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晨旭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单调的刷刷声;头顶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却无法吹去暮春的丝丝燥热。她看着眼前的数学试卷，奇怪了，明明已经烂熟于心的题目，此刻却怎么也解不出来。心中烦躁，她把卷子往前一推，转头看了看周围埋头苦写的同学们，随手从桌洞里抽出一张草纸，胡乱涂画了起来。

昨天，她被叫到了办公室。“小染啊，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你文化课的成绩并不差，最后再加把劲能上个很不错的大学;可要是现在决定去走美术专业，恐怕要付出更多的艰辛……”班主任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她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她胸中有无数辩解的话，张开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低着头，盯着灰白的鞋尖。

她心里很清楚，老师是真心为她的前程着想;她也明白，在这个最后关头改变决定，选择走美术专业并不是明智之举。况且，爸妈知道了，也不会同意吧……质疑和否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压的她透不过气，心底那个声音，也越来越小，快要听不见了。

手中的笔在纸上轻快地游走着，一只白帆船便出現在画面中，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怎么努力也看不到尽头，就像这无穷无尽的试题和卷子，让人无处遁形。

她想起小时候父母忙，自己一个人坐公交去上美术课。

也是这样一个暮春的午后，车上人不太多，她背着画具走到后排。闷热的气息让人有些发晕，她抹去额头沁出的细汗，伸手用力拉开了身旁的玻璃窗。阳光透过高大行道树的树荫，投下斑驳的光影;柔和的风带着温热的醉意，吹的人微醺。

正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一股清新的气息钻进鼻腔，唤醒了昏沉的神经。她猛的睁开眼睛，看向窗外：一团一团的浅色小花，簇拥在路旁的矮树上。那花单个看真是不起眼，甚至没有成形的花蕊;只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片花的海洋，才叫过路的行人恍然注意到它们的存在，望着她们随风摇曳，恣意散发出阵阵春的香气。

她被那景象深深震撼，只是痴痴的看着。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要把这美好用画笔记录下来！后来，她知道，那花名字叫丁香。自那以后，每当她在绘画上遇到困难的时候，那一片花海就会出现在她眼前，一并的，还有那青春梦想的清香。

手中的笔还在描绘着。渺茫的海中那一叶白帆，船头立着一个少女，长长的白色裙摆随风而动;而背景却是乌云密布，狂风暴雨。沉重的黑色，仿佛要将这一点小小的光亮吞噬;少女和她的小船，此刻显得那样无助，那样迷茫。下课铃响了，她把草纸胡乱揉成一团，塞进了书包。

在晚饭餐桌上，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食物，心中一团乱麻。“怎么了？这菜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吃的吗？”母亲说着，又向她的碗里夹了一大口菜。“我……”她嗫喏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我想考美术学院。”

果不其然，一向严厉的父母听完后，对视一眼，沉默了。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同意的。“其实这件事我想了挺久的了，想学美术并不只是因为我喜欢，上次那个专业的老师不也说我很有天赋吗？而且现在美术专业的就业前景也很好……”她不敢抬头，只觉得那潮水又漫上来，让她呼吸困难。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剩屋子里一片压抑的沉寂。

“小染，”母亲打破了寂静，“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决定权在你自己。但无论你如何选择，我和你爸都会支持你。”她惊讶地抬起头，对上母亲的眼神，温暖，而笃定。

她突然感觉那令人窒息的感觉退去了大半，眼前豁然开朗。餐厅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连灯光也似乎亮了几分。

回到书桌前，她打开书包，看到了那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她伸手把它拿起来，放在桌子上展平。随手拿起一根彩笔，她释然地一笑，又在压抑的画面上添了几笔。大海依旧茫然，天空依旧昏沉。只是这次，天边升起来一轮红日，将乌云撕开一道裂隙，阳光照亮了水面，小船，和白衣裙的少女。前路又会有什么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心中不会再彷徨，因为她的梦想，会像初生的太阳照亮大海一样，照亮她那，追梦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