相联系的两种意义,是语言中的一种正反同辞现象,因此是多义构式。

三、“谁都/也VP”构式化的过程

前人对疑问代词任指用法的研究为我们追溯“谁都/也VP” 的前身和探讨其构式化过程提供了研究基础。

(一)明朝之前的例子

鹿钦佞[9]在讨论疑问代词的任指用法时,认为其产生于唐代,其出现的环境应该是一个无条件关系的复句或紧缩复句。 该复句包括两个小句S1 和S2,两个小句在形式上由表无条件意义的前项关联词和表全量、类同等义的后项关联词连接起来。 S1是一个包含任指意义的疑问代词的小句,疑问代词在意义上指涉一个包含所有选择项的集合{X1,X2,X3…Xn}中的任一元素,即X∈{X1,X2,X3…Xn}。可以进入的前项关联词包括任、凭、任凭、不管、不问、不论、无论、不拘、不拣、遮莫、看、随、随问、随分、随便等,可以进入的后项关联词包括都、也、总、便、只、亦、皆、偏、定、一概、尽、毕竟、惟、一应、莫不、无不、一齐、就、还、且等。 根据鹿钦佞[9](191-222)的统计,以前项关联词为观察线索,“谁”与以上关联词的搭配使用最早出现在唐、宋时期,各有1 例(与“不管”搭配);元代有6 例(“不拣”5 例,“不问”1 例);明代与“任、凭、任凭、不管”的搭配稍多,但与其他关联词的搭配一共只有7 例; 清代之后都已比较常见。 由此可见,“谁”与以上关联词的大规模搭配使用出现在明代以后。 “谁”进入的构式可表示如下, 为便于说明, 本文将这种构式称作甲’式。

甲’ 式:[[前项关联词+S1谁+后项关联词+S2]←→[无条件关系意义]]④

例如:

(9)财物库藏,任意般将,不管与谁,进(尽)任破用⑤。 (唐《敦煌变文集新书·八相变》)

(10)今君臣都在上源驿,汝今晚点军一千,围住馆驿,四门放火,不问是谁,尽皆烧死,务要一更举事,吾亦自引精兵一千接应。(明小说《五代秘史》第23 回)

(11)但有人捉得史文恭者,不拣是谁,便为梁山泊之主。 (明小说《水浒全传》第68 回)

(12)狄希陈道:“说的甚是有理。但堂上差人立逼要呈,要断离这事,我却如何回他? ”周相公道:“你的妻子,你不愿离异,也由得你。莫说是太守,凭他是谁,也强不得的事。 ”(明小说《醒世姻缘传》第98 回)

(13)若不是见了本形,只论口中的味道,凭你是谁,你也辨不出口中的滋味是甚么东西。(明小说《醒世姻缘传》第54 回)

根据S1 中动词是否为系动词“是”,以上句子可以分为两类:(9)为一类,(10)(11)(12)(13)为一类。 只有后者才可以演变为“谁都/也VP”,才是“谁都/也VP”的前身。 我们将其命名为甲式,可表示为:

甲式: [[前项关联词+S1(虚主语+是谁)+后项关联词+S2]←→[无条件关系意义]]

甲式的形式、语义特征有:

(Ⅰ)字符串是“前项关联词+S1(虚主语+是谁)+后项关联词+S2”

(Ⅱ)虚主语可以有选择地出现,其形式有“他”“你”,有时也会出现“爷”。 疑问代词“谁”表任指。

(Ⅲ)当虚主语不出现时,总会在该构式之前出现“谁”所指涉的对象所在的集合,如(10)中的“君臣”,(11)中的“捉得史文恭者”,“谁”指代这一论域中的任一元素,即先行确定论域,然后用“谁”回指任一元素。 当虚主语出现时,由于虚指的不确定性与论域的确定性相矛盾,因此构式前没有确定的论域出现。

(Ⅳ) 整个构式的意思是: 对于某一确定论域{X1,X2,X3…Xn} 或不定论域的任一元素,S2 都会出现,即表达无条件关系意义。如例(11)是,捉住史文恭的不论是哪一个人, 都会成为梁山泊的主人。但并不表示这一论域中的所有人,都可以做梁山泊的主人。 强调的是“任一”,而不是“所有”。

(Ⅴ)在语用和话语功能方面,该构式主要用于客观表达,在无条件意义之外不含别的意义。

从形式来看,虽然甲式与“谁都/也VP”非常相近,但不可忽视二者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别,即甲式是复句结构,而“谁都/也VP”是单句结构;其次,二者在意义上也不相同, 一个是无条件关系意义,一个是强调全量意义。

