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 峰

自古以来，朝鲜半岛和日本便有着密切的地缘政治关系。随着历史的演进，这种关系愈来愈密切。在近现代国际关系中，尽管朝鲜半岛常常成为日本军国主义者向亚洲大陆扩张的跳板，但反过来讲，它亦可被视为在军事上攻击日本列岛的便利通道，日本人自己对此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一位日本战略家曾指出，“从地理位置看，朝鲜半岛宛如从亚洲大陆伸出的一把匕首，直对日本列岛的侧腹。因此，在朝鲜半岛上有一个对日本保持政治军事紧密关系的稳定势力，是日本国防所必需的重要条件”。①服部卓四郎：《大东亚战争全史》第1 册，张玉祥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 年，第2 页。毋庸置疑，朝鲜半岛对日本的国家安全而言具有难以估量的重要意义。冷战时期更是如此。倘若朝鲜半岛爆发战争，鉴于两大阵营对抗的局面，日本完全可能被拖入战争。同时，朝鲜半岛上美国的盟友韩国也被日本人视为防止社会主义阵营向大陆以外扩张势力的屏障。1969 年11 月21 日，日本首相佐藤荣作在美日联合公报中宣称，韩国的安全“对日本自己的安全是至关重要的”。②Ted Osius，The U.S.-Japan Security Alliance：Why It Matters and How to Strengthen It，Westport，Conn.，and London：Praeger，2002，p.11.由此可见朝鲜半岛局势与日本国家安危之间的密切关联。日本人当然对朝鲜半岛的任何风吹草动皆十分关注。

1975 年4 月18—26 日，当印度支那的共产主义革命取得重大胜利之际，朝鲜③除直接引文外，本文所称朝鲜皆指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领导人金日成率领党政代表团访问中国。这是金日成自1961 年访华后，事隔14 年首次正式公开访华。他在此异常敏感时节访问中国，不能不引起日本方面的高度关注。而作为日本在东亚的最重要盟友，美国十分重视关乎日本安全的朝鲜半岛局势的变动。对于朝鲜领导人的大规模访华行为，美国政府通过其驻东京的大使馆，一方面和日本方面进行充分沟通以了解盟友的思想动态，另一方面还要结合对日本人想法的了解以及其他相关信息，对金日成访华给东亚局势造成的影响等因素做出评判，以决定是否调整美国对朝鲜半岛的政策。

本文主要利用美国政府新近解密的外交档案，考察美国驻东京大使馆如何关注和评判在1975 年亚洲特殊国际背景下金日成对中国的访问，同时以此为基础对美国外交官所做判断予以评价，尤其探究其评估电文对美国制订对朝鲜政策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和影响。鉴于国内外学术界此前尚无利用美国外交解密档案研究1975 年金日成访华的成果面世，希冀本文的研究能够抛砖引玉，为我们准确把握当今美国对朝鲜半岛的政策、思考如何解决朝鲜半岛相关热点问题，提供有益的借鉴和参考。

一、美国使馆评论日本对金日成访华的认知

1975 年4 月中下旬，美国中央情报局下属情报机关——外国广播信息谍报处（Foreign Broadcast Information Service）注意到日本媒体十分重视金日成对北京的访问，其中做出全面细致报道的是日本最具影响力的通讯社——东京共同社。在4 月18日和19 日，该通讯社分别以“对金日成高调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推测”和“外务相密切注视中华人民共和国—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峰会”为题，对金访华做了报道。①Tokyo KYODO-1975-04-18，“Speculationon KIM IL-SONG’s PRC Visit Rampant”，in DAILY REPORT. ASIA& PACIFIC，FBIS-APA-75-076 on 1975-04-18，NewsBank，Inc.，2007；Tokyo KYODO-1975-04-19，“Foreign Ministry Closely Watching PRC-DPRK Summit”， in DAILY REPORT. ASIA & PACIFIC， FBIS-APA-75-077 on 1975-04-21，NewsBank，Inc.，2007.日本放送协会的电视台在4 月23日专门播放了毛泽东和金日成的会谈画面。②Tokyo JOAK-TV-1975-04-23，“Mao-Kim Meeting”，in DAILY REPORT.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FBIS-CHI-75-079 on 1975-04-23，NewsBank，Inc.，2007.而金访华结束回国后，共同社于4 月28 日发表了一篇报道：“观察家如何评论苏联对金日成访问中国的看法。”③Tokyo KYODO-1975-04-28，“Observers Cited on Soviet View Of KIM IL-SONG’s PRC Visit”，in DAILY REPORT. SOVIET UNION，FBIS-SOV-75-084 on 1975-04-30，NewsBank，Inc.，2007.即便金访华已过去一个多月，共同社还在关注这件事，于5 月27 日发出一篇报道：“中国和朝鲜达成一致，现在缺乏‘解放’韩国的条件。”④Tokyo KYODO-1975-05-27，“PRC，DPRK Agree Conditions Lacking for Rok ‘Liberation’”，in DAILY REPORT.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FBIS-CHI-75-102 on 1975-05-27，NewsBank，Inc.，2007.

