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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是自己的事

2020-05-06秦湄毳

阳光 2020年5期
关键词:丹青名次辣椒

晨,遇一只小水牛儿。

高大的杨树林,是我每个清晨要穿越个来回的一段路,行走的过程中,看到很多风景。

初夏的清风里,我遇到一只小小水牛儿,长长的两只前辫子,往上伸着探路呢,还是触摸晨风?反正,我远远就看到它,在我前方的路上匍匐前行,我已经走过去了,又停下来,折回身,没舍得触碰它,举了手机,对着它拍个照片,留个影,存在私密空间里,记录我的遇见。

在小的时候,幼时的乡间,少年时候的繁华闹市,我每每遇见,都会捉了它们来,在手上把玩、观看,轻轻或用力地捏着、抓着、提溜着,或仔细或潦草地嬉戏玩耍,或放走,或不待放走它们已奄奄。更多的时候,在乡村,在城市,大人或自己,都曾把它们的大板牙掰掉一颗,为的是不让它咬到手指,还有的时候,会把它们的两个长辫系缠在一起吊着玩……总之,玩耍是多样,简单,也复杂。常常是忘记了它们的所终吧?不知道最后怎么处置了它们,埋进泥土里,还是放入绿叶丛林中,都不记得了。

这一次遇到它,我沉思著走了过去,只因为,自己已经老了,老得没有趣味赏玩它们,也因为周围没有一个小孩子可以哄逗的,白白捉弄了它来,岂不可惜了它的风姿;更也许是心生悯意吧?捉了它也是一个命案呢,我并不想带它去我要前往的阅览室查阅资料,过了年少与青春年龄的好奇、浪漫与矫情,懒得给自己多撷一个它,多一份“不合时宜”,曾经多过,如今不想再多,什么样年龄做什么样的事……这么想着,叹年华随风,又不禁回头,因了我的驻足和放弃,引起别人关注它的目光,它是会因此受助受护佑,还是被劫持被捡起把玩,不得而知。看那扫地的清洁老人,会不会一扫把呜呼了它?对它来说,可谓是一山放过一山拦。瞥一眼,回过头来,继续前行,感觉老人的扫把放过了它所在的那一巴掌地儿,那它可以前行了,继续它的绿林行,向着它夏日的梦想——

初夏清晨的这只小水牛儿,给我的心上拂来一阵微风,美好的吹,掠过童年,掠过记忆,小水牛儿的前行里,是入丛林还是落尘风,不得而知,它自己的匍匐,际遇的境界,风光雨露绿叶,是否给予它梦的成全?

小水牛儿啊小水牛儿,你在时光里伸出长长的辫,抚摸的是空空的天空里、满满的天空里,一阕寓言呢还是一曲童谣,还是写进风中的一行箴言……

我伫立在清晨的风里,聆听,聆听小水牛儿的脚步声——

风里,绿色里,传来丹青的妈妈给我的微信留言,“又是起床晚,又是快要迟到,早餐又没有吃完,我在吃她剩下的饭”“怎么办怎么办”“快要迟到了,到校门口的那一段路都没有跑一下,还是走过去的,真淡定啊,我是不是太不淡定,太焦虑,太着急” ……

丹青的妈妈嫌丹青慢,做什么都慢,磨磨蹭蹭的,她甚至感觉这是没有进取心,不上进。怎么办啊,她说她不想女儿长大过落魄潦倒的生活,现在得努力——娘儿俩总是因为这个斗争,斗争啊斗争,女儿不开心,没改变,妈妈也不快乐,妈妈也没改变。

拧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纠结啊!有时候也想放手,又怕将来后悔没有管束她。纠结啊!

她跟丹青的班主任说,老师说,你多虑了。她跟要好的家长们说,人家也说,你妞多好,还想怎么样。她也跟我说,一开始,我还给她出主意,想办法,有时候咐和,有时候劝导。

渐渐地,我发现,慢性子的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妈妈,可能也早崩溃了吧。因为,有一天,我设身处地的想了一回——我是个磨蹭的人,什么都慢,也是一个逮不到机遇,什么都撵不上的人。

想想她平时,日日里,时时刻刻对丹青的催促、敦促、监督、监管、督察——要是放到我身上,要是换进我的生活里我曾经的学生时代——哦,天!细思极恐——

我数了数,这个早晨,关于这个问题,她连语音带文字给我发了二十一条,当真二十一条,哇啦——我给她回了一个信息:

我突然很庆幸,多亏没有你这么个有文化有上进心的妈,不然不知会唠叨成啥样哩。想当年考高中时,踏进考点学校大门时,预备铃已响;考大学进考场时,好几场都是,已经分发过了卷子……天哪,回想起来要是遇见你极恐!话说回来,要是遇上你这样的妈,我会被唠叨成病还是会更优秀?

