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程达 霍仪婷 姚小凡 朱鑫怡 范临枫

摘    要： 本文基于对常熟方言实例语料的分析，从词汇方面对普通话和常熟方言进行比较。主体从构词、词义、文化三方面进行实例论说;构词主要从合成词的语素差异和构成差异进行比较;词义主要从表达特色和定义范围进行比较;文化主要从传承与变化进行比较。

关键词： 常熟方言    词汇    语素    词义

引言

常熟方言是吳语的一种，属吴语太湖片苏沪嘉小片，作为历史传承悠久的吴方言的一个分支，具有浓厚的历史文化价值和重要的语言研究价值。词是最小的能够独立运用的语义单位，是语言的建筑材料，大学生创新实践团队在对大量常熟方言语料批量转写标注成普通话的实践中，积累了一些经验和心得，因此撰写本篇文章，从词汇方面对常熟方言和普通话做比较，希望揭示一些内在规律和特色，对想要了解和研究常熟方言的人有所启迪。

一、构词特色

1.合成词的语素差异

合成词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语素组合而成的词①（222）。现代汉语中，合成词在常用词汇中占绝大多数。在词义相同的情况下，常熟方言中的一些合成词与普通话中的合成词的构成语素存在差异，甚至完全不同。

（1）语素完全不同。

如表1所示，常熟方言中一类合成词与普通话中的合成词构成语素完全不同，因为完全陌生，成为理解和学习常熟方言的一大难点。

（2）语素部分相同。

常熟方言中大量合成词使用与普通话中合成词部分相同的语素。由此，部分语素的相同使初接触者只要掌握一定规律并进行联系，就能大致读懂词义，这是理解和学习常熟方言的容易之处，比如表示“去年”的意思，常熟方言中使用“旧年”;表示“里面”的意思，常熟方言中使用“里乡”，如表2：

以上所举的词汇，因构成语素的差异，表现出了常熟方言和普通话的区别和联系。

2.构词差异

常熟方言与普通话词汇的差异主要表现在常熟方言的很多词汇的构词方式与同一普通话词汇不同。

（1）词根相同，词缀不同。

常熟方言中的部分词汇词缀与普通话词缀不同，具体如下：

常熟方言在部分词汇中加入了一些补充成分，以增强词汇的形象性，如表3：

常熟方言中有些词汇在普通话词汇词根的后面加上“子”“头”等后缀，比如普通话中的“前年”，常熟方言说成“前年子”，“学生”说成“学生子”，“早晨”说成“早晨头”，“纸”说成“纸头”等。另外，常熟方言中存在改变普通话中词汇词缀的情况，比如普通话中的“竹子”，常熟方言说成“竹头”，“鼻子”说成“鼻头”，“被子”说成“被头”等。

常熟方言中存在较为特殊的词缀，如重叠式前缀和重叠式后缀，这两类词缀形式的存在增强了词汇的生动性，而普通话中存在ABB形式，不存在AAB形式，如表4：

同时，常熟方言中还有更为特殊的叠词后缀形式存在，在表示动物名称的词根后添加叠词，表现出动物的特性和乡土文化气息，如表5：

（2）常熟方言与普通话在音节和语素方面的特殊关系。

常熟方言中的单音节单纯词，在普通话中是双音节或多音节合成词（表6）;普通话中的单音节单纯词，在常熟方言中是双音节或多音节合成词（表7）。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汉语的构词方式也在发生变化。方言词汇因地域特色、构词理念及古汉语保留等原因，与普通话产生了很大的差别，以此形成了合成词在构词中的巨大差异。

二、词义比较

词的意义包括两方面：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词汇学的词义通常指词汇意义，即狭义的词义①（265）。本文的词义指的是狭义的词义。词汇意义又分为理性义和色彩义。下面试从理性义和色彩义两方面比较常熟方言与普通话的词义，并分析词义表达特点。

