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运河经济之木业研究

2020-06-01朱芸芸

档案与建设 2020年4期

朱芸芸

摘要：19世纪至20世纪前期，在漕运时代结束之后，常州运河经济以豆、木、钱、典为四大支柱，其中以木业最盛，居四业之冠，在江南地区有着重要的影响力。伴随时局起落，木业几度兴衰，为常州经济繁荣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现今仍保存有临清会馆、未园等常州木业的相关遗存，是常州木业发展的见证。

关键词：运河；常州；木业；经济

常州是一个因河而生、因河而兴的城市。公元前495年吴王夫差开凿从苏州望亭至常州奔牛，经孟渎入长江的江南运河，从此北望中原成就霸业。自战国常州土城依河而筑开始，历朝历代陆续营建内子城、外子城、罗城、新城，依河建城、河随城迁、河城相套，现有春秋运河、明运河及关河，或穿城而过或绕城而出，最终形成“三河四城”的城市格局。

运河使得交通便捷，带来了人口聚集、文化交融、商贸繁荣。自隋朝以来，常州成为了贡赋必由之路、漕运重要驿站，“舟车会百越，襟带控三吴”正是常州运河经济辉煌的真实写照。19世纪至20世纪前期，在漕运之后，常州运河经济以豆、木、钱、典为四大支柱，其中以木业最盛，居四业之冠，一时间独步江南。

一、常州运河与木业的关系

江南运河连接扬州、镇江、常州、无锡、苏州等江苏较为富饶的运河城市群。常州大运河是江南运河的重要组成部分，由奔牛九里入境，至横林古槐滩出境，全长45.8千米。其中世界遗产段西起连江桥、东至东方大桥，全长23.4千米。孟河、西蠡河、童子河及常州护城河等运河水系全长108千米。

运河提供了便利的交通运输条件。江南地区所需的木材主要源自江西大山的森林，木材运输大多采用水运。树木被伐后编成小排，顺流经赣江至吴城镇，后改编为大排，出鄱阳湖入长江，借滚滚江水的冲力东行，然后进入江南运河。大运河常州段是江南运河中连江通湖的河段，木排可从长江直接进入常州运河。德胜、藻港、孟河三条入江航道时常疏浚，道光十四年（1834年）冬季枯水时节木排也能从长江经孟渎小河进入常州。光绪十三年（1887年）一次历时七个月的大疏浚，使孟河“吞吐潮汐，绝无阻碍”。

运河起到了养护木材的重要作用。木材运输需要长期浸泡在水中。常州运河水源自长江，浑黄含沙，看似浑浊，但对木材起到养护作用，长期存放仍保持木色黄亮。而苏州、无锡等地的水系主要受太湖影响，运河水较清，木材浸久会生青苔，皮色褐黑，失去卖相。

运河保障了木业发展的经济基础。运河沿线形成了具有鲜明特色的运河经济，特别是苏南城乡百业兴旺，木材需求量大，促进了木材交易的繁荣。同属“四大行业”的常州金融业资本雄厚，金融业与木业相互依存、相互支持。金融业给予木行信贷，且直接投资。木行有了钱庄作为后台，就可以大胆采购木材，转销各地。有的直接去江西采买长途贩运，有的木行实行赊账销售，佣金之外还有利息收入，有的代客垫货款，方便客商。常州木行依靠诚信立足，制定木业滩规、行规，提倡信义通商，包质包量，信誉卓著，生意日隆。

运河对于木业是如此重要，所以木业对运河的维护也是慷慨解囊，从而保障了运河疏浚的经费来源。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由官府监督，木商大量捐资，还借巨款，计制钱三万串，对西运河开阔浚深，尤其对自丹徒口、孟河及荫沙等进入长江的德胜、藻港、孟河三条航道重点疏浚，使水流活泼。先前由于常州运河禁停木筏，常州木业销售最远也就邻近县乡。作为对木商的回报，官府取消了西运河不准停泊木筏的禁令，常州渐渐成为苏南主要木材集散地。

二、常州木业的山客与木行

木材自产地森林区用人工采伐运输，到市场供应，是木材商人在起作用。从山里将木材运来的外地商人，俗称“山客”或“木客”。常年在异乡为客，为了抱团聚力，旧时的木客们都有自己的帮会组织。

