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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虚幻的文学世界抒写青春的理想

2020-07-16周思辉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何其芳梦境爱情

周思辉

摘  要:何其芳在创作的早期曾经一度学习与模仿新月派,其诗作的内容与风格具有明显的新月派诗歌特征,可以说是他创作上的“新月时期”。现存的这批诗作何其芳都是以笔名发表的,存诗十余首。这些诗歌主要表现出两种典型的思想:一是对爱与美的追求;二是迷惘而又对人生理想充满执着的追求。这种思想并不是孤立地存在于他创作的起步期,而是延续到他创作《预言》《脚步》《花环》《古城》等诗歌的成熟期,甚至在延安时期的创作中也或隐或显的存在。分析这一时期诗歌所体现的思想内涵,对于从整体上研究何其芳的文学道路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何其芳;新月时期;诗;爱情;梦境;青春理想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135(2020)04-0077-07

何其芳在其“新月时期”正处于青少年时期,有着青春期的苦闷与迷茫。何其芳的成长经历是压抑与苦恼的,加上深爱读书与文学创作,其性格日益内倾,越来越沉醉在虚幻的文学世界。生活的压抑与对爱情的渴望,使何其芳对现实产生强烈的不满,进而在文学中追求现实无法给予的浪漫与唯美。

一、“新月时期”作品的存在

何其芳“新月时期”的作品主要发表在《中公三日刊》《新月》《红砂碛》等刊物上。方敬回忆:“他把诗投给几个大学生自办的同人小报《中公三日刊》上发表,署名‘秋若。似乎他成天不是在读诗就是在写诗,他的课程表上好象(像)只有诗。”[1]32-33何其芳发表在《中公三日刊》上的诗到目前并未找到,也未见有任何人员披露过这些诗,笔者试图寻找,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找到。此外,何其芳写给吴天墀的信中附录有6首,除《即使》外又都发表在《红砂碛》上,只是做了微调[2]

(一)何其芳与《红砂碛》

关于发表在《中公三日刊》上的作品,方敬说何其芳把写作的“新月”式的、形式整齐的诗投给几个大学生自办的同人小报《中公三日刊》上发表,署笔名“秋若”。因《中公三日刊》本身就是小报,发行量与影响力有限,留存下来非常困难,所以现在很难找到这份刊物,更别提何其芳发表在上面的诗了。发表在《新月》月刊的有小说《摸秋》、长诗《莺莺》,其余现存诗文主要发表在《红砂碛》半月刊上。《新月》月刊保存完整,学界多有研究,而且何其芳只在上面发表“一诗一说”,在此不再深究。

《红砂碛》半月刊由何其芳与其四川同乡杨吉甫合办,为1931年6月1日创刊,6月15日出第2期,7月1日出第3期,前后共出3期。何其芳发表的作品包括发刊词(《释名》),小说一篇(《老蔡》),诗歌十二首:《想起》《我要》《让我》《那一个黄昏》《昨夜》《我埋一个梦》《夜行歌》《我也曾》《我不曾》《当春》《青春怨》《你若是》。这也是何其芳“新月时期”作品的主要组成部分。

《红砂碛》与《语丝》《骆驼草》的风格相似,确切地说是刻意模仿《语丝》与《骆驼草》的风格。据拿到原刊的研究者罗泅描述:

《红砂碛》是一个小型文学铅印期刊,半月出刊一次。每期篇幅16开8页,每页分上下两栏直排,每栏25行,每行30字,全页共1 500字,全期约12 000字,每页文外加单线框,第一页正文前是刊头、出版时间、刊价表、通讯处和目录,看来形式极为简便。刊头《红砂碛》三字是何其芳早年的手笔,行中带草,浑厚含秀,书法自成风格。刊物的通讯处“北平宣外山西街二号”即是“夔府会馆”所在。[3]12