1.词义差异

词义中间表达概念有关的意义部分叫做理性义，理性义给词所联系的事物划定了一个范围，是词义的核心所在①（268）。部分常熟方言词汇的词义存在理性义的差异，表现为词义的扩大、缩小和转移。在整理过程中，我们发现这种差异在称谓词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但普通的名词、形容词、动词等词义都存在一定的差异。下面就常熟方言中的部分词汇进行举例分析：

（1）词义的扩大。

吃

普通话：指咀嚼咽下固体的食物

常熟方言：茶、饭、烟、酒均说“吃”

脚

普通话：“脚”指下肢末端的部分。

常熟方言里：整条下肢

窜

普通话：逃跑;乱跑

常熟话：①逃跑、乱跑②拉、泻

假

普通话：①不真实

常熟话：①不真实②形容人架子大

在古汉语中，“吃”有“喝”的意思，“脚”有“小腿”的意思，这些义项在词义的演变过程中逐渐消失，常熟方言保留了这些义项。因此，部分词义扩大实际上是一种词义的保留。一些扩大词义还与原来的义项呈现出一定的相关性，如“假”在普通话的意思中是“不真实”，与人的“架子大”有一定的关联。

（2）词义的缩小。

姊妹

普通话：姐姐和妹妹

常熟方言：单指妹妹

果肉

普通话：水果、坚果等可食用的部分，一般是中果皮。

常熟方言：专指花生米。

这一类的词数量较少，体现了常熟方言独有的使用习惯，是常熟方言独特性的体现。

（3）词义的转移。

壮

普通话：强壮、雄壮

常熟方言：胖

人情：普通话：人的感情表现，人的常情、世情;情谊、情面等。

常熟方言：人情往来所送的礼物。

未完

普通话：未曾完成

常熟方言：债务

作孽

普通话：①制造灾难，引申指作乱，作恶;②遭罪受苦。

常熟方言：可怜

赛过：普通话：在竞争或比赛中超过

常熟方言：如同、好像

馒头/包子

普通话：馒头又称“蒸馍”，没有馅。包子则由面和馅包起来。

常熟方言：馒头由面和馅包起来，包子则没有馅。

部分词义的转移体现了当地人对事物的认识和理解，如用“未完”指债务，用“人情”指人情往来送的禮物，简洁而贴切。这种词义的转移同样体现了常熟方言的独特性。

2.丰富的形象色彩

词的色彩义是指在词汇固有的词汇意义之外，包含的由于人的主观态度而产生的附加意义，包括“语体色彩”“感情色彩”“形象色彩”等。词的色彩义体现了人们对事物的主观意识和评价，在整理过程中，我们发现常熟方言的词汇有着丰富的形象色彩，体现了方言独有的特色。

（1）带有动作形象色彩。

是以一种行为动作来表义，以名词、形容词为主。

例如“馋唾水”，乍一看，“馋唾”这个动作修饰“水”，词义按一般规律很大可能和“馋”“唾”有一点关联。可是实际上在常熟话中这个词对应普通话中表达的意义就是人的口水，不必须有“馋唾”这个动作，但是很生动形象，口水这个语义非常明显。

（2）带有视觉的形象色彩。

是以一种状态或者特征来表义，以名词为主。

例如“膝馒头”，只会普通话的人大致也能猜出这个词应该是一个名词，而且是指膝上的某个部位，但是具体是哪里，就无法确定了。这个词其实是指膝关节朝前的部位，就是形状是圆的，像一块馒头，所以称之为“膝馒头”，与之对应的还有一个词叫“髈弯弯”，是膝关节朝后的部位。

3.词义表达特点

常熟地处江南水乡，且自古便是乡县级的小城市，与大都市相比，人们的生活方式较为朴素简单。作为吴方言分支的常熟方言词汇在词义表达中自然便具有了一种朴素、委婉含蓄、形象生动、简短明了的特征。大学生创新实践项目以常熟方言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大量常熟方言语音语料的分析，发现了一些特点，并对此进行了整理。