常州木业最早以徽州婺源帮木客帮大势盛，清嘉庆年间就在常州北门外建造了大兴会馆。由于木行老板和业务人员多为婺源籍或婺源人，所以进入木行也得学会婺源话。太平天国后，婺源帮由盛而衰。在婺源帮之后，江西洪都（南昌）帮夺得被称为第一木都的衙前地区的杉木采伐权，逐步垄断了常州木业市场。由于衙前地区为洪都帮控制，临清帮木客则至遂川、马家洲一带采购。临清即临江府清江县，为今宜春市下辖樟树市，地处袁、赣两江汇流之地。有诗云“厚利生涯问木商，今年价较去年昂。近乡半是临江客，隔断萧滩（清江县治）水一方。”此外还有来自南部赣州、龙南、信丰三县的赣龙信帮。三帮前后开办了二百余家木号，为常州木业的兴盛提供了大量杉木货源。伴随木业发展，常州会馆公所林立，成为江南运河畔一大人文景观。清光绪年间中叶，龙南人魏麦卿在三堡街中段购买私房作为赣龙信会馆。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临清帮建会馆于北门外中街，民国十年（1921年）在会馆对面建新公所。洪都会馆建在三堡街，建于1907年至1909年，凡有本帮木排到常，都在館内演戏酬神，做大王会，设宴招待同业宾客。

常州木行的早期形式为“牙户木行”，以代客买卖，一手托两家，收取内外佣金。后来有的牙行也搞短途贩运，或直接购买木客的木材自买自卖，实力雄厚的木行开始批发兼门售或专营批发。木行主要分布在三堡街、南河沿、卧龙湾、锁桥湾、北门外等地。

最初木行的营业执照由户部签发，称“部帖”。清乾隆年间改由江苏布政使代为签发。原籍婺源县的屠家早年为清廷采办木材有功，赏获部帖，清嘉庆五年（1800年）无营业执照的112家木行全被官府取缔，屠家基本垄断了常州木业，可谓“日进斗金”，木行所在的常州北门外“沟巷”改称“斗巷”。太平天国之后申领司帖官牙较为容易，木行增多，屠家逐渐没落。辛亥革命之后，木行如雨后春笋，其中钱祥丰、乾丰洽、永丰盛、开泰木行最有实力，时称“三丰一泰”，四家批发业务占据同业七成。钱祥丰结交多家山客，货源充足，专营批发。乾丰洽为批发兼门售。永丰盛为合股批发行，规章严密，人才辈出，营业额最高年有百万，占同业1/4。开泰木行专营短途贩运，经营20多年，在上海中国银行存款有40万法币，可惜币值变化，只好买几石米。直到1930年代，“三丰一泰”因人事和战事影响，没落或改组，同大盛、徐正源、隆记以及改组后的永丰盛崛起。

三、时局起落中的常州木业兴衰

常州木业发展自有其天时地利人和，各地商帮兴替发展，涌现出诸多风云人物。纵观木业发展历史，社会环境的稳定是经济发展的重要保障，在常州木业发展过程中时局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几度兴衰莫不如是。

早在明代中叶，徽州婺源木客就向常州、苏州一带贩运木材。经过明末清初的战乱，到清代中期，尤其是乾隆、嘉庆年间的18世纪，常州经济逐步发展，木材贸易业也随之兴旺起来。据原在北直街的屠氏宗祠碑刻记载，武进、阳湖两县清嘉庆五年（1800年）木行达168户。

太平天国时期长江中下游运输阻隔，木材来源中断，徽州婺源帮木商衰弱。苏南地区成为太平军与清军激战的主战场，常州经济一落千丈。战后的清同治、光绪年间，经济复苏，江西木客崛起，新兴的洪都、赣州、龙南、临清等山客活跃，木业又迎来了春天。直到民国五年（1916年），常州木材营业额达到300万银元，可以说是独步江南。

“二次革命”后江西军阀易主，货币更改，不认前账，山客破产。1918年木材奇缺，木价大涨，中小木行歇业，木业又趋衰落。1927年国民革命军北伐胜利后，常州木业又进入短暂的盛期。从1927年起，国民党军连连“围剿”江西苏区，1928年衙前地区木材焚掠一空，山客破产，钱祥丰等六、七家大木行陷入绝境。1929年，临清帮同兴顺木号经理皮心田诈骗钱庄七万多两白银潜逃，从此大大影响木商信誉。

虽时局困顿，仍不掩爱国之心，1931年胡礼贤等旅常临清木业同仁曾汇洋一千元至黑龙江支援抗日，马占山回电感谢。1932年淞沪抗战后，木业生意更为清淡，迫使数家批发行歇业。1937年11月，日军侵占常州，存放西运河木排被劫一空，常州木业遭毁灭性打击，一度连棺材板材都供应不足。

