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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连翘的小梅

2020-06-27王保银

牡丹 2020年11期
关键词:小群秋山表叔

王保银,河南省作协会员。有小说发于《莽原》《岁月》《海外文摘文学》《奔流》等期刊。已出版长篇小说《清坪乡纪事》,短篇小说集《飘逝的彩围巾》《俗人淡事》等七部。曾获“孙犁文学奖”、新乡市“五个一程奖”等。现任辉县市作家协会主席。

老马辿自然村在南太行关山深处,说是一个村,实际三十多年前己人去楼空。它的主人们都搬到山外定居了,只剩下一座石头围砌的院落在那里孤零零地守候,年久失修,残破不堪。

这是暮秋时节,胡小群、苏小梅两口子匆忙干完山外的活计,不等小苗探出头,就把幼年的小儿子团团托付给年老的婆婆刘士英,只奔这里而来,赶在这个成熟的季节摘连翘。

说到连翘,人们并不陌生,是一味药,中医上讲它清热解毒,消痛散结,疏散风热,主要用于治疗疮痈肿毒,西医多用于治疗上呼吸道感染等。要说连翘是野生的,漫山遍野都有,但是有的地方稀,有的地方密,有的地方结得多,有的地方光有枝叶没有果。现在胡小群两口子一下子发现这山上老家到处是密稠稠的连翘籽,只惊喜得他们大气也不敢出,就像发现了宝藏,挖到了金矿,恨不能一下子都揽入袋中。

开始胡小群还开着一辆老掉牙的破三轮,拉着小梅和采摘的连翘山里山外地穿梭,天不明上山,得个大黑下山,一天打个来回,那样太耽误功夫。他们干脆就把废弃的老屋收拾了一下,带来简易的炊具、铺盖,索性真的住下不走了。

这为他们赢得了大量时间。

他们常常天不亮,大山里头还黑魆魆的,就打着手电深脚浅脚地上路,等气喘吁吁爬上房后的那架大岭,太阳也在东山顶上露了脸。他俩分头消失在不远处山坡上的灌木丛中,开始摘连翘。

小梅的兄弟苏小虎在县药材收购站上班,年初给她说了这个来钱门路,并拍着胸脯保证:姐,你只管摘吧,咱老家关山坡上多的是,你摘多少俺要多少。

山沟里昼夜温差大,秋日的太阳升起来,也热。他俩连水也不顾喝,小梅说误事。她眼里只盯着连翘,急急火火摘完这棵,爬坡越坎再去摘另一棵。中午饭时,跑得远了,也不回去做饭,带着饼干方便面填填肚子,喝杯自带水,在树下小憩一阵又接着干。

太阳要落山了,小梅还不舍停手,催促胡小群装包打理,她还不停地摘。只是得了大黑,他们累得不行,脚步松垮散乱地走在回去的山道上。还像早晨那样,谁也不说话,这回是累得不想说。他们的脸都晒得红里透黑,嘴唇上暴起了白皮,黑黑的眼珠深陷在眼窝里,看人时才见有亮光在里边闪烁。

胡小群摘连翘不如小梅手脚灵便,身上却有蛮力。摘下的湿连翘,每包少说也有百多斤。他把包往胳肢窝下一夹,一次性地左右夹起两包,爬沟越岭,如履平地。隔一段时间,连翘积攒够了,他就用车拉到山外的家里,晾晒干,囤积在东厢房里。

时间长了,一开房门,就有一股清新、略带苦味的气息扑上面来。一袋子一袋子的连翘结结实实的,挤垛在一起,让人看着心里有说不出的安慰和自豪。小梅说能卖好几千元了,小群笑笑。他们内心就有了很深的期盼。

小梅难得下山一回,见到了放学回来的女儿方方,儿子团团半月多不见,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只眯眼偷觑着,喊他也是伸伸舌头,做个鬼脸,并不亲热,仿佛生了隔膜似的。

这时婆婆刘士英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他俩说:老前街的谢小亮来家找了。

小梅有些吃惊地看着婆婆:他有啥事?

刘士英说:没说。

小梅犯起了心事:他找我有什么事?

果然吃过晚饭不久,听到有人喊。她赶忙开了院里的灯迎出来,谢小亮进了门。

刚落座,随口就问:小群哥呢?

小梅说:累了一天了,睡了。

小群在内间听到了,喊一句:小亮,有啥事和你嫂说,我听着哩。

小亮回应说:没事,我们说说话。

婆婆刘士英一旁笑笑说:我还照看孩子睡觉哩,明起还得上学,有啥话只管说。

小梅打了个哈欠,两眼盯着小亮,示意他快说,她也得早点休息,明一早还得进山去。

小亮看出了小梅的急切,也不好再磨叽:梅姐,想不想发大财?

