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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塞笔下的画家形象解读

2020-06-11王玮

北方文学 2020年5期
关键词:黑塞焦虑恐惧

王玮

摘要:在现代社会的进程过程中,文化意义上的现代性与社会意义上的现代性之间的不可调和的裂缝将艺术家们导向了现代性的多重体验,一部分艺术家以一种挑战性的姿态站在现代艺术的舞台之上试图重新探索并建构艺术深层的本原存在,他们以其精神人格的典型性而往往成为作家热衷塑造的人物形象。本文就对黑塞以画家作为主人公的两部作品中的画家形象进行分析,来展示作家是如何塑造在现代语境下以神经症的病态眼光和批判意识,来表现艺术家在探索与追求道路上的种种极端体验。

关键词:黑塞;画家;恐惧;焦虑

德国作家黑塞在小说《罗斯哈尔德》中,塑造了一个醉心于艺术创作却对家庭的支离破碎无能为力的画家约翰·维拉古特,他享有盛誉,但他的内心始终被压抑在罗斯哈尔德这座优雅精致的庄园之中。一方面是囿于一位成功人士应该拥有的日常生活,一方面又是难以抑制地试图捕捉对这个世界的创作渴望与自由世界的追求。现实与理想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成为他痛苦的来源,而与家庭的疏远与隔膜的精神压力则一直将他笼罩在巨大的孤独之中。

朋友布克哈特的到訪在带来了印度群岛自由清新的空气的同时,也让他清醒地感受到了内心的孤独所带来的冲击与痛苦,看到了自己内心的凄苦折磨,他的被强大的催眠力量所囚困的生命的冲动意识被唤醒,他也因此陷入了莫名的焦灼与愤怒之中。因此,他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来抑制心头突如其来的对自由深深的渴望,并以过人的精力来试图麻痹自己所有的思想。他在这样的苦恼中完成了一幅人物肖像,这幅肖像清晰地投射出他家庭生活的凝滞状态:陷入沉思的父亲、因痛苦和空虚而麻木的母亲,惟独孩子——他的小儿子皮埃尔如同春天般令他感到温暖。维拉古特痛苦的真正根源在于如果要不顾一切追求自由的愿望和需要,那么要牺牲掉的必然是他生命中惟一挚爱的亲子。

这样一个在艺术上从未失败的艺术家在生活中却是一个惨败者,这在维拉古特的内心深处激荡起了巨大的灵魂的撞击。对于维拉古特来说,如果之前剧烈的思想斗争尚能以过人的自制力加以抑制的话,那么皮埃尔的重病则真正让他领略到发自内心的恐惧所带来的深深的无助。皮埃尔是维系画家与罗斯哈尔德庄园(即日常生活)的精神力量,他的恐惧更多地来自于这个纯洁无辜的生命的脆弱不堪,以及他所经历的命运抉择所带来的焦灼。如果要追寻那意味着新生与澄澈的未来的自由,他要放弃的就是他生命中惟一的精神牵挂。

他意识到看着皮埃尔的生命之火渐渐熄灭,这对他而言是去往神圣纯洁的自由之路上的必然考验,正如小说中所说的:“惟独通过这扇黑色的门,他才能踏上生活之路。”(1)“这是一种必然,他注定要放弃的恰恰是自己最珍爱、最纯粹的财富,他注定要看着它泯灭。”(2)当爱子病逝后,他于悲痛欲绝之外似乎又有一种莫名的解脱感。在放弃了自己在欧洲的一切,包括产业和名声后,画家跟随朋友来到了向往的印度群岛。

新精神分析社会文化学派的主将卡伦·荷妮在《我们时代的病态人格》对“恐惧”和“焦虑”做了一个简单的区分:“恐惧乃是对一个人不得不面对的危险的一种适当的反应,而焦虑则是对这种危险不适当的反应,或者甚至是对想象出来的危险的一种反应。”(1)对黑塞笔下的维拉古特来说,恐惧来自爱子生命的即将终结,而焦虑则来自他每次想到与现存生活彻底决裂所需要牺牲与承受的后果的估量。相较康德所认为的崇高的特征即畏惧的情感,恐惧与焦虑在此已经走出了抽象的理论讨论而成为现代生活在心理学意义上的一种常态。这往往是一对相伴相生的情绪,而起点往往来源于现代社会常见的孤独感。孤独感经常会发展为一种恐慌,而对这种恐慌的无法驾驭最终会发展成为一种尖锐的焦虑而伤害到主体。

