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省

我家的旁边是一家皮蛋店。皮蛋店的老板是老黄夫妇两人。老黄已年过八十，夫妻两人守着皮蛋店，不愿去打扰子女。

老黄念过几年书，他老婆从没上过学。但他老婆认识象棋，帅士相马车炮兵，在棋盘上，她个个认得。每天下午，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炎热酷暑，都见他们夫妇低着头伏在一张小桌子上大战不止。象棋是一盘摸得有些发亮的小象棋，最便宜的那种。棋盘是拣的一块装修板画的，那上面的线条都没画整齐，弯弯曲曲的。不过这并不妨碍老黄夫妇每日的快乐。

老黄夫妇下象棋不能叫下，只能叫翻。这是我们家乡老人喜欢的一种象棋玩法，这种棋子只有一面有字，另一面完全是一样的。玩的时候将32颗棋子全覆着，混合在一起摆在棋盘里，然后一个个翻开，按帅士相马车兵的大小吃子。炮同样打隔山子，兵只能专杀对方老帅，车和马才可以吃对方的炮。

这种翻象棋的玩法比下象棋要简单省事，用不着绞尽脑汁。它虽然也需要一点点技巧，但更多的是靠运气和眼力。

我每天下午有事无事，都要抽空自愿去给他们当裁判。谁知这个裁判可不好当，本来他们两个人都说决不悔棋，谁悔棋谁是小狗，可话音未落，老黄马上就悔起来了，也不管是什么小狗小貓了。有时，明明老黄是红方，他老婆是黑方。只见老黄拿起他老婆的黑马，眼都不眨一下就吃掉了黑炮。站在一旁的我当然要行使裁判的权力了：“等等！哪有这样的玩法，您怎么能让她自己的黑马吃她自己的黑炮？”

老黄马上说：“啊，搞错了！唉，年纪大，眼睛花了。”

他老婆说：“什么搞错了，我还不知道你的鬼点子。其实，我就是装作没看见，让你偷着乐一下吧。”

“我不是说没看清吗？凭我的水平用得着跟你使用非正当手段吗？”老黄反而自吹自擂起来。

他老婆只是笑了笑，又和老黄热火朝天地杀了起来。但看久了，总会发现老黄常有“眼花”的时候，而老黄的老婆总是不当回事，这让我这个裁判很是没意思。

原来，象棋还有自个儿吃自个儿这么一种幸福的玩法，不遇到老黄夫妇，我还真不知道。

（子江摘自《爱你·健康读本》2020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