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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记:和李约热的认识始于他的小说

2020-05-14李浩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20年1期
关键词:涂满油漆广西

李浩

和李约热的认识始于他的小说,当时,我在《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做编辑。在《作家》杂志上,我读到李约热的《涂满油漆的村庄》。因为时间的久和远,我的记忆可能有误,我记不清是自己先读到的它还是章德宁社长向我推荐的,我们俩谁是最早的“发现者”我记不清了,但不会失误的是我一直记得自己读到这篇小说时的惊喜和兴奋。好小说,我对自己说,也对编辑部的同事们说。它的语言充满着诗一样的魅力和跳跃的闪光,它的结构扎实匀称、层次分明,它内涵深刻同时又有强烈的情感力量。更为重要的是,是它具有我所看重的“先锋性”,那种能够掘进到幽暗处同时又具备飞翔感的先锋性——我对自己和编辑部的同事们说:“这,才是优质小说的可贵范本。这样的小说才是小说应有的样貌。现在,平庸的小说实在太多了。”

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说服,这篇小说的好大家都看得出来,尽管那时的李约热似乎是一个“素人”,我们之前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没读过他的作品。我们讨论的、乐道的是对它的好的解析、赞叹,很快,它在《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上刊载出来,并获得了当年的《北京文学》年度奖。在我的记忆中,我似乎没有参加那次颁奖典礼,也似乎没有和李约热见面——对此我竟然全无印象,但李约热在给我写下的印象记中却说我们见了面,第二天的论坛我还发了言——我真是毫无印象,在我偏执的印象里,颁奖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北京文学》,我偏执地认定我“遗憾”地错过了与李约热相见的机会。

记忆在欺骗我。即使现在,我依然接受着这一欺骗,在我记忆中,我和李约热的“相遇”要晚上好多年,我把好多年之后的相遇当成是第一次,至少是印象颇深的第一次。

是故,在我的感觉中,我们“初见”即是熟人,即是知己——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承认,我有一种特别的固执和天真,我愿意凭借文本中的“气息”寻找同类,那种精神同类会让我不设防地产生亲近感,甚至某种内在的“休戚与共”。我在李约热的小说中读到了精神同类的气息,见与不见都不会影响我对他的亲近。

事实上我也是对的。他是能够让我亲近、愿意亲近的人,对他也真不需要设防。

现在该谈我记忆中的第一次相见了。鲁院。李约热、王志新和李潇潇的班上。我忘记了是怎样的由头我去到北京,来到鲁院,也忘记了是怎样的由头和李约热聚在了一起,但我记得清楚的是,我在十余年后依然记得我对《涂满油漆的村庄》的喜爱,我向李约热和他们班上的众人重新谈及我记忆里的这篇小说……我承认我是一个话多的人,尤其是在谈论文学的时候,往往在这样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强势”,不自觉地傲慢和偏见起来……写出那么好的小说的李约热是安静的,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如此,他不抢话,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偶尔才会插进来。插进来说话的时候李约热言语铿锵,带有一些斩钉截铁的金属感,但绝无咄咄逼人之气,那种坚硬是内在的、沉着的。我发现,他不会轻易地附和谁的观点,也不卖弄自己读了多少书(在这点上我远不如他),对于写作、生活、历史和政治他都有自己的坚持,这些坚持多来自于他的真切体验和感受。有些观点我并不非常认同,于是我试图动用反证和种种手段来说服他——我承认自己有一个很是让自己、让别人不舒服的“习惯”,就是面对不认同的观点总想竭力说服,这个“习惯”我一直想改却一直也改不了——我发现李约热是很难被说服的,他不太会表现出被说服的样子以结束我们的争论。这也是我喜欢的,我承认我也是这样的人。“被说服”,必须是内外合一,我意识到我的偏执和错谬才能够。李约热有着他的固执和因此的坦荡,在写作中也是。