(二)清朝的例子

甲式到了清朝有两个变化, 无论意义还是形式都发生了变化。 先看形式不变而意义发生变化的例子:

(14)你们可知道,昨天已贴了谕帖,不准官亲、师爷私自弄钱? 查了出来,无论是谁,一定重办。 你们大家小心点! (清小说《官场现形记》第5 回)

(15) 怕的是姨太太在大人跟前, 不要说大坏话,只要稍微点上两句,无论是谁都吃不起。 (清小说《官场现形记》第8 回)

(16)杀奔前来。正到后宅门,沙老员外横叉,不许进去。 说:“寨主大醉,今日晚间,凭爷是谁,不许进去。 ”(清小说《小五义》第38 回)

(17)胜爷一伏腰,刘士英说道:“长箭手,挠钩手,可不许暗算胜老达官。 如有暗算者,不论是谁,以军法从事。 ”(清小说《三侠剑》第4 回)

(18)老者闻听,将三角眼一瞪说道:“胜英? 不论是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清小说《三侠剑》第5 回)

我们用乙式来命名以上句子所体现的构式。

乙式: [[前项关联词+S1(虚主语+是谁)+都/也+S2]←→[无条件|周遍性]]

从后项关联词看,甲、乙二式的后项关联词都可隐可现。 到清朝,后项关联词已经以“都”“也”为主了。乙式在形式上与甲式相同,都是复句结构,但意义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表达无条件意义的同时,溢出了周遍性意义。 如(17),在表示“在暗算胜老达官的人的集合中,无论哪一个人出现——张三、李四、王五等等,都会出现遭受军法处置的情况”这样的无条件意义之时, 句子还暗含着周遍性的意义, 即强调 “军法从事的情况对暗算胜老达官的所有人来说无一例外”。 即既强调“任一”,又强调“所有”。

乙式与“谁都/也VP”在形式上最大的不同,依然是乙式是复句结构,“谁都/也VP” 是单句结构;意义上二者也不尽相同。

下面是形式和意义都发生变化的例子:

(19)(云)有那等年纪小的后生便道:岳孔目有个好浑家。三门四户不出,无人能勾得见,今日出来送岳孔目的殡,咱看去来。 (唱)那其间任谁都见,(带云)见了你这个中注模样,(唱)有那等厮图谋的贼汉心专。(全元曲·杂剧《吕洞宾度铁拐李岳》(第二折)

(20)娘,你看他嘴似淮洪也一般,随问谁也辩他不过。 (明小说《金瓶梅词话》第11 回)

(21)照这样蒙蔽,自然任谁都被蒙蔽住了。(清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78 回)

(22)那时我仍旧上炕去睡,心里又想,从今以后无论谁我都不招惹就完了。 (清小说《老残游记(续集)》第4 回)

(23)还有一件难事,四角的更楼是八个更夫,老贼有言,不叫他们下更楼,由东北角定更,更锣一响,无论谁都不准到那三间房子近前,定更以后,西南打二更,也是如此,不许下楼。 (清小说《三侠剑》第3 回)

我们将以上例子体现的构式记作丙式,可以表示为:

丙式: [[前项关联词+谁+都/也+S2]←→[无条件|周遍性]]

从形式看,S1 中的系动词已经去掉,虚主语也不再出现,S1 中只剩下一个“谁”,说明丙式已由乙式的复句结构演变为单句结构。 从意义看, 由于“谁”单独处在前后项关联词之间的句法槽中,其被强调的意义就变得凸显,是强调的焦点。 因此构式的周遍性意义也凸显出来, 同时无条件意义保留。如例(21)表示张三被蒙蔽、李四被蒙蔽、王五被蒙蔽,任何一个人都被蒙蔽;同时也强调在被蒙蔽这种情况面前,无人例外。 即既强调“任一”,又凸显“所有”。

此时,丙式与“谁都/也VP”在形式和意义上都已经非常接近,在形式上二者最大的相似之处是两者都是单句结构,意义上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有周遍性的意义。

(三)“谁都/也VP”构式的出现

在清朝末期,“谁都/也VP” 构式也开始出现,并一直使用。

(24)他刚要提那驴子,那人便走。 一连问了多少人,谁也不理他。只急得抓耳挠腮,唉声叹气。(清小说《七侠五义》第26 回)

(25)有句俗语:理字谁也抬不过去。 哪一行中都有好人,身为盗寇的也有的是好人,胜三爷与二寨主邱锐动手的时候,众目之下,全是武术家,人家都看得明白,这就叫道路不平众人铲。 (清小说《三侠剑》第1 回)