当然，除了关注日本媒体对金访华的反应之外，美国人最重视的还是日本政府的反应。鉴于朝鲜半岛对日本安全的重大干系，日本政府不可能不密切注视金日成对北京的访问。尤其是在印度支那形势发生巨大变动且外界普遍盛传金要武力统一半岛的情况下，日本政府必定十分关心金是否获得了中国对其武力行动的支持。也就是说，日本官方到底如何评估金访华，是美国驻东京大使馆外交官们最想知道的事情。了解关键盟友日本的想法，对于美国掌控东北亚战略棋局并针对该区域突发事件拟定准确的应对方案，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所以，在金访华期间，美国外交人员一定会不断和日本外务省官员接触以便了解日本人的看法。然而，或许是因为日本官方存在着多重顾虑的缘故，美驻东京大使馆始终未获得来自日本方面的相关信息，相应地，在其发回国内的电报中无法阐述日本官方对金访华的反应。此种状况一直持续到5 月初。

1975 年5 月6 日，美驻日本大使霍奇森向国内发回了关于日本官方对金访华所作反应的第一封电报。⑤⑥“Fonoff Views on Korean Developments”，Telegram from the US Embassy in Tokyo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May 6，1975，Central Foreign Policy Files，Record Group 59，Access to Archival Databases（档案数据库，以下简称AAD），Document Number：1975TOKYO05993，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Administration（美国国家档案馆，以下简称NARA）.虽然该电报主题为“日本外务省官员对朝鲜形势发展的看法”，但主要讨论的还是日本“外务省官员对金日成访问北京所做的评估”。日本外务省官员指的是该机构的东北亚处处长濑尾及副处长內藤。美国驻东京的外交官就是从此二人口中了解到日本官方对金访华的看法。

首先，日本官方对金访华的“首要兴趣在于访问也许会对南朝鲜人所造成的影响”。霍奇森在电报中指出，“由于担忧印度支那局势的发展对韩国所具有的含义，日本外务省官员把金日成对北京的访问视为力图谋取中国支持他损害韩国”，例如，要求中国支持其对韩国采取军事冒险主义，“支持平壤为损害韩国国际地位所做的努力”。⑥

与此同时，日本外务省官员注意到金访华对韩国国内的影响。其一，韩国国内处置金访华的方式展现出多样性的特点。一方面韩国媒体宣扬金日成访华的结果导致“来自北朝鲜威胁的增大”，但另一方面“朴正熙总统的讲话全部都是让南朝鲜人安心的措辞”。这里应当看到，朴正熙公开讲话和私底下对美国大使的讲话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朴正熙大谈朝鲜威胁增强的言论是在私下场合，他可以坦率道出其较真实的想法。而凡是在公开场合，朴正熙作为韩国最高行政首脑，一定要针对媒体铺天盖地炒作北方威胁的报道，向国民发表安抚之类的话语。这和前述——基本上是在韩国政府授意下其媒体才大肆宣扬金访华后朝鲜方面的威胁增强了——并不矛盾。总统在和媒体唱双簧。

不过，对于金访华后是否朝鲜方面的威胁已增强，即使在韩国政府内部，亦存在着较大分歧。朴正熙和国务总理金钟泌等重要领导人和韩国情报机关及部分军方要员的看法不一致。美驻韩大使斯奈德曾在一封电报里指出，美国方面评估中国不会支持朝鲜向韩国发动军事侵略，但韩国政府已决定挑战这些评估（这里的“韩国政府”其实就是反映总统和总理等重要领导人的看法），“事实上（韩国）政府内部有很多人接受这些评估”。①“Prime Minister Claims PRC Will Back North Korean Attack，”Telegram from the American Embassy in Seoul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June 16， 1975， Central Foreign Policy Files， Record Group 59， AAD， Document Number：1975SEOUL04296，NARA.不仅美国外交官看到了此种分歧，日本外务省官员同样观察到了这一点。濑尾告诉美国人，“韩国中央情报部和韩国高级军事官员已经给了日本人另一个评估……他们告诉日本政府他们相信金的访问没有改变朝鲜半岛上的军事平衡，威胁也没有增大。”②③④⑤⑥⑦“Fonoff Views On Korean Developments”，Telegram from the US Embassy in Tokyo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May 6，1975，Central Foreign Policy Files，Record Group 59，AAD，Document Number：1975TOKYO05993，NARA.日本外务省官员赞同这种认识，但问题是韩国主要领导人为什么偏偏要唱反调，渲染北方威胁的增强？日本人的这个疑问涉及他们的另一个看法：其二，韩国利用金访华的虚拟结果为国内政治服务。日本外务省官员怀疑韩国强调朝鲜威胁的增强是故意为之，目的是为了通过渲染北方威胁的增强，旋即提出“统一”的要求，“也许充当打击政治反对派的手段”。濑尾认为，“一旦韩国政府使用这个策略，那么……‘统一的意向’将是短暂的，并且韩国政府将会迅速返回到使用镇压的手段上”。③日本人这样推断显然是质疑韩国领导人的统治方式，因为镇压手段只能使韩国局势变得混乱不堪，容易给朝鲜人造成可乘之机，进而对日本的国家安全产生负面影响。这是日本人极为关心的事情。

