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

“做小儿推拿发生受伤甚至死亡事件”，将小儿推拿的安全问题，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本刊2020年第1期曾对小儿推拿的适应证和当前社会上的一些错误认识进行解读。本期，记者专访上海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博士张昊，请他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小儿推拿在治疗疾病方面究竟起什么作用。

问：作为海派儿科推拿的传承人和专业的推拿科医师，您能否向大家介绍一下小儿推拿这个专业？

答：我很荣幸能有这样的机会，从专业医师的角度分享推拿及推拿的分支——小儿推拿的一些常识。推拿是以中医理论为基础，用手作用于人体体表特定部位以调节身体状况，达到治疗、康复、预防和保健目的的治疗方法。小儿推拿是推拿的一个分支，单纯的小儿推拿治疗对象是0～7岁的小兒。7岁以上儿童接受推拿治疗时，需在小儿推拿的基础上配合成人推拿的穴位和手法。

小儿推拿治疗的疾病较为丰富，涵盖呼吸系统疾病，如腺样体肥大、过敏症、咳嗽；消化系统疾病，如便秘、腹泻、消化不良；神经系统疾病，如小儿脑瘫、神经性厌食；运动系统疾病，如小儿肌性斜颈、脊柱侧弯；其他病症，如夜啼、遗尿、汗证、发热等。治疗手法及操作部位较成人推拿有所区别。小儿推拿以无创、安全、有效的特点，在现代社会为很多家长所了解，这也使其成为一种较为热门的治疗方法。

问：也许正因为热门，才容易产生误解。比如，有些家长会质疑，说用手在孩子身上按一按、揉一揉，怎么就能治疗疾病呢？

答：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困惑。我认为要解释这个问题，有两方面的知识需要家长了解。其一是小儿推拿治疗的是什么“疾病”，其二是用手接触身体能产生什么效果。

对于“疾病”一词的认识，中医与现代医学是有区别的。古代人将“疾病”称为病症、证候，也就是一系列的疾病症状。而现代对疾病的认识，更倾向于现代医学的病种。如上呼吸道感染，这是病种；而上呼吸道感染后出现的咳嗽、咳痰、气喘、咽痛、发热等，就是病症。在现代医学体系下，疾病的诊断应用国际疾病分类的方法，治疗关注于疾病有没有被治愈。而小儿推拿作为一种传统治疗方法，远在国际疾病分类出现以前就已广泛应用，更关注的是小儿身上的疾病症状能否被改善。

比如，清代《幼科推拿秘书》“手法治病歌”一篇提到，手法可清心、止热、发汗、心胸痞满、咳嗽、吐逆、二便不通、水泻、肚痛、头痛等。这些描述均是针对症状表现而言的。因此，当关注小儿推拿对“疾病”的疗效时，可着重关注小儿推拿对疾病症状的改善情况。而多数疾病症状的改善，满足疾病治愈的标准。总之一句话，小儿推拿能治疗疾病，尤其善于解决疾病的病症问题。

问：那么用手接触身体，到底能有什么效果呢？

答：有些家长不相信用手接触身体就能治病这件事。请大家试想一下，当你摔伤出现疼痛时，轻轻抚摸一下，是不是能缓解一点？运动时小腿抽筋，拉伸一下，肌肉是不是就不再抽搐了？这些都是浅显的用手治疗的例子。小儿推拿就是医师根据疾病的特点，在正确的部位，用正确的手法、正确的刺激量，达到有效的治疗效果。

最近，我们也在做关于手法触觉刺激的相关科学研究，逐步揭示其蕴含的生物力学、神经生物学、免疫学等一系列科学原理。

问：小儿推拿从手法到力道，都有专业性的要求。但我们也看到，近期有一些做小儿推拿后出现严重后果的报道，您怎么看待这些问题？

答：问题的关键可能就在于从业者的“专业性”。小儿推拿的从业者大致可分为专业医师、中医推拿技师及保健按摩从业人员三类。三者在培养途径上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推拿医师需要经过医学院校3年专科或者5年本科、8年硕士研究生，甚至10年的博士研究生的培养，毕业后还要接受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和专科医师规范化培训，取得执业医师资格后，获得处方权，才能独立从事医疗推拿。

中医推拿技师也有规范化的培训，现在多数推拿技师来源于中医传统康复专业的学生。他们经过系统学习后，可开展小儿推拿技术操作，但没有诊断和处方权。而保健按摩从业人员作为推拿技师短缺时的有效补充，掌握一定的手法操作技术，但因培训和管理方面的规范尚不健全，水平参差不齐，其手法操作更适合应用于推拿保健和疾病预防上。

或许有些保健按摩从业人员不服气，说自己有20年、30年的经验等。我想说的是，知识体系的短板是需要通过专业学习弥补的，如果从业人员希望有更全面的发展，就要走出舒适圈，参与更严苛的培养与考核。没有良好的知识体系和充分的临床实践，真碰上问题就会手足无措，造成严重的后果。

所以，希望我们所有从事小儿推拿的专业人士都能不断学习、谨慎工作，筑起安全第一的底线思维。在自己的执业范围内尽心尽责，不辱小儿推拿的使命。

问：如果说出问题的多数是不正规的小儿推拿，那请问正规的小儿推拿是怎样的呢？

答：小儿推拿有着悠久的历史，无数前辈专家为之努力奋斗，形成了规范的体系和治疗方案。我认为，正规的小儿推拿应该是由专业人员严格按照规范诊断及治疗体系实施的一项治疗性技术。其治疗过程中要有明确的疾病诊断、规范的推拿处方、全面的预后评估，三者缺一不可。小儿保健推拿需要规范培训体系，加强人员和机构的监管，建立认证和准入机制。各级各类从业人员各司其职，协同配合，才能使小儿推拿的治疗和保健安全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