那还用说?小梅很直率。

小亮笑嘻嘻地:我听说你摘了很多连翘?

小梅说:你收的?

小亮说:我不收,倒可以让你多挣钱。

小梅闻听又是一惊。

你放心,这法子高明,不会出事。他看了一眼小梅,像是告诉她一个不小的秘密。

小梅闻听又一惊:不会是掺梧桐树籽吧。

小亮一下子喜出望外,哎呀一聲说:还真叫你猜中了。

小梅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连连摆手:小亮,我丑话说在头,省得咱们一条街上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脸上不好看。

小亮说:连翘是药,梧桐籽就不是药?掺起来又不坏事,又能充分量,还多卖钱,再说了,爬高上低的,累得鼻塌嘴歪的,摘不了几颗连翘,梧桐树籽咱村遍地都是,又好摘,还不是图个省事省力,又能多赚钱?

小梅终于听明白了小亮的真实用意。

她不无担忧地说:小亮,我没这个胆。

小亮说:你把连翘卖给我,我掺,和你没关系。事发了蹲牢坐监是我的事,还不中?

小梅闻听这话又一次为难了,要说咱摘连翘还不是图个好价钱,卖给谁不是卖?可小梅现在却不敢也不愿答应他了。

这时躺在里间的胡小群在里面喊:小亮要收就给他,掺不掺啥和咱无关。

婆婆刘士英也在东间听出了门道道,也冲外间嚷嚷:人家敢买,咱就敢卖,咱怕个啥?

婆婆刘士英和丈夫的两番话像是在小梅头上炸响的两枚炸弹,她只觉头嗡嗡响,脑海间有炽热的东西在急速地流淌。

再看谢小亮,一副志在必得的乐意劲,他摸出一支烟点上,笑笑:嫂子,也别太死心眼,我还不是想让你多赚几个钱?

那梧桐籽这么好,你为啥要掺和呀?小梅听着小亮有些故作姿态地炫耀,实在忍不住就打断他。

谢小亮正说在痛快处,冷不丁被人打断,卡了话匣子,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他一下子声高八度:我是好心,合计着连翘卖价高,用量大,市场都二三十元一斤哩,梧桐籽价位低,用量小,两项一掺了,你的连翘你全得,梧桐籽再分一半利给你,好歹我落个烟酒钱,再说梧桐籽咱这地方不缺,又好收。

小梅听着小亮油腔滑调的说道,既不接话,也不表态,一时呆愣在那里,陷入沉思。

谢小亮见刚才小梅还敢胆壮地打断他的话,而今泥塑木雕般呆怔不语,以为她是被说服了,他有点激动:事理想明白就是明白人,咱往连翘里掺个梧桐籽算个啥,我们吃的反季节蔬菜哪一样不打药,吃了还不是照样活,咱药里掺个药能坏多大事?

胡小群一定是受了感染,穿衣下床掀帘出来了,东间的刘士英一迭连声地训教孙子,嫌他捣乱听不清外面的话。

现在不知怎的,原本老实本分的一家人突然在利益面前骚动不安起来,被一点蝇头小利撩拨得心烦意乱,全无了睡意。

平时木讷憨呆的胡小群也自觉加入其中,站在谢小亮一方,替别人做起老婆的思想工作。他手里端着个大烟窝,按在嘴里,猛吸了一口,把烟咽进肚子里,憋了一会儿,才让浓得仿佛糨糊似的烟雾从他的鼻孔里慢慢地哧出来……说出的话也像龇出鼻孔的浓烟一般,把人能呛一个跟头。

可话刚出口就被小梅打断了:爬回去睡,瞎掺乎啥?

小群自讨没趣,又在喉间叽哝一声,前脖上的大喉结艰难地动了下,吞咽了两口唾沫,闷声缩了回去。

刘士英看不惯了,一挑帘走了出来,替儿子出怨气:孩他娘,有啥事不是说哩,小群再没成色,也是孩他爹,长短是根棍,高低是个人,咋能那样说话。

婆婆的话,小梅不敢找茬,可也没有接话,她心里也拿定了主意,她可不想冒这个险。她也不想赚这个便宜。她好不容易摘點连翘,也是要按她弟弟说的按正规渠道卖出去,她想正正当当地赚这个钱,她不想去蹚这浑水,万一弄不好把名声弄坏了,那可是一生的污点,想抠都抠不掉了。

小梅就坦率地说:小亮,咱谁也没得罪谁,好来好去的,别为这事闹得不愉快,我把话说明白,这事我不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小亮也宽宏大量起来:这一点你放心,我相信。我想说的是咱们全村人都敢干,咋想着你也会做,这事让我怎么说你。