《红砂碛》是一份相对单纯的纯文学刊物。从描述可看出,《红砂碛》的格式是“仿照鲁迅先生编过的《语丝》的格式”[1]24。其实,《红砂碛》的格式与性质更倾向《駱驼草》,而《骆驼草》本身就是“京派”的重要刊物。而且这种格式被何其芳保留下来,直到抗战爆发后,何其芳与卞之琳等创办《工作》半月刊,格式与《红砂碛》一样。何其芳将这种办刊风格从“京派时期”延续到抗战爆发后,从这些微妙的信息可以看出何其芳的偏好,对研究何其芳的思想演变有参考价值。

(二)“夔府会馆”的热情与伤痛

刊物通讯处是“夔府会馆”,“夔府会馆”是清末封爵的夔府人鲍超捐资兴建的,后通称夔府会馆,会馆无需支付房租,衣食自理。杨吉甫先于何其芳入住。何其芳此时住在这里,原因是被清华开除,无处可去。“1930年秋,何其芳入清华就读外文系。他考大学用的万县高中毕业的文凭是假的。清华去函万县中学调查,万县中学复函说万县没有高中。于是,读了一个多月就被清华开除。失学后住在北平的夔府会馆中。”[4]他在“夔府会馆”结识杨吉甫,在二人合力下《红砂碛》才创刊。当时何其芳非常苦闷烦躁,而且在爱情上也遭受了挫折。何其芳在《树荫下的默想》一文中回忆过与杨吉甫在“夔府会馆”的生活与创刊《红砂碛》的经历[5]。这篇文章反映出何其芳当时的寂寞,创办《红砂碛》本身就有排遣这种寂寞的目的。也可以看出何其芳遇到了爱情,“热情”中还背负着爱情“十字架”的伤痛。杨吉甫曾经对《红砂碛》上的诗文所写内容有过一个概括:他们在内容上差不多都是个人忧郁的东西,虽然自己从来都愿意社会要改变[6]。纵观何其芳在《红砂碛》发表的诗文,确实是“个人忧郁”的东西,尤其是12首诗。如果结合何其芳所说的当时的状态,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的诗文充满忧郁的色彩了。

《红砂碛》之所以只办三期,除了何其芳所说的“我辈磨于一种生活上的纠纷”而“不能安静的提笔”及何其芳本人爱情的遭际,还另有原因:

1931年秋,何其芳改进了北京大学哲学系,移住到西斋宿舍,正忙于学业。而杨吉甫后来因为家庭接济益感困难,接着又发生了“九一八”事变,国事日非,他苦于当时学习外国古典作品于救亡无助,便在当年十月退学回到了家乡,应县立万县中学之聘前往任教。杨吉甫走后,自然编务乏人。《红砂碛》也就停刊了。[3]12

《红砂碛》尽管只有三期,却是我们研究何其芳早期思想、创作的重要史料,应当引起学界的重视。

二、对爱与美的追求

何其芳“新月时期”的作品,爱情与青春是其抒写的重点,不仅体现了他对爱的追求,也体现了对美的追求,毕竟爱情与青春都是一种美。

(一)抒写爱情与青春

《莺莺》《想起》《那一个黄昏》《昨夜》《青春怨》5首都是爱情诗,都是对爱情的抒写。这些诗中的抒情主人公都对爱情充满渴望和憧憬,但都有着一个“爱而不得”的凄凉结局。莺莺深爱的伟岸少年,“那负心的人呀,却一去永不来!”(《莺莺》)“我”怀着对爱情的希冀,只能“楼上楼下,我在雨中走遍,/走过你的门前,不准你听见”(《想起》)。无助的“我”只能在黄昏“用手把你的名字写在雪上”(《那一个黄昏》)。或者“我”只能落寞地站在你们的门外,而“你们睡了,你们的门儿紧闭,/我只有向着远处走去,走去……”(《昨夜》)这些诗抒发了何其芳对爱情的渴望,都是直接描写爱情的抒情诗,幻想和希冀的成分很重。