其次，日本人强调金访华的政治含义和影响。据霍奇森的电报，日本方面相信是朝鲜人主动要求金日成访问北京，而且在时间节点上恰恰和印度支那局势的发展相契合。濑尾和內藤认为这当然不是偶然的，金日成前往北京必定向中国领导人提出要求，很可能要求中国支持朝鲜采取打击韩国的军事行动。在他们看来，这应该是金日成访问北京的主要动机，但“金日成所获得的要远远小于其提出的最大限度的要求”。④显而易见，日本人不相信中国会支持金日成发动军事进攻，也对“北京将支持朝鲜冒险主义”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尽管他们判断中国方面在军事上不会赞成朝鲜人采取行动，但其认为中国会在国际政治事务上大力支持朝鲜的立场，因为“中国已同意在联合国问题上保持对朝鲜立场的坚定支持，并且支持平壤为损害韩国国际地位所做的努力”。⑤基于这些判断，两位日本外交官强调金访华的政治影响，认为军事和政治事务是金和中国领导人商讨的重点，而寻求从北京获得经济援助则被排在次要的位置。他们对中朝之间密切的政治关系有着深刻印象，担心这种关系将会给东北亚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国家的缓和局面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所以美国大使霍奇森指出：“日本相信金访问的一个结果是，甚至更彻底地关闭了东京和华盛顿对平壤而北京和莫斯科对汉城交叉承认策略的大门。”⑥

第三，日本人把韩国总理金钟泌即将对东京的访问视为韩国政府对金访华所作反应的一部分。日本之所以有这样的认识，霍奇森的电报推测，个中原因在于日本方面认为韩国人欲借助金日成访华这件事强调安全担忧，“尽管韩国政府没有告诉日本政府金钟泌总理访问的目的，但是日本外务省官员预计安全担忧会成为金心中最重要的事情”。⑦由于韩国的安全直接关涉日本的安全，金钟泌对安全的担忧自然是想引起日本领导人的共鸣。韩国这么做的目的无非也是要向日本政府施加压力，以获得日本方面的大力支持，在东亚的国际政治舞台上向朝鲜方面宣示韩国和日本紧密团结的表象。事实上，这一招果真就发挥了作用。日本政府在金日成访问北京的4 月份，考虑到印度支那革命局势的迅猛发展情势，担心朝鲜半岛局势有所变动，因而加大了对韩国的经济援助。美国驻东京大使馆在6 月4 日的电报中向国务卿基辛格汇报说：“就在西贡陷落之前，日本恢复了对韩国的经济援助，签署了一个协定，提供价值接近于1 亿美元的开发援助。尽管日本的援助在节奏和数额上是慎重的，但韩国能够期待获得更多的援助。”①“Japan’s National Interests And Foreign Policy In Northeast Asia”，Telegram from the US Embassy in Tokyo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une 4，1975，Central Foreign Policy Files，Record Group 59，AAD，Document Number：1975TOKYO07399，NARA.

此外，霍奇森在5 月6 日电报的最后一段亦做出评论，认为日本外务省官员濑尾的言论强调，“印度支那局势发展的含义和金日成针对韩国安全的外交倡议”使得日本政府的担忧不断增加，而此种情况将有助于推动日本加强和韩国的关系，以便团结一致应对朝鲜，这当然是美国人最乐意看见的结果。毕竟在60 年代中期，美国人就曾极力撮合韩国不计前嫌和日本实现外交关系的正常化。②关于美国在日韩邦交正常化过程中发挥的作用，详见姜良杰：《美国与日韩邦交正常化》，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2002 年硕士学位论文；孙俊华、韩志斌：《美国在日韩邦交正常化谈判中的作用（1951—1965）》，《唐都学刊》2007 年第2 期。不管怎样，日韩维系团结的根本出发点在于朝鲜半岛的安全局势。美国驻东京使馆对这一点看得十分清楚。只要朝鲜半岛不生乱不生变，日本的安全利益便能得到保障。日本政府不仅反对金日成越过非军事区发动进攻，而且也不愿看到朴正熙引发半岛的冲突。如果是后者，日韩合作将难以维系。所以，美国驻日大使认为日本政府会“尽其所能以在朝鲜半岛维持现状”，同时为了安抚韩国人，日本人会表明其支持韩国共同对抗朝鲜的态度，“从策略上讲，日本人可能会采取措施表明和韩国的团结，支持它在联合国的立场，且帮助加强它的经济”。③“Japan’s National Interests And Foreign Policy In Northeast Asia”，Telegram from the US Embassy in Tokyo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une 4，1975，Central Foreign Policy Files，Record Group 59，AAD，Document Number：1975TOKYO07399，NARA.毋庸置疑，透过美国大使的评论，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日本对朝鲜半岛局势在其国家安全中的地位的重视。