小亮终于按捺不住了,还想说下去,看了一眼小梅,仍是不为所动的神态,连忙转身,小梅却坐着不动,刘士英赶紧上前打圆场:你操的也是苦心哩,女人家都心眼死,胆儿小。担待些,别往心里去,我们再合计合计。

小亮临出门时,没好气地弄出一句:嫂子你是好人,就是太死心眼,好了,算我白说,扭头斜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地走出庭院。

小梅在暗处翻了一个白眼,没接他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好多摘连翘的人都在心照不宣地偷偷干一件事,这种事就像抽大烟一样,一旦开始,就上瘾了,又像流感,总要传染一批人。小亮一下子成了这一带山上的大财神,被人们恭维着,奉迎着,神神秘秘地唤来叫去,让小亮上门指导经验,现身说法。他整天东一家西一家的四处乱窜,行色匆匆,行动诡异,暗地里指使着人把大包小包的梧桐籽分送到各家庭院,掺和好了,打包装车,一趟趟地上了村边的公路,而后又拉向四面八方。

小梅有时从山里出来也见过谢小亮,他本来又黑又瘦的身板现在更显单薄,一件黑色人造皮夹克在吹拂的风里散发着呛人的汗酸味。但小亮好像不在乎这些,手机吼得震天响,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

一日清晨,小群又开着他那辆老掉牙的破三轮拉着小梅上山,车到青石上村,天还没亮,对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在晃动,等走进了,才看清是村北头的老霍,小群赶紧停下车,小梅喊了一声:表叔,有啥事?

被喊作表叔的老霍和胡小群的爹是表兄弟,这门亲戚,拿山里人的话说是驴尾巴吊棒槌的事,亲表兄弟还不当狗屁哩,何况又隔了一辈,可老霍这人爱攀亲戚,套近乎。

现在老霍这般急快地上前拦车,一定有话要说。

他未开口先张开了缺了下巴的窟窿嘴笑,这一笑使他的两只小眼全眯起来,皱皮老脸整个抽动起来,泛起一团温和慈爱,停了笑,睁开绿豆小眼,小梅才看清他小眼里的光挺扎人的,小梅不由浑身一抽,只觉周围的空气凝固起来。

小梅说:表叔,您有啥就说。

老霍这才说了谢小亮那事。

小梅接上话说:表叔,你看,这弄虚造假的事咱能做?

老霍说:小亮啥都和我说了,还不是让你和大伙一起发财?

小梅说:表叔,我觉着吧,挣钱没个多少,够花就是了,为啥还要去干这种事,万一让上面查出来,多丢人呀。

老霍被小梅一番话弄得很不自在,他本是想说服她跟小亮一起干,现在反被她说得理屈词穷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小梅,小亮是这么说,我也没多想,还不是想着你俩整天深山老林里钻,山上山下的奔,怪不容易的,想让多挣个钱,小群你说是不是?

小群看了一眼小梅,又转脸看了一眼远房表叔,脸上挤出一团笑,敷衍说:表叔您也是好心。

小梅又接上话:好心是好心,有些事理看你咋去想。

老霍看一时不奏效,说不动她,赶忙打圆场:你回去也想想,想通了咱做,想不通不做,就当是咱山里刮了一阵风。

小梅想,这表叔一定是又得了二能人谢小亮的外财,这之前小梅就有耳闻,说这个表叔老霍爱占个小便宜,谁送瓶酒上盒烟,有时谁打了只山鸡野兔给他,他也乐呵呵地接受。现在来看,他一定得了谢小亮的好处,要不,他怎会帮着他说话哩,但她却若无其事一般说:没事,表叔,有话只管说。

表叔老霍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一本正经地,那做派像是在做一件十分庄重的仪式。

老霍说:你不做,别人做,你到啥时可不能对外说。

小梅也十分坚定地说:这你放心。

老霍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谢小亮知,咱山里知,除了我们这些人谁也不知,要是事发了……

老霍话没说完不说了,两只绿豆小眼很锐利地盯了她一眼,小梅觉着一股寒气扑身,由不住肩膀头颤动两下,急切地申辩说:表叔,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天下事,没有不透风的墙,麻雀飞过还有影哩,您不能把冤屈祸事往我头上栽。

老霍说:自然你把话挑明了,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小梅啊,掺个梧桐籽,大家都掺了,就你一人不掺,你说到时事发了,大家还不怀疑你?