何其芳“新月时期”抒写“青春”的诗,诗中“青春”往往是用现实中的“春天”作比,最终目的还是以“青春”比喻爱情。诗中写到“青春”往往充满哀伤,就是常说的“伤春”,以此比喻得不到的爱情。以自然的“春”比喻人生的“青春”,“伤春”也带有对爱情的渴望和失落。何其芳这一时期有6首诗明确写到“春”或“青春”。《莺莺》中故事的男女主人公相见是“桃花缤纷”的春季,甜蜜的爱情也随着春季的消失而消逝;《当春》中的抒情主人公是“当春在花苞里初露了笑意,/我是去探问我青春的消息……当春在花朵里浮出了骄夸,/我又为我的青春去责问她”(《当春》);《我埋一个梦》中“我”伤心的“是第二年,象(像)三月的桃花一样,/它谢了,我想忘记却是不能忘记的”;《青春怨》中“我”感慨:“一颗颗,一颗颗,又一颗颗,/我的青春象(像)泪一样流着;/但人家的泪是为爱情流着,/这流着的青春是为什么?/一朵朵,一朵朵,又一朵朵,/我的青春象(像)花一样谢落;/但一切花都有开才有落,这谢落的青春却未开过”;《我也曾》中“我”绝望地感到“失去了这一年的春光……失去了我一生里的春光?”《我不曾》中“我不曾察觉到春来春归,只看过了一度花开花飞……树上的桃花已片片飞坠,夹在书内的也红色尽褪,你曾经饮过春醪几多杯?”何其芳通过对“青春”的书写,抒发自己对爱情的渴望,对青春易逝的感伤情怀,其实抒写“青春”也是抒写爱情,也是抒发对美的追求[7]。闻一多在诗集《红烛》中,有一辑“青春篇”,也是以“青春”为核心意象抒情感怀。《红烛》中的“青春篇”共包括《青春》《春寒》《春之首章》《春之末章》等17首诗,何其芳对闻一多的诗很迷恋,或许对“青春”的大量抒写受到了闻一多的某些影响。

(二)抒写梦

何其芳“新月时期”的作品中不仅有对爱、“青春”的抒写,也有对梦的大量抒写。何其芳写梦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这些梦代表了什么;二是为什么写梦?其实,梦代表了对爱与美的追求。

首先写梦是对爱的一种追求。何其芳将现实无法实现的爱情编织入梦,并非《想起》一首,在《我埋一个梦》中也有清晰的表露:

我埋一个梦在迢迢的江南里,//无人知道那梦里的影子是谁的。

是一个秋夜,象(像)天空的星星一样,//那梦才向我低低说着话的。

是一个冬夜,在白的积雪上,//它才开始含羞的(地)写出它的美丽。

是第二年,象(像)三月的桃花一样,//它谢了,我想忘记却是不能忘记的。[8]17

“我”埋的这个梦,其实是一个爱情的梦,因为梦里是有“谁”的“影子”的,这个“影子”就是爱恋的对象的代称。这个爱情的梦是自己一直希冀的,“秋夜”向我低诉,“冬夜”向我写出它的“美丽”。第二年尽管它谢了,但“我想忘记却是不能忘记的”。全诗弥漫着“我”对爱情甜蜜的向往。这一切都付之于梦中,梦成为爱情的一种象征,所以《我埋一个梦》中的梦又体现了对于爱情的追求。

其次,写梦是渴望自己美好的生活能在梦里实现,表达对美的追求。如《我要》中写道:

我要唱一支婉转的歌,//把我的过去送入坟墓;

我要织一个美丽的梦,//把我的未来睡在当中。

我要歌象(像)梦一样沉默,//免得惊醒昔日的悲咽;

我要梦象(像)歌一样有声,//声声跳着期待的欢欣。[8]13

诗中“我”要织梦,是因为自己的“昔日”是“悲咽”的,“我”要把“我的过去”送入坟墓埋葬掉。而且不想“未来”自己的生活依然不美,所以要“织一个美丽的梦”,让“未来”“睡在当中”,以免再遭受昔日的悲伤。同时“我”理想中的梦与歌相通,歌有梦的静默,梦有歌的欢声,这种梦承载着自己的希望和欢乐。显然,这首诗反映的现实是“悲咽”的,转而期冀梦中,渴望自己在现实中的美好理想能在梦中实现。

何其芳写梦是为了抒发对爱与美的追求。但为何又单单选择这种虚幻的梦作为载体呢?原因是现实世界中,何其芳因为成长的经历挫折坎坷,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不幸的,对现实已经失望。他曾经有一个关于人与人生的比喻:

我时常想:人比如是一辆火车,人生比如铁道。假若在这长长的铁道上,排列着适宜的车站,比如第一是家庭的爱,第二是学校生活的快乐,第三是爱情,第四是事业……那就是幸福的一生。如其是缺少了,或者排列错了,那这火车就没停留的地方,只有寂寞的向前驰去,驰到最后一站。最后一站是幸福与不幸福的都有的,只是幸福的人到得迟而不幸福的到得早而已。[9]37

何其芳认为自己的人生“铁道”上“缺少了一些而又排错了一些”[10]车站,遂感到寂寞绝望。何其芳在《给艾青先生的一封信》中说:“我实在过了太长久的寂寞的生活。在家庭里我是一个无人注意的孩子;在学校里我没有朋友;在我‘几乎绝望地期待着爱情之后我得到的是不幸。”[11]以致消沉颓废,何其芳在给朋友的信中说:“你会觉得我真老了吧。有朋友说我的心情与我的年龄不适合,他说他在二十岁时不像我这样的。这就是我的路上缺少了车站的缘故。但我还是要活着,直到生活的兴趣消失到一点以至于没有的时候。给你说了这么多颓废的话,是不应当的,但除了这些,我就只有沉默了,这可解释我为甚(什)么不爱给朋友写信了。”[9]所以何其芳将在现实中得不到的美好通过写梦的形式来实现,对爱情和“青春”的抒寫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何其芳关于人与人生是“火车”“铁道”的比喻,在之后其“京派”前期的创作中也多次运用,如戏剧《夏夜》、小说《浮世绘》四个片段中的人物人生同样可以用这个比喻进行诠释。这也说明,形成于“新月时期”的这一悲观思想在何其芳之后的生活和创作中具有延续性。当然这个精彩的比喻其实是一个“陷阱”,使其陷入其中,久久不能超越。

三、迷惘而又对人生理想充满执着的追求

何其芳“新月时期”有一首诗《即使》颇能反映其青春期迷惘执着的思想。

即使是沙漠,是沙漠的话,//我也要到沙漠里去开掘,

掘一杯泉水来当白茶;//即使永远,永远都掘不着呀,

总可以那坑作为坟墓吧。

即使是沙漠,是沙漠的话,//我也要到沙漠里去寻花,

寻来伴我墓中的生涯;//即使一朵,一朵都寻不着呀,

总有风沙来把我埋葬吧。

即使是沙漠,是沙漠的话,//我也要到沙漠里去住家,

把我飘零的身子歇下;//即使那水土不适宜于我呀,

总适宜,适宜于我的死吧。[2]

何其芳这首《即使》附录在1931年4月25日给中学同学吴天墀的信中,此时何正因失学寄居在“夔府会馆”。这首诗反映了何其芳对人生理想充满执着的追求,也表明他对于人生道路充满迷茫,这是一种典型的青春期心态。

(一)对人生理想执着的追求与青春期的苦闷

《即使》充满浪漫与唯美色彩,这也是何其芳本人对人生理想追求的一种表现。这首诗充满浪漫主义情调,抒情主人公显然与现实是冲突的,其并不想与现实妥协。哪怕是置身“沙漠”,也要为自己的理想“开掘”“寻花”,甚至不惜“死亡”,深埋“墓”中,由此染上了浓重的唯美主义色彩,也写出了何其芳本人对浪漫与唯美的追求。何其芳本人感动于丹麦作家安徒生的作品《小女人鱼》(《海的女儿》)中三个思想(美、思索、为了爱的牺牲)[12]。何其芳坦言这三个思想给其力量的同时,也限制了他,使他不喜欢嚣张的东西,不喜欢流行的社会书籍,也不参加运动,其实这是典型的刻意疏远现实和政治。这里还要提一点,何其芳刚写小说的选题是“革命+恋爱”小说,但被退稿。何其芳说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被“活埋在这坟墓里”,他仅有的一次关注现实革命的行动也被这次退稿无情地摧残了。《小女人鱼》的三个思想、曼殊菲尔德的言论、退稿等因素的合力,使何其芳更感到要远离现实和政治,这一点从何其芳之后的作品中反映出来。所以《即使》一诗中那种为追求虚幻的梦想所表现出来的偏执,就是一种唯美主义的表现,这也“应和”了闻一多、徐志摩等“为艺术而艺术”的浪漫唯美情怀。