（1）委婉、含蓄的特点。

主要是出现在一些敏感的、易引起人不开心或不舒服的名词、动词上，常常表现为以一种相对普通模糊的词来代替。

例如“个哉物事”，如果是一个正在研究常熟方言的外地人，那么第一次接触这个词可能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词，如果对常熟方言有一定了解，很容易就能把它翻译成普通话——那个东西，但是具体是哪个东西呢？不了解老一辈人的约定俗成，就无法马上理解这个词。其实这个词就是指代“癌症”，因为老一辈谈论亲朋好友之间谁得了癌症心中会感到不舒服，所以用这个词来替代，减轻聊天的沉重感。

（2）简洁、明了的特点。

主要表现为以单音节或双音节词表达复杂意义，以动词、形容词为主。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常熟方言对古代汉语词义表达方式的沿袭。

例如“.”，如果用普通话表达对应的意思，就是说“用某个容器量物（主要用于液体和小颗粒物）”。

三、传承与变化

1.常熟方言的传承

常熟方言是相当具有代表性的吴语方言，其语音及用法和中古汉语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例如，常熟方言中的第三人称用“渠”来指代，根据王力先生的考据，“渠”字首见于《三国志·吴志·赵达传》“女婿昨来，必是渠所窃”，随后，“渠”在六朝及唐代被广泛用于指代第三人称;“吃”在古代还有表被动、表原因的意思，比如《水浒传》二十四回中潘金莲有一句“吃他忒善了，被人欺负，清河县里住不得，搬来这里”，在常熟方言中“吃”也有相似的用法，比如“吃骂”。以下再列举一些词，这些词在常熟方言中与在古代汉语中用法相似，且有的在现代汉语中几乎不使用，有的在现代汉语中也会使用但是是比较少见的语义。

2.常熟方言的变化

在城市发展过程中，其方言会产生一定的变化。对常熟来说，一方面，现在的常熟方言有向普通话靠近的趋势。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很多青少年即使在家庭中也更趋向于使用普通话来交流，于是很多常熟方言特有的声韵逐渐被普通话的声韵所替代，一些方言中的特定词汇也逐渐丢失。例如，在常熟方言中曾多用“疰车”表达“晕车”的意思，现在则多直接用“晕车”而不说“疰车”;常熟方言中“打坯”意为打算，现在大多则直接说“打算”而不说“打坯”;常熟方言中“莳”表示插秧，“挦”表示拔毛，现在要表达这两个意思，一般直接说“插秧”“拔毛”，“莳”“挦”则很少被使用。

另一方面，常熟作为一个地域不大的县级市，发展速度相对较缓，并且常熟人的很多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都相对显得保守，因此常熟方言受外来移民的侵蚀程度并不是非常严重。例如，从青少年学业角度看，青少年大多会在相应划区上学，直到初中毕业前不会离开本地，而在初中毕业之后，选择上普通高中的学生，如果没有特殊的规划，那么大多选择在本地的普通高中继续学业;在平时生活中，中年人往往大多数时间在外工作，而把孩子留在家里交由老人照看，由此老人和孩子有更多的时间传承常熟方言。总之，常熟人的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常熟方言，使常熟方言受其他方言侵蚀的速度较为缓慢，侵蚀痕迹并不明显。

结语

常熟方言是有底蕴和魅力的语言，经历时间洗礼而仍然在地方广泛使用，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乡土文化和古老文化的气息，吸引着方言爱好者和学者，但是由于没有文字载体，缺乏凝固稳定的能力，如今随着普通话的普及和现代文明的侵蚀，正面临风险。当今有许多学者和团队在研究和实现方言的可视化，试图创造载体保留正在消亡的方言，希望这些努力能够成功实现目标。

注释：

①黄伯荣，廖东序.现代汉语（上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参考文献：

[1]项波.试析桐城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之差异[J].宿迁学院学报，2017（2）.

[2]王艳秋.常熟方言中形容词的生动形式[J].安徽文学，2018（8）.

[3]江苏省常熟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常熟市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4]黄伯荣，廖东序.现代汉语（上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5]朱大可，章明明.常熟方言词汇[M].扬州：广陵书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