小梅一下子被表叔的话卡住了,半天没应话,连胡小群都觉得这个表叔把话说得太露了,他在一旁再也沉默不下去,头一梗,眼一瞪,亮开了粗嗓门:表叔,话不能这么说。

老霍的话音一落也知话头说过了,赶忙收住话,僵硬的刀条脸才又活泛出一点血色,又笑笑,粗手掌随意拨拉一下脸,口气显得急促起来:表叔就这嘴,人老了,老把不住门,小亮不放心,托我带句话,您知道就好,就好。

小梅像往常一样,把车停下来,俩人又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他们的目的地进发。

秋山又加重了一层寒意,花草树木都凋零颓落下来,独独一种叫作黄栌的树种在沟坡间经霜耐寒,一簇簇、一团团,在山间绽放着红色,像火焰一般,成了秋山的点缀。

节令上的变化,使冬天的脚步近了,小梅仍旧顶着暮秋的霜寒和冰凉的朝露,像蜜蜂似春蚕一样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她必须赶在严冬到来之前,把剩下的连翘采完,不然季节不饶人,一挨冬临严霜,那饱满稠密的连翘籽将失去药用价值,想要再去收获它,只能等待下一个季节的轮回。

他们摘连翘真是要疯了,小梅甚至连月夜也不放过,奔波十几里去抢收离驻地最远的那片连翘林。

这么连明扯夜地干,胡小群吃不消,可也不敢吱声,小梅豁出去了,一个女人家能挺能受的,他一个大男人能说啥?而现在离家近的连翘都让他们采摘完了,他们越摘越远。

这就更苦了胡小群。大山逶迤连绵,山高沟深的,人空身上下攀爬都够吃力,别说他还要肩挑手提着大包小袋,常常一天下來,累得筋松骨垮的,晚上一躺下来,像条死狗一般不想动弹,有时在床上翻个身,都能听见骨头关节的嘎吱声,像要断裂似的。一双手,干燥粗粝,骨节大得出奇,厚厚的茧子如焊在手上的一颗颗青铜钉帽。

这期间,胡小群又下来两趟山,往山外运连翘籽,有天早晨,刚把车开出门,又碰见小亮,见四下无人,小亮就对胡小群说:小群哥,你家不干有人干。

小群哧溜个嘴笑笑:那我还能说啥呀,人家发财叫人家发吧!

小亮说:全村就出你家小梅,死犟筋,茅缸石头又臭又硬。哎,好心成了驴肝肺。

小群说:我生下来就是个受苦受累的命,别人发让人家发,咱不眼气。

小亮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哩。

胡小群更加迷茫了,他不由往街南头的乡村岔路上眺望,公路上,汽车依旧跑来跑去,上学的上学,赶集的赶集。小贩们收连翘的吆喝声,不时在村里响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老霍就像从地下冒出来一样,一下子就到了胡小群的车跟儿,骂了小群一句,埋怨说:你出山也不吭一声,害你表叔背包提袋走了一路,啥会儿返?

小群憨憨笑笑,赶忙说:这就走。

老霍说:稍等等,一会儿结完账捎我回去。说着又命令一般吆喝小亮:没几个钱,别让表舅熬等了,快去说说让我拿走!

小亮喊了一声:表舅:别慌,怕啥哩,赶不进山,怕外甥不管饭?

老霍闻听像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小眼睛在眼眶哩滴溜溜乱转,头左右摆动两下,突然说:对了,小亮我给小梅说没说,小群可是在场听的,小梅不服说,我能有啥法?不过小梅还算是明白人,人家不干归不干,但绝不会让你担惊受怕的,担心人家搞揭发。

小群连忙插上话:小亮弟,表叔,俺家小梅绝不是那样的人。

小亮头微微点了两下,审视了胡小群好一会儿,那瞅人的目光连老霍都觉有些毒。

正僵持着,那边胡同口石秋山喊老霍结账,按辈分称,秋山喊老霍表姑夫,老霍这才发现邻村的二流子秋山也在场。老霍又骂了秋山一句。屁颠屁颠走去,又扭转头嘱托小群:一起走,我算完帐就走。

小亮的手机响了,把身背过去接手机,胡小群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也听不清他说的啥,但他还是从小亮爆发的一声大笑里感觉到他今天又有好的进项,他感觉着小亮的每一处毛孔每一根头发里都散发着兴奋。小群有些失落怅然,在心里头嘀咕:如今这事理,越来越看不透了。

老霍接过钱,正要和小群打招呼走,又被谢小亮喊住了,只见他合上手机盖,兴冲冲走到老霍跟儿,挺神秘地用手遮住半边脸,凑到老霍的耳根处低语,老霍的一张老脸也笼上一层神秘,而后是他们会心的一笑。

返回路上,老霍在三轮车里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用手抓着车前挡的把手,炫耀着今天的一笔进项,说着又鼓动小群再说说小梅:咋哩,放着眼皮底下的钱不挣?你表叔不算啥人物,可大小队干部干遍了,现在还是村里副书记,啥世面没见过。