今天啥也不干,就想想这个吧。

我也开始想,想我一路走来的磨蹭与磨蹭,想起来都是磨蹭,琢磨起来都是耽搁:我居然在考高中的前一个月里,还在读小说,印象最深的是,还让同桌从家里带了一本厚厚的《瀛台泣血记》,一气读到尾,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牵念光绪皇帝还有大清的那些光阴……这样的做法,要是放在如今,搁在丹青妈妈这里,还不要疯了吗?可是,那时候,我就那样船过水无痕地、读了、做了,即便不胡写乱画地涂涂抹抹,也是全仰赖了自己的“自主”和“自觉”,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考进那所省重点中学的成绩是一百零几名,家人和老师全没有关心过我的名次,我自己更不知道名次从何数起,之所以有这个名次记着,还是好事的兄长,他当时在大学读物理系,可能是物理读多了吧,变得无理起来,不可理喻的“无理”,他居然跑到那个高中的红榜前数了数我的名次,还说,我应该进到前一百名才对!他一说出这话来,我登时就傻了!好在当时父母听了这个汇报,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我反倒替兄长歉然抱憾……想现在,周周清,月月清,期中考,期末考,考考都排名次排顺序,还常常用名次来排座位。

当然,时代不同了。比如丹青的妈妈盯着丹青,比如我的最资深闺密,不管她银行高管的位置,此时正在津陪宝贝儿子应试;又比如我的行业内好友,她也曾经是最最敬业的英语女教师,如今,甩手市教育局教研主任的职责,也去照顾高考移民在他乡的女儿之吃——喝——拉——撒。比如比如比如,但是但是但是,有些道理可是一样的啊!例句1,生长是自己的事情;例句2,不一样的植物要不一样对待……

丹青妈妈还在我耳旁聒噪——我——丹青——我们这样的人,跟你们那样的人不一样,我们是不一样的植物——

我的心口涌出这样一泓水。一泓水一样的一句话,流淌进微风轻轻吹送的初夏的晨。

站在清风里,我像一株植物。

我试探着问丹青妈妈:我们这样的,跟你们那样的,是不是,不是一类植物呢?怎么可以用要求你们的来要求我们呢,你们喜光喜水,我们喜欢干着点儿!

世界大同,众生本是一人,具体到个人,其实,每一个意念,每一个想法,都不一样,千奇百怪,怎可一样——如同小狗和小猪,如同青草和花岗岩,也如同,同一样成分的石墨和金刚石——虽然成分一样,因了分子排列不同,大相径庭,软和硬,光和芒,荣与耀。人也一样,如此,可说与不可说,可类与不可类。莫相较。

生长是自己的事,一圈人帮忙,也还是得要自己长,或者,因为围观,挡了风和太阳光,也未可知;扶正、松土、施肥、剪枝、打杈,总是好的。然而,如同引火,或吹而燃,或吹而熄,是宿运还是造化?

你从哪里来。你往哪里去。人生在世所求者何。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你是我的亲人,何苦一定要难为我,一定要叫我长成你所希望的样子?请问,你长成你所希望的样子了吗?那你干嘛强求于我?

正因为人生苦短,活着不易,妈妈不希望你过潦倒的生活,想让你拥有相对主动选择权,我才这样要你在能够努力的时光里努力。

孰是孰非,父母与子女,就如丹青与妈妈的对话,母女之争其实是当今社会大多数家庭里的常见状态与现象,没有谁对谁错,角度不同,主张不同,父母如此“执着”以求,是爱,是从爱出发。

作为孩子,她有特点,也有本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丹青说,她就是这样的一株慢植物,即便被妈妈逼疯,也改变不了慢的本性;说到未来,未来也还是慢本性,但是世界是多样的,自然会有适合我的角落,也未必就不好,也未必就没有妈妈给我设想的好,况且妈妈也左右不了我的未来……这是丹青的振振有词,也是又一代人的心声。

成长是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成长为妈妈想象的样子,更不是成长为妈妈想要的样子,辣椒想象着成为榴莲——那是作死,不是励志。

一次教育研讨会议上,一位老教授讲的这句话,虽显粗鲁,却是实话。

想来,果真如此,有些東西,就如人的口味一样,是不应该有争执的,不必各执一词,所谓“趣味无争辩”。你我他也是人间的一株植物,生长,是自己的事,帮助有益,但不是都有益,如同拔苗,助长是一时假象,或许呜呼了其油油的绿意与盎然,岂不更为可惜可叹?

初夏的清亮阳光里,窗下,我的那棵金钱树又出了新芽,一个芽,两个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它又发芽,破土,钻出土壤,伸展在天日里。

新芽如笋,尖尖圆润,青青欲滴,令我惊喜,赞叹不已。

默然良久,想着,孩子们是一株植物,如它,自觉、自主,它的生长它作主。想往日里,我曾经精心培养过的一棵,一日看三回,天天浇一遍,那棵金钱树竟然黄了叶,萎了枝。我想起我种菜的菜农姑姑,待我查阅完资料,便离开阅览室,去黄河边的郊区探望她,她正浇水施肥锄草,我赶紧帮忙,浇了韭芽,浇了紫茄,浇了黄瓜,浇青菜……在浇辣椒的时候,姑姑断然阻拦,“不可以!它们不适合水多!”

我一愣,停了手上的水注,不再对着辣椒棵们喷洒。

我拍了青青的菜苗田给丹青的妈妈,一畦畦碧绿,不一样的蔬菜,不一样的打理方法,蔬菜才能成为更好的蔬菜。孩子也一样啊,顺应她的特点,因材施教,她才能成为她自己更好的模样——而不是让茄子长成辣椒,或者期望辣椒长成甘薯;让孩子成为自己吧,生长,的确是自己的事情,谁也不能替代,相信她(他),有自己的模样,有独特的精彩!

成长,是自己的事,要靠自己,一点一点生长,成为更好的自己。

秦湄毳:女。河南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多种期刊签约作者,在《中国青年报》《人民日报》《读者》《意林》《青年文摘》等报刊发表作品,出版散文集《放牧心灵》《甲天下的微笑》《别拿浪漫折腾生活》《在您的青春里,望我的青春》《如花的青春,如歌的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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