抗日战争胜利后的1946年，江西龙南的木排首先运抵常州西河滩应市，接着临清、太仓、罗店等地行家陆续来常，推动常州木业老行复业。1947年，永丰盛木行黄西洲后人黄傅成等筹备惠工机器锯木厂。解放前夕，大小木行共有101家。解放后，随着公私合营，私人木行逐渐消失。1953年底，江苏省木材公司常州支公司成立。

四、常州木业遗存

常州木业为常州经济繁荣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至今仍保留了一批木业相关遗存，见证了常州木业的昔日辉煌。木业发展所依托的大运河常州段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中常州城区段为世界遗产河段。临清会馆、“三丰一泰”之一的钱祥丰木行旧址未园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南河沿15号木商汪桂森宅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南河沿35号永丰盛木行旧址、南河沿东首西仓街17号木商李金林宅等列为不可移动文物。此外还有屠氏宗祠存关于取缔不法私牙木行的禁令石碑、旅常洪都木商创建公所碑记等记录常州木业发展的重要石碑。

临清会馆，又名临江会馆、临清木业公所，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建在北门外中街，民国十年（1921年）在会馆对面建有新的临清木业公所，提供本帮木号驻常文员的办公、膳食及家眷临时住宿，负责人为黄蔼堂，后由胡礼贤经管。临清会馆现存建筑为民国十年（1921年）所建临清木业公所，占地面积1200平方米，建筑面积898平方米，主要由三栋二层楼组成。第一、二进为回字楼，天井上方有气窗，第二进保留有彩色玻璃窗，东南角有辅房。临街朝西有石库门，写有“临清木业公所”砖刻。临清会馆作为常州现存唯一会馆建筑，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

未园位于钟楼区天皇堂弄常州市少年科学艺术宫内，系钱祥丰木行旧址。钱祥丰木行位列“三丰一泰”，最初设在连江桥，后又迁至天皇堂弄，创办人为钱履荣，后钱遴甫继承父业。在门客许秉煜的屡次建议下，1920年至1923年钱遴甫兴建未园，有谦卑自称“尚未成园”之意。全园呈不规则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窄，占地2200平方米。建筑具江南园林特色，有主要建筑滴翠轩、四宜厅、乐鱼榭以及汲玉、挹爽、长春（垂虹）等亭，乐鱼榭北侧有黄石垒砌水池，池东有桥名垂虹。园内植有香樟、桂花、罗汉松等古树名木。1928年钱祥丰木行投资三十万两白银到江西采购，后来因战事牵连，囤积木材尽失，本金无归。1934年夏，钱祥丰木行倒闭，被迫将祖遗房产及未园卖给开泰木行的陈莲友。

永丰盛木行旧址位于南河沿35号，创办于民国三年（1914年），由元丰盛木行改组而来。早在宣统三年（1911年），黄西洲、盛嘉声、汤金声、金华盛在西仓街开设了元丰盛木行，加上徐菊溪一股，共五大股，资本一万元，盛嘉声任管事。三年多利润倍增，无奈盛嘉声被盛乾丰聘去并撤资，于是改组为永丰盛，地点设在南河沿陆家巷黄西洲新建的房屋内，公推徐菊溪担任经理。永丰盛生意兴隆，人才辈出，全盛时期营业年总金额达一百万银元，位居“三丰一泰”之前列。1927年迁址西仓街。直至常州沦陷，永丰盛歇业。南河沿永丰盛木行旧址现存房屋两进四开间二层楼，有砖雕门楼，翻轩等雕花精美。至今黄氏后人仍有在此居住。

南沿河15号为汪桂森宅。汪桂森（1916—1974）常州人，年少时在源丰恒木行当学徒，1935年入职永丰盛，在沦陷时期负责处理永丰盛剩余木材，1944年合伙创立“义泰木行”。1945年抗战胜利后筹备改组永丰盛，并担任永丰盛副董事长、副经理。汪宅建于1950年，坐北朝南，现存二进院落，第一进一层，第二进三层楼，为清水砖木结构建筑，东南侧延伸两间二层楼，平面为曲尺形，规模较大。

南河沿东首西仓街17号为木商李金林宅。造于1950年，坐北朝南，二层半，面阔三间，清水砖木结构建筑。李金林为西仓街公盛聚记木行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