一路上说说话话,老霍就到家门口了,小群停下车,老霍说:晌午了,吃了饭再走吧。

小群说:小梅一人在山上,我得赶回去。

老霍说:好,不留你,你见她再好好说说。

小群搪塞说:我再试试。

小群见到小梅,果然就把在山外的听闻点点滴滴给她说了,只是话刚出口,被小梅给截下了,翻动起眼皮白了他一眼,小群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胡小群的目光里浸透着湿淋淋的忧伤,这忧伤催他衰老,才40出头的人,须发花白。

小群忍气吞声,小梅再不说话,过好久,俩人像木菩萨,你望我我望你。

小梅显然又陷入了深思,她的手在枝杈间飞快地动作,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思绪翻飞。她又想起了小亮,她一直琢磨不透这个人,好好的生意为啥要掺假?她一直以为早晚会出事,可丈夫从山外带的消息说,不但没出事,还干得蛮兴隆。她又纳闷了,自责着,好像是自己真的成了迂腐的傻子,成了不合群的另类呆子。想起这些时,她觉得内心里一阵痛,好像有一处伤口正在汩汩地冒血。她想,反正今年的连翘时节快过完了,今年不说了,等把这活计了个尾,他就出山去见见弟弟,说说活,解解心头困惑,再是看一眼老娘,弟弟小虎是独子,父亲十几年前去世后,母亲一直跟着他生活。她当闺女虽不用操心养活老人,还不得隔三岔五看看才是?上初中的闺女越来越不听话了,中段考试,名次拉下很多,儿子被他奶奶宠坏了,这一点她也脱不了干系,得加强管教了。

哎,可现在为了摘一把连翘把孝心关爱还有母亲的责任都丢掉了,

又搭了一个大黑,总算把这一方山上的连翘采完了,说走就走,连夜拾掇好锅碗瓢盆,把最后一袋子连翘扛过岭,装上车,天还不亮,小群两口子一道出山,一年的摘连翘活计暂时画上了句号。

山道弯弯,时风牌三轮蜿蜒前行。山道两边的群山一层层的,轮廓分明,好像绞出来的剪纸,有一两只灰雀在车前方疾飞而过。此时此刻,小梅才感觉到大山原是这般美好,她有了恋恋不舍的感觉。

快到山口,小梅挎包里的手机急促地响起,她赶忙从包底摸出来去接,是弟弟小虎打来的:怎么咋打都不接?小虎埋怨她。

小梅解释说:山上信号不好。

你那里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小梅没听清,摆手让小群停下车,小群不知道发生啥事,又正下坡不好停,小梅就移开手机瞪着眼嚷叫:停车,聋了?

小群很憋屈,嘟哝着:是个车,就是个牲口骡马也得拽拽缰绳哩!

小梅急得不行:你少啰唆。

车终于在一缓坡处停下了,不远处,一棵老槲树立在一片空地上,小群看了一眼槲树,又看了看小梅因为激动涨红的脸和发亮的眼睛。他悲哀地在心间慨叹:我还不如一棵树。

小梅一点也没在意,只顾接听电话。

弟弟小虎说:你们那里有人往连翘里掺假,上面查出来了,明天县上要下来查。

小梅受惊吓一般:是?

小虎说:姐,我能给你开玩笑,我问你咱的连翘没问题吧。

小梅稳住神了:没有,绝对没有。

小虎说: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假?

小梅心知肚明,但她第一次面对弟弟撒谎: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小虎说:咱没事就好,下来人问啥说啥。

小梅说:这个你放心!

挂了手机,好半天,小梅呆愣在山间的小道旁,小群催促她上车:有啥到家慢慢说。

小梅才神情恍惚地坐上车,说:嘴严实点,对谁也不说。

小群嗯了一声,又向山外开去。

果然如弟弟小虎所说,次日一早,刚吃过早饭,小梅听到有人敲门,她开了街门,老霍带着几个陌生人进来,小梅一眼认出,弟弟小虎也来了。又转脸问老霍:表叔,大老远的你咋也来了。

老霍说:有人说假连翘出在咱村里,恁大的事,咱村现在又没书记,我能不来?

小梅想原来是这,老霍不说,她真不知道这个表叔还是村上个头目哩,这才一下子弄明白一个问题,怪不得谢小亮敢这么放肆,老霍也敢这么糊弄,原来是村上没头头呀。

老霍说罢,赶忙介绍,这是县医药管理局的领导,来了解点情况。介绍到小虎,老霍笑笑:这个不用介绍了吧。

小虎笑笑,小梅也笑笑。

领导们问了些问题,摘了多少连翘,掺没掺假,猛不丁地有人问她,村里谁在造假?