(26)你这么狠的心,谁也惹不起你了。(民国小说《留东外史续集》第34 章)

(27)这京城之中开赌场的,与东厂、西厂是暗中勾通,谁也惹不起的。 (民国小说《武宗逸史》第9章)

“谁都/也VP”构式我们命名为丁式,可以表示为:

丁式: [[谁+都/也+VP] ←→ [周遍性]]

从形式看,丁式已经演变成为单句结构,后项关联词已经固定为“都/也”,“谁”之前有时有确定的论域(如24)出现,有时则没有确定的论域(如25、26、27)出现;从意义看,主要表达周遍性的意义,“谁”是强调的焦点,丙式中的无条件意义已经消失。 如(24)强调他所问的所有人都不理他;(25)强调所有人都抬不过理字,即强调所有人都得讲道理。 即凸显“所有”。

需要注意的是,在清末时期甚至同一部书中发现有甲、乙、丙、丁四式并存的现象。 如:

(28)太仓三鼠在此把守,不论镖行人是谁,他们四个人都认识, 绝不至放走盗印之人。 (清小说《三侠剑》第7 回)

(28)是甲式,(17)(18)是乙式,(23)是丙式,(25)是丁式,四式都出自《三侠剑》。 这说明甲、乙、丙、丁四式在清朝末年都是存在的。 但在明朝之前的语料中,只发现了(19)(20)两个丙式,其余的都是甲式。 联系整体疑问代词任指用法产生的情况——唐朝开始出现, 出现的环境是一个无条件关系的复句或紧缩复句——我们可以肯定, 甲式是演变之源,乙丙式是从甲式发展演变而来的,但是乙丙式发展出来以后,甲式并没有消失,而是处于与乙丙式共存共争的状态之中, 或者说根据其构式意义的侧重点不同而共存于语言系统之中。至于出现于元代的(19)和明代的(20)两个丙式构例,我们认为其是个例,在数量上和系统性上都无法与甲式竞争演变之源的位置。因此,甲式是丁式的前身。

至于乙丙二式,由于二者的用例出现时期比较接近,难以从用例上确定它们在演变序列上的先后次序。但是,从乙丙二式与甲式、丁式在形式和意义上的相似程度来看,乙式与甲式更相似,丙式比乙式更靠近丁式。 但每一式在发展出新构式之后,都没有消失,而是与新构式共存。因此,甲乙丙丁四式的发展演变过程可以表示为:

在现代汉语中依然可以见到甲乙丙丁四式的构例。 如:

(1)只要得分最高,无论是谁,都可得一等奖。(自拟)(甲式)

(2)你知道野口先生的妻子被人杀害了,而且,儿子也死了。 无论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山村美纱《八日花语》⑥)(乙式)

(3)都藏好了,我敢说无论谁也找不出来。 (巴金《爱情的三部曲》之《电》⑥)(丙式)

(4)他这么做,谁都不喜欢。 (自拟)(丁式)

这说明四式以其各自不同的意义侧重点在现代汉语语法系统中共存。

四、“谁都/也VP” 构式化的机制

上文我们探讨了“谁都/也VP”的构式化过程,那么制约这种演变过程的机制又是什么呢? 在从甲式向丁式(“谁都/也VP”)演变的过程中,系动词“是”首先脱落,然后前项关联词脱落,最终“谁”由偏句系动词的宾语,演变为正句中VP 的主语或宾语,并成为整个构式强调的焦点。 整个构式同时也构式化为一个固定表达的半图示性构式。

在从甲式演变为乙式的过程中,构式的形式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都是复句结构;构式的意义在“无条件关系意义”的基础上增加了“周遍性”的意义:在表层不变的情况下意义发生了改变,起作用的机制是重新分析。 在从乙式演变为丙式的过程中,系动词“是”和虚主语(如果有虚主语的话)脱落,构式的形式从复句结构演变为单句结构,但构式的意义没有发生改变,依然是“无条件关系意义”和“周遍性”的意义:表层改变,意义不变,其中起作用的机制是类推。 在从丙式演变为丁式的过程中,构式的形式都是单句结构, 在意义上,“无条件关系意义”消失,只留下“周遍性”的意义,重新分析发挥了作用,前项关联词脱落表明类推也发挥了作用。 可图示为:

因此,“谁都/也VP”构式化的机制是:重新分析—类推—重新分析+类推。

五、“谁都/也VP”的构式化形义匹配模式

“谁都/也VP”的“施受型”“受施型”意义是如何随构式演变而形成的?正反同辞构式又是如何实现一形两义的? 要回答这个问题,还需要从源构式甲式内部构件间的形义匹配关系谈起。