二、日本对金日成访华详情的探寻

继5 月6 日就日本对金访华所作反应发回第一封电报之后，霍奇森接着又发回国内几封电报，其核心思想基本上围绕着日本人对自身安全的考量，即日本人想搞清楚：金访华和朝鲜半岛未来安全局势的关系到底对日本的安全造成怎样的影响。而弄清楚此问题的前提是需要知道：金日成在北京到底和中国领导人就朝鲜半岛问题讨论了什么。不消说，中朝领导人的会谈内容对两国而言皆为最高国家机密，不可能让外界知晓。日本人当然明了这一点。但他们还是尽最大努力欲探知一些相关信息。其中最典型的表现莫过于日本方面利用一些与金日成有良好关系的民间团体或个人，不断向朝鲜派遣友好访问代表团，企图在这种非政府性质的交往中弄清金日成的意图和目标。

根据5 月13 日霍奇森致国务卿的一封电报，④以下引述内容详见该电报原文：“Kim Il- sung Conversation With Visiting Japanese”，Telegram from the US Embassy in Tokyo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May 13，1975，Central Foreign Policy Files，Record Group 59，AAD，Document Number：1975TOKYO06317，NARA.由日本左翼人士三宅正一率领的日朝邦交正常化人民代表会议赴朝使团于5 月8—11 日访问平壤，并与金日成举行了大约一小时的会谈，了解到他访问北京时和中国领导人会谈的情况，尤其是金反复强调中朝友好关系，“朝鲜和中国之间的关系是战友关系。……朝鲜和中国是极为亲密的朋友，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和友谊是非常深厚的”。金还说，“在整个会谈期间，我和中国领导人交换了看法。在我们讨论的所有问题上，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各个问题都详细反映在联合公报中。”显然，金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他访问北京就是去加强中朝友好关系，增进两国友谊。虽然他没有向日本代表团说明和中国领导人如何讨论朝鲜问题，但谈话的落脚点在中朝联合公报，公报上有其相关立场，最起码类似访华第一天宴会讲话的那些激烈言辞消失了，不再流露武力统一朝鲜的意图。如果日本人对他讲述和中国领导人会谈情况感到仍不放心的话，那么接下来金日成直接谈论平壤统一半岛的政策，就在很大程度上令日本人感到安心了。

金说，“我们统一南朝鲜的政策依然没有变化。……基于包含在南北联合声明中的自主、和平及民族团结的三项原则，目的是要使两个朝鲜分裂的阴谋诡计一定会被粉碎，朝鲜一定会重新联合成为一个朝鲜。”这里，金强调和平统一南北方的三原则，至于粉碎分裂朝鲜的阴谋诡计之类的话，则纯粹属于非实质性意义上的言论，关键的是他表达的和平意愿。特别是金还着重强调了“有别于亚洲其他地区的朝鲜半岛形势的特殊性”。他专门指出印度支那局势的变动不会影响朝鲜的和平统一政策，“仅仅是出于越南和柬埔寨形势出现变化这个理由，我们的政策将不会发生改变。……没有哪个国家能阻碍南朝鲜人民用他们自己的双手和平地统一他们的祖国”。他认为这样说的原因和美军驻扎南朝鲜继续干涉那里的内部事务有关。在其看来，“越南是越南。柬埔寨是柬埔寨。朝鲜是朝鲜。每个国家必须按照它自己国家的真实情况来制定它自己的政策，并执行它们”。这其实已清晰地表达了他不会按照印度支那革命模式统一半岛的思想。美国大使还注意到金对日本左翼人士讲这些话时的情绪，“他的话语似乎相对而言在语气上是平静的”。这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说明他在谈论此话题时具有客观冷静的态度。