小梅扫射着一群人,看一眼她弟弟,很沉静地说:咱不知道,我只管我自己的事,不信你们进来看看。

说着小梅就吆喝着小群拿钥匙,她一把接过房门钥匙,亲自打开锁,一股天然药香扑鼻而来。一群人进来,小屋显得窄小起来,一领头模样的人欠下身掏出一把连翘放鼻处闻闻,一年轻人掰开了连翘壳,几个人会心笑笑,都说这是上等的连翘,不假,一点不假。

老霍在一旁卖弄说:我没有欺骗领导吧,还不定是哪村出了事,赖到俺村了。

一群人都没接老霍的话,领头模样的人还表扬了小梅:你们想,小虎是单位的好同志,她姐能不好?

一群人都笑笑,小虎也笑笑,小梅也羞涩地笑笑,临出门领导模样的人对着老霍的面很不客气地说:一定是这里的连翘出了问题,这个不要推托,谁举报奖励谁,要是知道情况不报,查出来也要处罚。

老霍神色显得不自在,可他极力掩饰。

老霍领人走后,小梅就把刚才发生的说给婆婆刘士英和小群听。

刘士英说:我在屋里都听了,这老霍神道哩,他当舅哩,小亮是他外甥,舅能不向著外甥说话?他净打马虎眼。

刘士英又感叹一声:咱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又没个正头头,横竖是老霍说了算,让他胡扑腾瞎哄吧,只要能哄住,算他本事大。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县上来人了,车直接开到小亮家,把他逮走了。

这一下,小山村像炸开了锅,人多嘴杂,说啥的都有。

人们在谴责谢小亮的同时,也把话题聚焦到小梅身上,小亮的表弟石秋山更是拍着胸脯赌咒发誓:要不是她告的,我把眼扣了。说这话时,石秋山穷凶极恶的样子,把胸脯拍得梆梆响,眼里流泻出歹毒怕人的凶光。

有人不耐听,反击他:秋山,说话要有证据哩,不能空口无凭伤害人。

秋山的眼就瞪得滴溜溜圆,似要从眼眶迸出:不信去找老霍问问,俺姑夫一碗水端得平,不会冤枉人哩。

有人就信了,叹一声:哎,羊群里跑出驴了,这小梅你就恁眼黑心酸?谢小亮犯错不好,大家跟着他好歹能挣几个钱,你倒好,你不犯错,你耍清高,可你把俺害了,俺都恨死你了,你这是图个啥呀。

小梅的为人我清楚,你是让尿泥糊了眼,认不清好坏人,你说的事根本不可能,完全是嚼舌头不怕长脓疮。

知道你和她好,谁和谁还能没个远近?绝不是谁埋汰谁。你别把话说得太难听,谁和谁好总要向着谁。

人们褒贬不一的议论尽管是背了小梅的,但天下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梅没有当面听到,但还是感觉出了异样,这种感觉像早晨的雾一样,捉不到,摸不着,只能凭眼观察。比如一群人正在有说有笑地议论,她一出现,便立即停止了,接着便会出现另一个话题,但这个话题是根本引不起那样的兴趣。有时她在前边走,后边的人在嘀嘀咕咕地说,她隐约都听到了,好似说她告小亮。小亮不是省油的灯,迟早出来还能放过她?

小梅的心像蝎子扎了一下疼。

人嘴没空言,果然没几天,小亮就出来了,私下里又有人嘀咕说:是老霍出面,由小亮家使钱送礼,把小亮弄了出来。

放出来的小亮一点也不懊恼,变得更加丧心病狂,他放出狠话,这事只要弄清楚是谁告的,和他没完,不让老子好过,谁也别好过。

小亮一直没完没了地骂,全村人都知道他骂的是小梅,有人出于好意上门提示小梅,小梅还沉得住,刘士英却受不了了,说:咋的?指鸡骂狗的,谁招惹他了,他谢家不好惹,也不睁开狗眼瞧瞧,胡家门户的人就恁好欺?

又一次小亮喝多了酒,又在街上骂,刘士英出来了,指着小亮问:你骂谁?

小亮乞赖着脸:我骂南墙。

刘士英说:骂南墙去骂你家南墙。

小亮说:谁告我我骂谁。

刘士英说:谁告你了,你说清。

小亮说:我不用说,谁告我谁知道。

刘士英就喊:小群家的,你出来。

小梅闻声出来了。

刘士英当着小亮的面问小梅,是你告的?

小梅说:我没有。

小亮说:你没告,还有谁?

小梅说:谁说我告的,让他出来,我当面和他对质。

这时突然就有一辆金城铃木摩托车吱嘎一声站在她面前,一长发男人急跨下车,就朝小梅走来,不等小梅弄明白,这男子就冲小梅一声吼:你这女人鳖骨的很哩!