《即使》这首诗就是何其芳本人心境的真实写照,充分反映了何其芳青春期的苦闷,对人生道路的迷惘。《即使》这首诗分三节,既突出了抒情主人公执着的追求,充满迷茫与绝望,以“沙漠”的虚无作为追寻希望的前设,得到的必然是“坟墓”“埋葬”“死”等绝望的结局,也凸显抒情主人公矛盾、虚无的苦闷状态。其实这是一种典型的青春期少年对人生的道路充满迷惘的状态。何其芳于1912年2月5日出生,1931年4月25日刚过完19岁生日不久,明显是青春期少年,由此可见,这正是何其芳本人的心态。诗中“沙漠”“骆驼”等意象在1930年5月19日给吴天墀的信中已有提及,何其芳在信中说:“我时时怀着深甫!我也时时想起了你!……我是一点精神上或其他上的帮助都没有给你。不过,我很愿意你能够永远保持着你坚超的志与力在人世里做一个骆驼,或许在你所走的这沙漠里能够发现一朵花或一股清泉吧。本来我是不相信这人世里有那些东西的,不过我因你现在苦炼着还能给我一些勉励与祝福,我也不禁有勇气说了这样一句话。或许莫有那样奇迹的发生吧……为什么深甫要死去呢?……然而他竟死了……而我这样连自己一个人的死活都不能肯定的人,翻不能不在事实上名义上活着,怪、真怪!这也是我没有信心与力量活在这人世的缘故。”[9]35因一位中学同学的早逝,感到痛心的同时,何其芳还在信中表现出颓废的心态。何其芳言语中充满绝望,甚至直言要让自己死去,以证实这世界是否应当毁灭。这也是《即使》中出现“坟墓”“死”等意象的原因。《即使》这首诗恰好反映了这一时期何其芳困顿的状态。吴天墀从来信中感觉到何其芳的性格变得“奇突”起来,“狂放不羁,否定一切”甚至“否定自己”。但宣泄过后又“静寂无声”,仿佛罩上“灰色的迷雾”如“沉默的茧子”。这种状态朱湘在评价闻一多《小溪》时称为“灰色的心情”:向他讲解脱,则他不知道他迫待解脱的对象确实是什么;或者向他讲寻死,则他又没有那种勇气[13]。这也说明,这种状态并非何其芳一人,而是青少年的一种常见心态。

(二)人生道路的迷惘

何其芳对人生道路的迷茫,在其“新月时期”的其他作品中也有反映,以抒写“灰色的心情”为表现形式。“灰色的心情”何其芳在诗中又是以对“死亡”意象的书写来实现的。如《让我》一诗[8]14,和《即使》一样,充满着人生的不如意,理想破灭的伤痛感依然强烈,也表现出何其芳的执着与迷茫。“孤岑地生”“失掉了晶莹”“让我恨”“让我杀掉我自家”“开向墓里的黄沙”,这些都是追求失落后的偏执表现。但在这种偏执中我们可以看到“我”还是有对美好理想追求的,“微光一样”闪着的“歌声”,“自家”如“一朵花”,即使“失掉了晶莹”,“墓里的黄沙”充盈,也要“让我开,开向墓里的黄沙”。这和《即使》如此相似地表达了对于美好理想的追求及对前途渺茫的苦闷,也说明《即使》并非孤证。

这一时期何其芳其他诗中也出现这样的诗句:“有一个草色青青的小坟”(《莺莺》)、“我要唱一支婉转的歌,把我的过去送入坟墓”(《我要》)。何其芳在其“新月时期”对自己的人生道路确实是迷茫的,带有悲观的气息。这种“灰色的心情”弥漫于作品中,到何其芳的“京派时期”还可以看到这种迷惘的情绪,《花环》(诗)、《墓》(散文)就是有力的佐證。