5 月21 日，霍奇森发回国内的另一封电报，①以下引述的内容，详见：“Recent Statements By Kim Il- sung”，Telegram from the US Embassy in Tokyo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May 21，1975，Central Foreign Policy Files，Record Group 59，AAD，Document Number：1975TOKYO06726，NARA.讨论了日朝文化交流协会理事长高木健夫于5 月17 日对金日成的采访。高木在那天受金的邀请去其在平壤郊区的别墅一起吃午饭，两人进行了大约5个小时的“愉快交谈”。金似乎知道日本人十分关注他对中国的访问，所以首先就谈到他访华的情况，依然和接见三宅代表团时所讲的一样，突出中朝友谊，“中国和朝鲜之间的友好关系已持续了几十年，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毛主席和我缔造了这种关系，它是牢不可破的，将会万古长青。在这次我访问中国期间，这也是我们双方共同反复强调的”。接下来他强调平壤没有任何打算要向南部推进，南朝鲜叫嚷北方要南侵纯粹是造谣，自印度支那革命局势出现有利于朝鲜北方的变化以来，南朝鲜正进一步加强军备反对北方。在驳斥南朝鲜造谣的同时，金日成揭示了对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镇压人民，镇压在野党，肆意摧残学生和其他民主力量”。最后他表达了自己的和平意愿，“无论如何，必须避免朝鲜半岛出现紧张局势。我认为这是全世界的民意”。美国大使认为，金日成接受高木采访的讲话，和5 月8 日接见三宅代表团的相比，“在语调上甚至更为温和”。美驻日使馆外交人员一致表示，“金日成正在试图使一个不好战的形像在日本人心目中形成，并且向他们重申他的意图”。这些有关金日成在访华后对朝鲜问题看法的信息，对美国人而言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特别是在和盟友韩国打交道时，他们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把握应付对方的过分要求。毕竟，韩国主要领导人存在这样的打算：以金访华后朝鲜威胁增强为要挟，向盟友美国大肆索要军事援助。

美国情报机关——外国广播信息谍报处通过东京共同社得知，日本除向平壤派遣友好代表团之外，也向北京派遣了友好访问代表团，以获知金访华时有关朝鲜半岛问题的一些相关信息。共同社在5 月26 日从北京发出一篇报道，根据正在北京访问的一个来自日本的国际问题专家代表团的说法，中国和北朝鲜已经达成共识，目前不存在在朝鲜半岛武力“解放南方”的“客观条件”。该代表团成员说，“在上个月北朝鲜主席金日成访问北京期间，中国和北朝鲜达成的协议于近来有关中朝峰会的情况通报会上，被消息灵通的中国报道国际事务的消息来源所公开”。日本代表团成员还说，中国的消息来源强调平壤并未打算武力“解放”南方，并且声称金对中国的访问是在印度支那解放力量胜利之前很早就已决定下来的事情，仅仅是碰巧和印度支那局势发展同时发生了；北方很可能入侵南朝鲜的谣言只是美国和南朝鲜反动派的宣传。②Tokyo KYODO- 1975- 05- 27，“PRC，DPRK Agree Conditions Lacking For Rok ‘Liberation’”，in DAILY REPORT.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FBIS- CHI- 75- 102 on 1975- 05- 27，NewsBank，inc.，2007.日本代表团从北京获得的信息——中国方面公开为朝鲜人辟谣之举，其实亦充分说明了中国和朝鲜在金访华期间并未协商一致要在半岛采取军事行动，中国继续支持在朝鲜半岛推行和平统一政策。美国情报机关对这个重要消息的关注，与美国驻东京使馆对访朝日本代表团从金日成本人那里所获信息的关注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二者从不同渠道所获信息恰好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相互印证。

三、美国使馆从第三方收集金日成访华信息

就金日成访华而言，除了和日本官方联系、弄清楚对方的相关看法之外，美国驻东京大使馆还从其他国家驻日本的外交机构获取信息，探知金日成访华的缘由，主要是关注金的出访和朝鲜内部政治事务之间的密切关联。

一般而言，国际政治界人士普遍存在着一种印象：金日成在朝鲜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并且朝鲜劳动党内部是紧密团结的。金日成率领朝鲜党政代表团访问中国，必定关涉朝中两党两国关系及朝鲜对外事务，是金根据亚洲国际形势出现重大变动而做出的出访决定。美国外交官的看法亦大致如此。然而，美驻东京大使馆获取的一个信息却对此种常规看法发起了挑战，因为它提出金访华的动机可能和朝鲜内部领导人之间的分歧有关。