《罗斯哈尔德》并不是黑塞唯一以画家为主人公的作品,在《克林格梭尔的最后夏天》这一中篇小说中,他又塑造了画家克林格梭尔这一形象。比之维拉古特较为单薄的形象,克林格梭尔则表现出了一种复杂的幻想的情绪的直接喷薄,也更为典型地印证了艺术家的时代人格。他作为画家的职业特性如波西米亚的狂放生活、日夜创作所造成的过度疲劳的机能状态,又十分容易诱发精神状态的激奋。

按照克尔凯郭尔的说法,事实被赋予诗意以后,当事人所获得的将是双重的享受。第一重享受是事实与事实带来的诗意这两部分所带来的人格上的享受,这种享受仍然是以事实为基础的,因而可以理解为一种生理意义上的感官愉悦。当进入第二重享受后,个人就消失了,完全诗意化的情景及融入情境中的自我营造出了一个“迷朦”的审美的世界。这是一个真实世界以外的空间,是那些诗人和具有诗人气质的人的世界,他们的诗意往往是在这样的迷朦中产生的,而他们的生活也因此充满了这种迷朦的状态。因此,尽管他们身处真实的世界里,实际上已经属于另外那个由他们的诗意所营造的世界了,而这种诗意情境的创作也就成为他们退出甚至消失于真实世界的一种方式。克林格梭尔就为自己营造了一个神秘的诗意世界,就像尼采笔下的酒神祭祀:“在世界大同的福音中,每个人感到自己同邻人团结、和解、款洽,甚至融为一体了。……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神,他如此欣喜若狂、居高临下地变幻,正如他梦见的众神的变幻一样。人不再是艺术家,而成了艺术品:整个大自然的艺术能力,以太一的极乐满足为目的,在这里透过醉的颤栗显示出来了。”(2)

克林格梭尔的尝试预示了某种试图将恐惧带到临界点的一种极端主义因素,他陷入了一场意乱情迷的错乱之中。他时常在梦中惊醒,甚至做过一个自己被施酷刑的噩梦,在梦中,他的脸被肆意凌辱以致扭曲变形。他在作画时是满怀着愤怒与绝望的激情的,绘画的对象应该是可见的实在之物,它应当不断地刺激感官知觉,任何艺术技巧的运用都应该达到这种目的。然而克林格梭尔眼中的世界激发的却是他的苦闷感,他表现的对象仍然是现实的世界,但是“可见”的只是他自己视野中的“可见之物”,这其实是一种整合出来的“实在之物”,在小说中则集中凝聚为他为自己创作的自画像。

“他的自画像不仅仅画了他自己的脸,或者上千种脸,他也不仅仅只是画眼睛和嘴唇,画深谷般痛苦万状的额,画树根般的手,画手指的痉挛,画脸上的嘲弄神情,画眼睛里的死神。……他还画了一群裸女,鸟儿一般在风暴中飘飞,是被邪神克林格梭尔屠宰的牺牲品,还画了一个自杀少年的脸庞,还画了远处的庙宇和森林,画了一个强壮而蠢笨的年迈的大胡子神仙,画了一个胸脯被利剑砍开的妇女,画了长着脸的蝴蝶在鼓翼翱翔,在画面的最后部,在一片混沌的边缘是死神,一个灰色的幽灵,手里握着一根长矛,细小得犹如缝衣针,死神已把矛刺入了克林格梭尔的额头。”(3)

这场景就像是一场群魔乱舞的盛宴,他生活与艺术中的断片都转化为这场感官盛宴所带来的刺激体验,他把自画像扭曲成种种碎片式的特写,好像只有这样,所有的恐惧和焦虑才会就此消失。

由此,无论是生命体还是艺术体,有限的实体都成为了一种虚无,于是就产生了无助与被遗弃感。正如小说中画家的自我剖析:“我仅仅信仰一种东西:下沉。……我们正面临下沉,我们所有的人,我们必然死去,我们也必然重新新生,伟大的转折正向我们走来。”(4)将诞生的“伟大的转折”化身为一个新的魔鬼 / 天才,这种不可捉摸却表现为画家隐秘而骄傲的愿望:他想要冲破黑暗的帷幕,以一种超脱的姿态来凝视并在画布上对这黑暗进行筛选,提炼未知的艺术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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