何其芳在1931年4月25日從北平给吴天墀的信中共附诗六首,分别为《我要》《青春怨》《当春》《即使》《想起》《我不曾》,六首诗中除《即使》外都被何其芳发表在1931年6月出版的《红砂碛》上。或许心情有所平复的何其芳认为《即使》这首诗写得极端就放弃了收录。《即使》一诗与卞之琳的《远行》,从形式到思想内容相似程度亦非常惊人。卞之琳在《远行》中写道:“如果乘一线骆驼的波纹/涌上了沉睡的大漠,/听一串又轻又小的铃声/穿进了黄昏的寂寞。”“我们便随地搭起了帐篷,/让辛苦酿成了酣眠,/又酸又甜,浓浓的一大缸,/把我们浑身都浸遍。”“不用管能不能梦见绿洲,/反正是我们已烂醉;/一阵飓风抱沙石来偷偷/把我们埋了也干脆。”[14]对比可见,卞之琳的这首《远行》也是典型的新月派诗,从建节、建行、押韵、措词都有新月诗风,而且诗中“骆驼”“大漠”“帐篷”“绿洲”“沙石”等意象,“寂寞”“辛苦”“烂醉”“埋了”等状态,都与何其芳《即使》相似。更为重要的是,《远行》也体现一种人生的迷茫与对理想追寻的决绝姿态。《即使》与《远行》不谋而合地相像,说明新月派诗歌的影响力之大,尤其是对于青春期的青年诗人吸引力很大,不止何其芳一人。当然也可以看出,青春期的迷惘与找不到人生出路的苦闷是一种普遍状态,只是在何其芳身上表现得浓重,在卞之琳身上表现得清淡些罢了。但正是这种极端化的书写,才更能反映何其芳“新月时期”对人生找不到出路的苦闷,奠定了何其芳在下一个创作时期的思想基调。

参考文献:

[1] 方敬,何频伽.早年读诗写诗[M]//何其芳散记.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0.

[2] 何其芳.何其芳早年诗六首[J].诗刊,1980(6):10-11.

[3] 罗泅.何其芳与《红砂碛》半月刊[G].何其芳研究资料,1983.

[4] 章子仲.何其芳青少年时代的有关材料[G].何其芳研究资料,1983:18.

[5] 何其芳.树荫下的默想[M]//还乡杂记.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49:95-96.

[6] 殷逸民,何锦沐,徐南洲.杨吉甫年谱[G]//万县文史资料丛书.万县:万县政协文史资料工作委员会,万县鱼泉中学校友会,1986.

[7] 闻一多.闻一多全集(一)[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57-78.

[8] 何其芳.何其芳佚诗三十首[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5.

[9] 何其芳.致吴天墀的八封信[G].何其芳研究资料.1983.

[10] 何其芳.夏夜[M]//刻意集.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38:56-57.

[11] 何其芳.给艾青先生的一封信——谈《画梦录》和我的道路[J].文艺阵地,1940(4):1424-1428.

[12] 何其芳.一个平常的故事——答中国青年社的问题[M]//星火集.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45:100.

[13] 天用(朱湘).桌话[J].文学,1924(144):1-3.

[14] 卞之琳.远行[M]//卞之琳文集:上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36.

(责任编辑:郑宗荣)

The Ideal of Youth in the Illusory World of Literature:

The Thought of He Qifangs “Crescent Moon” Poems

ZHOU Sihui

 (School of Chinese,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550001, China)

Abstract: He Qifang once studied and imitated the Crescent School style in the early period of his creation. There were obvious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rescent School poetry in the content and the style of his poems, which can be taken as his own “Crescent Period” in creation. During this period, he published more than ten poems under his pseudonym. These poems mainly represent two typical thoughts, one is the pursuit of love and beauty; the other is the confused and persistent pursuit of the ideal of life. These thoughts do not exist only in the initial stage of his creation, but also extends to the mature period of his poems such as Prophecy, Footsteps, Garland and Ancient City, and even to his creation during his stay in Yanan. Therefore, to analyze the ideological connotation of poetry created in this period is of great value and significance to study Hes holistic literary path.

Keywords: He Qifang; crescent period; poetry; love; dream; youth ide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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