1975 年5 月中旬美驻日本大使霍奇森发回国内的电报称，①以下对这封电报内容的引述，皆见：“Indonesian Thoughts On Kim’s Trip To Peking”，Telegram from the US Embassy in Tokyo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May 14，1975，Central Foreign Policy Files，Record Group 59，AAD，Document Number：1975TOKYO06342，NARA.其使馆官员从印度尼西亚驻东京使馆那里获知该国驻平壤使馆对金访华的评估，“强调金日成和他的儿子金正日之间存在的政策分歧”，是导致金日成前往北京的重要原因。那么，金氏父子的分歧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金氏父子之间的分歧就会使金日成前往北京呢？印尼驻朝鲜外交官认为是年轻的金正日打算在朝鲜半岛冒险采取军事行动而非金日成，后者恰恰不主张实施太过冒险的军事政策，而“金正日和他的军事支持者赞成打击南朝鲜的军事行动”。与此同时，印尼外交官提出这种分歧导致金日成匆忙访问中国的理由有两个：其一，金正日在朝鲜人民军中拥有较强的实力，“由于担心宫廷政变以及不太愿意诉诸军事冒险，金日成匆忙前往北京以获得北京再次保证支持他本人和他的较少冒险的政策”。其二，“金日成的肿瘤和衰弱的健康是额外的因素，迫使他前往北京以获得对他自己及其针对平壤政治反对派的政策立场的支持”。

美国驻日大使赞同印尼驻朝外交官“这个新颖的解释”。在其看来，印尼人做出这种解释是基于这样一个认识：“更为年轻的金正日是非常野心勃勃的、危险的，很可能和他的父亲在政策上存在着分歧。”这句话已经充分表明霍奇森支持印尼驻朝外交官的看法，也认为金氏父子间可能存在的分歧导致金日成欲寻求中国方面的帮助和支持。他在电报中还举出赞成此看法的理由：“倘若不是自己的地位或政策处于危险之中，年迈的金日成也许本来就不情愿离开平壤。”②“Indonesian Thoughts On Kim’s Trip To Peking”，Telegram from the US Embassy in Tokyo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May 14，1975，Central Foreign Policy Files，Record Group 59，AAD，Document Number：1975TOKYO06342，NARA.也就是说，霍奇森感觉朝鲜内部的政治因素对金访华产生了重大影响，否则金因健康原因没有必要离开国土。

应当看到，美国驻日大使汇报的情况仅属于外交界普遍认知中的特例。当前已解密的美国务院相关外交档案，没有一份文件提及并评论霍奇森的这封电报内容，说明基辛格、哈比卜等美国国务院领导人并未认同源自印尼驻朝使馆的霍奇森的新颖看法。毕竟，根据陪同金日成访华的朝鲜高层官员的名单可知，朝鲜军方掌握主要权力的人物皆在朝鲜访华代表团中，其中得到公开报道的有：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政治委员会委员、中央委员会书记、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吴振宇，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政治委员会候补委员、朝鲜人民军上将全文燮，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委员、朝鲜人民军空军司令吴克列；同时朝鲜国家副主席金东奎、两位政务院副总理（其中许锬兼外交部长）也陪同访华。③“邓小平同志同金日成同志再次会谈，会谈在充满革命友谊和战斗团结的热烈气氛中进行，朝鲜党政代表团团员，姚文元、陈锡联、纪登奎等同志参加会谈”，见1975 年4 月21 日《人民日报》第1 版。这说明朝鲜访华人员既是精心挑选，又是执掌实际大权的重要人物。既然这些政界和军界实权派人物皆随金日成访华，那就充分说明金对朝鲜政治及军事权力的控制应该是相当牢固的，所谓存在的内部政治分歧，哪怕是和金正日的分歧，皆和朝鲜政坛的实际情况不相符合。虽然金正日在1973 年和1974 年先后升任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书记及政治委员会委员，④原民主德国解密档案揭示，金正日在1974—1975 年时开始在朝鲜政坛崛起，朝鲜的宣传机构开始在各个场合对他予以宣传，他事实上已经被确立为接班人，但远未达到和最高领袖金日成分庭抗礼的地步，更不要说在重大政治军事问题上和金日成产生分歧了。有关金正日崛起的原民主德国档案，见美国学者主编的档案集：“The Rise of Kim Jong Il- Evidence from East German Archives”，By Bernd Schaefer，Dec 21，2011，https：//www.wilsoncenter.org/publication/the- rise- kim- jong- il- evidence- east- german- archives，2016 年6 月16 日。但他真正掌握重要的政治和军事权力是几年以后的1980 年，在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六届一次全体会议上成为政治局常委和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这当然是其父亲金日成扶植和培养的结果。从这个视角来看，不管是印尼驻朝使馆的分析还是霍奇森缘于此所作的评论，皆属于妄加推测的范畴了。美国国务院领导人未加以重视，应当是符合正常逻辑的事情。

所以，美国驻日本大使霍奇森在金日成访华的动机上存在着误判，即过于相信印尼人的分析，认为朝鲜内部存在权力斗争，金日成访华是要寻求中国领导人对其执政的支持。不过，这种误判并未影响华盛顿决策层对金日成访华动机的判断。当然，美国驻日使馆把第三方信息发回华盛顿，仅仅使之作为本国决策者的一个情报参考，而其所作最为重要的一项工作依然是：从日本人的反应中获取有关金日成在朝鲜半岛行动的信息。