小梅这才认出是邻庄瓦庄的石秋山。

小梅说:秋山,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骂你是轻的,信不信我抽你。说着就抡胳膊伸巴掌往小梅跟儿靠。

这时小群刚好撞见。真应了那句俗话:老实人不恼,一恼不得了。只见他眼瞪得溜圆,两条肥硕的腿急步迈向秋山,猛吼道:秋山,你吃了响雷了,你动她一指头让我看看。

秋山并不示弱,指着小群:这种女人就是欠打,是个生货,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把全村人的好事搅黄了。

小梅说:秋山,你别帮着小亮欺负人,你也别把我逼急了。

小亮说:能咋的,你干下的啥好事还气壮不是?

小梅说:别你一人胡说,谁说的咱对质。

谢小亮说:好好,我去问问老霍舅再说,我自有办法,自会弄清。

去就去。小梅也直梗梗地回应。

小梅的婆婆也不示弱,吆喝道:我也去。说着就跟在了小梅身后。

小群见状看了一眼小梅,又看了一眼娘,也步入自家的阵列里。

秋山也在一旁助威:“证住你,看你还咋着。

小梅说:压根就没有的事,量他老霍也不敢胡说。

婆婆刘士英说:没有就是没有。老霍好赖也是村上干部哩,他也不会瞎说。

小亮说:这可是你俩说的话,可给我记住了,到时可别舌头尖乱卷。

小梅说:是我说的话,谁乱卷舌头死他全家。

小群说:都别嚷了,等澄清了自有说法。

两股势不两立的人急心热火地哄嚷着,谁也不怕谁,乱哄哄地趟过北小屯不成形状的街道,向老霍座落在山下的家走去。

北小屯是近些年才形成的一个新村,多数都是从老马站迁来的老户,新村就这么一条一眼就能望穿的小街,这时正逢午饭后的一刻空闲,小小的街上已聚着差不多半条街的人,好似一粒石子掉进水潭,搅动一潭静水,惊起层层涟漪一般,两方疾言厉语的争执像传声波一般迅即惊动了半条街,这些被惊动而来的人不光是凑热闹、看稀奇,更多的是各怀一条心,说不定这争执里和自己有牵连,毕竟由谢小亮一手制造的连翘造假事件里牵连了他们,他们也想弄清,究竟是谁背后使了招,告了官,断了自家的财路。这其中也不乏有人在人堆里心照不宣的和自家人使个眼色,小声嘀咕一句:老霍,他作证,他能做证?他作证就未必会是好见证!

一群人嘈嘈嚷嚷,来到老霍家门前时,老霍正好打门里出来。而眼下他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走不了了。

一群人,几十双眼睛像几十盏探照灯都齐刷刷地盯向他,再看谢小亮、石秋山、小梅、刘士英一个个剑拔弩张的,怒眉瞪眼的,像一枚枚钢针直直地盯住他。

老霍见状,似乎明白了些,故作镇静:一个屯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有啥尽管说。

谢小亮先开口,喊了一声舅,就口若悬河地说开了:你是咱村干部,你来说个公道话,评评理,我想挣个钱,也不是我一个人挣,偏就有人看不顺眼,背地里日弄我,还不承认。”谢小亮故意绕圈兜弯,但说这些话时却时不时剜苏小梅几眼,这让苏小梅心生怨恨,再也听不进去,就打断说:谢小亮,你别在那儿指鸡骂狗地埋汰人,谁告的你当老霍面说清。

谢小亮说谁也不傻,还用说?

苏小梅说:那让老霍叔说吧。

众人把目光再度聚焦在老霍身上,老霍是经世面有见识的人,他不怕,可当下确有为难,一时间变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说。

刘士英站了出来:老霍你是干部,就听你句公道话,到底是不是俺家梅告的。

老霍情急之下反了口:谁说的?我没说。

刘士英说:知道你没说,就是要你说是谁说的。

老霍说:这我咋能知道,问我,不如去问南墙。

老霍盯了謝小亮一眼,谢小亮也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老霍说:你是这么说的?

谢小亮:我是这么说的。事儿在那儿摆着呢。

老霍就和稀泥说:要说也有道理。

刘士英反击:有屁道理。

谢小亮就腾地火了:你咋骂俺舅?

刘士英说:我骂他还是轻的。

老霍见状,伸手搔着乱蓬蓬的头发,不自然地笑笑:一条街上住着,有事好商量,别吵!

这一句话把小梅弄得既好气又好笑,她有些不耐烦:老霍叔,你倒是说一句话呀。

刘士英也紧跟着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犯得着为难吗?