有了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而且这两个时间距离很短。他去北京参加一个活动,约我北京一聚——因为和他心理上的亲近,我二话没说便坐车赶了过去,也就是那次我和李约热成了“一家人”,他在我们这个聚会中的家庭里被分配成“爷爷”,另外还有“奶奶”“母亲”“妹妹”“女儿”。“你怎么办?要不,你就是二大爷吧。”女王范儿的李潇潇分配着家庭的角色,我也欣然接受:因为李约热,因为这个家庭让我感觉温暖。那天,李约热让我住在他的房间里,我们俩一直谈到凌晨。我和他坦荡地谈论着文学、时代和命运,谈着我的处境和心理上的波动与接受,谈着我对单位人物的臧否,也谈及我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教学的感受等。說实话作为男人,我很少那样坦然而不设防地谈论自己,包括内心里的幽暗和复杂,对于一些世事的得失计较,而面对李约热,我竟然没有半点儿隐瞒。我承认自己对他有着很不一般的信任,这种信任甚至在阅读他《涂满油漆的村庄》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生成。那次,在北京,我一直陪同着李约热直到他离开。而整个“家庭”也几乎始终在陪着,被众星围绕的“爷爷”让人愉悦,让人舒服,让人感动,更让人感觉亲近。就在那几日,李潇潇正面临转业,我见识了她坚强、任性、强势和周详背后的柔弱与无助,也见识了李约热很男人、很体贴细致的一面。我们的关系更近了一层,我也越来越感觉到,我对他的不设防是正确的,不需要,没必要。

后来我们有了诸多交往,他向我约稿:“你要准时给我。”电话里他极为亲近地斩钉截铁,不容分辩,而我也享受来自李约热的这一不容分辩,因为这表明他把你认作是亲人,只有对亲人才可能是命令的口气。之后,我多次去到广西,广西似乎也成了我的另一个故乡、大本营。因为李约热的缘故我在广西有了许多新朋友,同样可以将自己交付的新朋友——加上我的老师鬼子、东西、多年的哥哥黄土路……甚至可以说,在广西,我感觉亲近的朋友比河北都多,这并不是错觉。如果将他们的名字都加上去,大约要占至少一页。

广西,也成为我除了河北、山东之外去过最多而且愿意再去的省份。我甚至动过要去广西工作的念头——这里,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李约热和他的朋友们。在广西,一次旅行,我还得到了我近年来比较满意的一篇小说——《封在石头里的梦》,其中李约热和他的朋友们多次出现,我愿意记住。

今年,李约热的《人间消息》出版,单向空间做推介活动,曹雪萍、安殿荣、李潇潇、赵文广、李亚、赵兰振等亲友团又聚在一起,而我,也再一次从石家庄赶到了北京。推介会上,李约热竟然小有紧张,而这份小小的紧张更让他显得真诚可爱。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写出过《涂满油漆的村庄》《我是恶人》《情种阿廖沙》《戈达尔活在我们中间》等颇受关注的小说的李约热,在作家们中间颇具影响力的李约热,竟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图书推介。在推介会上,李约热极为真诚而谦逊地谈及自己的写作和生活,谈及野马镇的河流和自己参与扶贫过程中的经历,甚至谈及自己在写作中所遭遇的艰难……他坦诚得都不像一个“成熟作家”。

贺绍俊先生和邱华栋先生是那次推介会的嘉宾。很快,善解人意的邱华栋先生便抢过了“主持人”的角色,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突然提问”,询问我对李约热小说的看法——我当时谈到的是,“李约热的小说立足于浓重的现实烟火,强烈的生活气息和生命质感让人感同身受;同时,他的小说有着极佳的艺术品质,间或的飞翔让人目眩、惊艳。”没错,李约热的小说兼具着向下挖掘与向上飞升的双重特质,他小说的基调是现实的、生活的,然而他总能为这份现实增添属于个人的、艺术的异质和超绝;他的小说中还充溢着一种浪漫感的“激情”,这与时下隐去书写温度、尽可能保持所谓的“客观”的流行写作拉开了距离。有时,我会感觉到,小说中的某些人物来自于他的肋骨,他能和小说中的人物同喜同悲,保持着同样的兴奋、忧伤和愤怒,这在日渐平庸、麻木的流行写作中显得极为卓绝。是的,我应当审慎地使用“卓绝”这个词,然而用在李约热的写作中,我觉得很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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