无需赘言，美国驻日外交机构已看到，日本人通过他们自己的努力获得的信息，了解到金日成离开北京后对朝鲜问题的基本立场：采用和平手段统一南北方，而非大家最初所判断的受印度支那局势鼓舞以诉诸武力。应当说，日本人的此种判断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美国人自己的判断。1975 年5 月初，华盛顿决策层已经得出结论，中国不会支持朝鲜对韩国采取军事行动，而没有中国的同意，朝鲜自然不会推行武力统一半岛的政策。①Meeting with the Speaker of the South Korean National Assembly Chung IL- Kwon，May 7，1975，11：15 a.m.，United States Declassified Document Online，Document Number：CK2349126627（1）.

结 语

美国驻日本大使馆的评估对福特政府判断朝鲜半岛形势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尽管美国大使霍奇森比美国驻北京和驻香港的外交官获得的信息要晚一些，发回的评论也晚一些，但通过对来自日本信息的收集、分析与评判，华盛顿决策层能够更加准确地判断朝鲜对半岛政策的走向。

特别是，美国驻日本大使馆的电报皆直接发给国务卿基辛格，而基辛格同时身兼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这一内阁要职，所以，这些电报便确保华盛顿决策层能够准确地掌握日本对朝鲜问题的动向和立场，了解日本政府有关朝鲜问题的安全诉求，便于美国和日本就朝鲜半岛问题进行沟通。

正是基于美国驻日本大使馆及其他驻东亚外交机构提供的信息和评判，华盛顿决策层对金日成访华具有较为充分的认识，即由于中国不支持朝鲜方面在半岛统一问题上的激烈政策，金日成只得顺从中国领导人的意见。所以，福特政府便认为没有必要拟订对朝鲜半岛的应急政策，更不需要调整对朝鲜的政策，而依然是维持对朝遏制和敌对的现状。②福特政府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原本打算考察是否有调整美国对朝鲜半岛政策的必要性，并于金日成访华后约一个月制订了第226 号国家安全研究备忘录（NSSM 226），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判断朝鲜并无武力统一半岛的趋向，便中止了NSSM 226 文件拟订的研究任务，没有调整美国对朝鲜半岛的政策。参见“Review of U.S. Policy Toward the Korean Peninsula”，May 27，1975，FRUS，Vol.E- 12，Washington D.C.：U.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2011，Document 268.；“State Recommendation on Suspension of NSSM 226，Secret，Action Memorandum”，May 19，1976，DNSA，United States and the Two Koreas，Item No：KO00208.；“Memorandum From Thomas J.Barnes of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Staff to the President’s Assistant for National Security Affairs （Scowcroft）”，May19，1976，FRUS，Vol.E- 12，Washington D.C.：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2011，Document 279.

即便如此，为了确保彻底打消金日成挑起军事冲突的念想，在1975 年5 月上旬，基辛格利用和中国驻美联络办主任黄镇会谈之机发出了警告。他说，“关于朝鲜，我想要阐明的是，我们将绝不会容忍在朝鲜（半岛）的军事进攻，在朝鲜的军事进攻将肯定导致美国卷入。我们将支持在朝鲜半岛的和平演进。我们准备讨论联合国军解散的措施。我们将努力创造在半岛共存的条件。但是我们不准备接受对美国存在的另一场进攻。……在（朝鲜）半岛的军事行动将会有严重的后果。”③NKIDP，James Person，ed.，After Détente：The Korean Peninsula，1973—1976，Document No. 140，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Huang Zhen［Huang Chen］and Henry A.Kissinger，9 May 1975.（abridged）.显而易见，基辛格的目的是希望中国官方将此警告转达给朝鲜方面。此后不久基辛格又在6 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发出警告：在越南战争刚刚结束的形势下，美国深深担忧朝鲜领导人会对美国的立场产生误解，从而会向南方发动攻击，南朝鲜的崩溃将会对日本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如果是这样，美国将如何应对呢？基辛格强调，“最近几周的事态正开始清楚地表明，美国准备保卫它在全世界的利益，在朝鲜动用军事力量将是极其鲁莽的冒险。围绕越南而存在的许多问题并不适用于朝鲜。”①“Secretary Kissinger Interviewed for U.S. News and World Report”，U.S. Department of States Bulletin，Vol.73，No.1880，July 7，1975，Washington：Office of Media Services，Bureau of Public Affairs，1975，p.21.虽然在有关档案解密之前，我们无从知晓是否朝鲜十分在乎或重视基辛格的警告，但后来呈现的事实是，金日成确实没有在朝鲜半岛发动新的战争。这也在很大程度上与美国驻日本大使馆提供的信息相吻合。