(一)施受型构式的形义匹配模式

为体现甲式内部构件间的形义匹配关系,我们将甲式内部的构件都展现出来。 以二元VP 为例,甲式向丁式演变的形义匹配模式可以图示为:

正句中VP 前的主语为空,“乙” 指VP 后的宾语。 随着虚主语、系动词“是”以及前项关联词的脱落,“谁”与正句融为一体,占据了VP 空主语的位置,形成了施受型单句构式。 甲乙丙丁四式施受型的例子如上文的例(11)(甲式)、例(16)(乙式)、例(23)(丙式)与例(24)(丁式)。

(二)受施型构式的形义匹配模式

在受施型构式的源构式甲式中,二元VP 前的主语为“甲”,其后的宾语为空。随着虚主语、系动词“是” 以及前项关联词的脱落,“谁” 与正句融为一体,然后与偏句主语“甲”的位置调整,形成受施型单句构式。 甲式到丁式的形义匹配模式可图示为:

甲、乙、丙、丁四式受施型的例子如上文的例(10)(甲式)、例(14)(乙式)、(22)(丙式)与例(4)(丁式)。

(三)正反同辞构式的形义匹配模式

正反同辞构式的源构式甲式,对进入其中的构件VP 有特殊的要求: 必须至少联系两个核心论元,且至少有两个核心论元必须是同类的有生的个体或组织,即同为人,同为动物,或同为由人或动物组成的组织,二者属于同一类别,即必须具有[+有生][+个体或组织]的语义特征,如“喜欢”“追得上”“打不过”等。同时,在甲式正句中,必须至少出现两个具有[+有生][+个体或组织]语义特征的论元空槽。 以二元VP 为例,在甲式中,VP 前后的主语和宾语都为空。 在从甲式向丁式的发展过程中,随着虚主语、系动词“是”以及前项关联词的脱落,“谁”与正句融为一体, 但是由于正句中主语和宾语都不出现, 有两个空位, 而且这两个空位的语义要求([+有生][+个体或组织])与“谁”的语义特征([+有生][+个体或组织])都相契合,因此“谁”既可以填充主语的空位, 构成施受型构式; 也可以填充宾语的空位, 构成受施型构式, 以致造成了正反同辞的现象。 甲式到丁式的形义匹配模式可图示为:

需要注意的是, 正反同辞构式是多义构式,但在语境中是单义的,要么取施受型意义,要么取受施型意义。 因此,其发展演变轨迹与施受型和受施型构式相同,只是正反同辞构式对进入其中的构件VP 有特殊的要求, 才造成不同语境下有不同的理解。 如引言中提到的例子(5)a 与(5)b。

因此,“谁都/也VP”正反同辞产生的原因在于VP 对其核心论元的特殊性要求以及源构式甲式中出现的具有[+有生][+个体或组织]语义特征的不少于两个的论元空槽。

六、结语

本文对“谁都/也VP”的构式特征、构式化的过程和机制以及形义匹配模式进行了讨论。 “谁都/也VP”是作为一个完整的形式语义匹配一步步演变而来的,经过了从甲式到乙式到丙式再到丁式的构式化过程,在构式化过程中起作用的机制是重新分析-类推-重新分析+类推, 正反同辞构式兼有施受型构式和受施型构式的构式化形义匹配模式。

注 释:

①“正反同辞”本指古人行文时两项互相对立又互相联系的意义并存于同一词条的一种特殊的词汇现象(见周复纲1985年《正反同辞及其语言性质》,《贵州教育学院学报》第1 期,第84 页),如“受”(给予、接受)、“沽(酤)”(买、卖)、“臭”(恶臭、芬芳)等。 我们认为构式中也存在这样的现象。

②施春宏、李聪《“来+NP”的构式特征及其能产性》(《当代修辞学》2018 年第6 期,第21 页)提出“构体”和“构件”的概念:“为有效区别和说明构式的整体结构和组构成分,这里将它们分别称作构体和构件”。

③根据施春宏 《互动构式语法的基本理念及其研究路径》(《当代修辞学》2016 年第2 期,第18 页),构式化指“构式的形成、演化、扩展”。

④根据Traugott,Elizabeth.Closs&Graeme Trousdale《Constructionalization and Constructional Changes》(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8),以[[F][M]]作为构式的基本模式, ←→表示形式和意义的符号连接。

⑤此例转引自鹿钦佞 《汉语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的历史考察》,(南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 年第198 页。 )

⑥此例来自于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B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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