一旁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老霍左右犯难了,一边是老表叔门里的,一边是老表舅门里的,老霍却很难为情。

从实处说,他没有听苏小梅说,更主要他参与了造假事件,出于自保,他也得向着小亮,可眼前这小梅、小梅婆婆也不是善茬。

哎,一个人千万别落到这步田地,他当几十年副职还从来没有被人夹在中间,像铁板烤肉,两面挨煎,到此境地,连他自个都纳闷,我怎么混得里外不是人了。

小小的街头一时间沉寂了,只见山村街道的上空正划过去一朵白云,不远处的山站在肃穆里,威严地绷着一张脸,一群灰山雀原也和这一街杂响附和着在树枝上叽喳乱叫,飞扑追闹,现在也扑棱棱地飞走了。

正在这时,老霍却突然一反常态,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绿豆小眼一下子夸张地睁大,睁大的一双小眼把一张皱皮老脸也拉扯的僵硬而可怕,原似僵了的胳肢猛然抡起在空中划了一道粗暴而嚣张的弧线,他一下子就变得狂妄肆虐起来:问我,要我说,照理说,大家伙都干了,你不干……

一直一言不发的胡小群闻听老霍这句荒诞不经的“口头禅”,就再也按捺不住了,断喝一声,冲上前来,刘士英也扯开嗓门骂起来,这回真是骂火了。

小梅再也听不下来,也声嘶力竭地申辩。她现在一点也不给她这个远房表叔面子了。

老霍见状,不顾谢小亮的纠缠,嘴里不知道嘟囔个啥,谁也没听清,念完这段胡诌经再也站不住身,趁机抽身往后山跑去了。

刘志英不依不饶,追着他的背影大喊:不能走,不能走,收了人家多少礼,吃了多少昧心食?

小群也胳膊一抡一抡的,嘴里也不屑地说:啥表叔,连个外人都不如!嘴上说着,眼却满含隐忧地看着苏小梅。

秋山跳出来:这不用对质,你想想,别人都掺了,就你不掺,不是你会是谁?

小亮火上浇油: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哩。

小梅也被这句话惹恼了,惹恼的小梅就不是原来的小梅,她因激怒而显得满脸赤红,嘴角打颤,一抬手臂直直地指向小亮、秋山:你個挨千刀的,哪有你这狗屁逻辑,我说过,不碍我的事我不管,你做下的事遭了报应,那是天意,最终纸包不住火,好好好,你既然这么说,我现在就要问你,是我告的又怎么样,难道你做下的坏事谁也不敢唧哝声吗?谢小亮、石秋山,我怕不了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多了不起?还不是两条腿支了个屎肚子,凭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走歪门邪道,对你讲,人做缺德事是要受到报应的,若不改过自新,早晚要倒大霉。

她口齿伶俐,声高气足,自带一股神威,劈里啪啦,像放了一挂脆脆的鞭炮。

谢小亮万没想到,情急之下,小梅会爆发,一边退着一边说:好好,你没说。

苏小梅看了,也没有争斗,只说了句人在做,天在看的话。就吆喝着婆婆和男人气哼哼地走离了这个乱纷纷的现场。

谢小亮一双眼眯着,又猛然睁开,流泻出一股灼人的凶光。

一旁的秋山张狂地招呼一声:“走,亮哥,这事没完!

山村街头风波后没几天的一天晚上,小梅家里就被盗了。被盗的地点是她存放连翘的东屋,屋后外面被人撬开了一个大大的窟窿,一屋子没来得及卖掉的连翘被盗一空。乡派出所和市公安局都来了,看了现场遗留有新鲜的脚印,还有很清晰的三轮车胎印,一溜向南出村上了省道公路。

乡里县里也来人了,小梅的弟弟也来了,大家都安慰她,这个案一定要破,一定能把损失追回来。

上次来家查假连翘的领导也来了,说:小梅,你是守法经营的带头人,一定不让好人吃亏,就是案破不了,也决不让好人吃亏。

被偷了连翘的小梅在等待办案的过程中情绪坏透了,实际案发才不过一个月,小梅觉得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在度日如年的岁月里,小梅身心受着煎熬,看谁都不顺眼,闺女礼拜天回来了,她吵闺女,看见儿子吵儿子。她一直主观地想她山上山下没日没夜地干,是想让这个家好起来,让儿女们争气,可现在没有好多少,孩子们也让她很失望,她又想起丈夫胡小群,气又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丈夫无能,这个谢小亮借他个胆也不敢欺她。

她在心里骂了胡小群一句,又狠狠地骂了谢小亮石秋山都不是好东西。

把谢小亮再次抓走的那天,太行西山一带刮了一天黄风,傍晚风停了,雪就下起来了,先是下的小,后越下越密,越下越急,没等暮色四合,天地间就成了一种颜色,白白的、干干净净的,黑夜遮盖了一切,白雪遮盖了一切。小梅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窗户看见一地的雪,没停,还在飞飞扬扬地飘洒,不知怎的,见了这雪,小梅的心疼了一下,有泪就从眼眶里悄然漫溢出来。

责任编辑    婧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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