实际上，根据目前东欧诸国解密的外交档案，由于中国方面在朝鲜统一问题上坚决支持和平解决的立场，金日成即使原先打算利用印度支那革命成功的大好形势在朝鲜半岛诉诸武力实现统一，然而，在没有中国同意的情况下，他在访华回国后不得不抛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寻求通过和平手段来解决朝鲜问题。1975 年下半年，朝鲜方面不仅完全没有凭藉武力统一全朝鲜的意图，而且一直在试图和美国取得联络，甚至希望借助中国的牵线搭桥，以便有效改善和美国的关系。1975 年10 月23 日，罗马尼亚驻平壤大使馆发回国内一封名为“美国——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会谈”的电报。其中专门提到，匈牙利驻平壤对外关系专员塔巴拉（Tabara）在10月22 日告诉罗马尼亚驻平壤外交官纳鲁（Nanu），他从可靠消息来源处得知，朝鲜方面要求中国政府出面调停，在美国国务卿基辛格于10 月下旬访问北京之际和基辛格磋商，以便在朝鲜与美国之间建立联系。而且，匈牙利外交官塔巴拉还特别强调，在基辛格访问北京之后，朝鲜副总理许锬将和基辛格举行一次新的会谈。②NKIDP，James Person，ed.，After Détente：The Korean Peninsula，1973—1976，Document No.178，Telegram from Romanian Embassy in Pyongyang to the Romanian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Bucharest，“U.S.- DPRK Talks”，23 October 1975.

至于朝鲜和美国到底是否实现这次会谈，至今尚无直接的档案材料予以证实。不过，从另外一份美国驻韩国大使斯奈德发给基辛格的电报中可以判断，许锬和基辛格在后者访华时并未举行会面。因为从这封12 月9 日拍发的电报内容来看，美国在和朝鲜会谈之前需要和盟友韩国进行协商，尤其是在美朝会谈的场合，韩国人也必须参加此会谈。美朝会谈实际上是三方会谈。也就是说，只有在征得韩国人的同意后，美国方可和朝鲜方面接触，而且美国就美朝双方会谈而提出的条件必然包括韩国人也要参加会谈。但是，在斯奈德向青瓦台做出试探性的举措而“提出和北朝鲜人进行一次接触的建议”时，遭到韩国总统朴正熙的委婉拒绝。朴认为“考虑到北朝鲜人一直宣扬他们要求和美国会谈的态度，我们此时不应当追求这个方针”。既然韩国领导人反对，那么原本就无什么热情和朝鲜接触的美国人亦表示不再在此问题上向朴正熙施加进一步的压力，而是暂时搁置它以静观朝鲜方面的动静。③NKIDP，James Person，ed.，After Détente：The Korean Peninsula，1973—1976，Document No. 182，Telegram from the American Embassy in Seoul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Contact with the North Koreans”，9 December 1975.

于是，由前面的阐述可知，即使美国驻日本大使馆从日本官方获得了较为详细的信息，确切地判断出朝鲜不会在半岛推行武力统一政策，而是执行和平统一的方针，但福特政府出于对盟友韩国立场的考虑，对朝鲜政府一直抛送的橄榄枝持较为冷淡的态度，否则必定会对美韩关系产生相当大的负面影响。就是12 月份美国在朴正熙反对下不再采取打算和平壤接触的任何行动之后，从1976 年开始，朝鲜半岛的局势逐渐紧张起来。既然看到没有和美国会谈以改善两国关系的任何希望，那么朝鲜方面重新在舆论宣传上加大了攻击华盛顿的力度。尽管美国本意是要维持朝鲜半岛现状，避免半岛出现危机，但在实践中其行为又常常和此初衷自相矛盾。特别是，美国军方更是在增加对朝鲜方面情报监视的同时，开展军事演习，有时是美韩联合军演，以实施对朝鲜的恫吓。所以，这些行为助推朝鲜半岛局势在1976年春夏季轮番升级，最终在8 月中旬导致一场震动国际社会的重大危机事件爆发。这就充分说明，华盛顿决策层并未很好地吸纳并理解美国驻日本大使馆提供的信息及评判。

显然，美国对朝鲜的政策本身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即便通过其驻日本使馆基本摸清了朝鲜对外动向，而且平壤通过诸多渠道多次要求和美国接触，福特政府不仅未打算和朝鲜缓和关系，反而继续维持对朝鲜的敌对政策，并未考虑做出任何调整。这无疑对朝鲜半岛紧张局势的改善不仅没有任何益处，反而把其向相反的方向助推。这亦同样和福特政府在国际上推行的缓和战略相矛盾，这应当成为半岛局势之所以在美国缓和战略实施时期依然保持紧张态势的一个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