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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金童年经验及其对创作的影响

2020-03-03

关键词:莉莎罗格斯蒂芬

倪 楠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斯蒂芬·金(Stephen King,1947出生)是当今世界读者最多、声誉最高、名气最大的美国小说家。在无数关于斯蒂芬·金的传记、采访以及他的自传中,其童年成长经历和家庭生活都被反复提及。在某种意义上,艺术作品是艺术家心理建构的产物,而童年经验正是艺术家心理结构的最初动因。因此本文从文艺心理学出发,以童年经验对斯蒂芬·金创作的影响为透视维度,深入探讨作家潜隐的心理机制和审美价值取向之间的映射关系,以揭示作家创作个性形成的深层心理内涵,对作家创作与童年经验有关的文学生成现象进行全面系统的考察。

一、童年经验概述

现代心理学一般把从出生到成熟这一时期称为儿童期。“童年作为生命的起点和人性的最初展开,尽管这一过程相当短暂,却总是给人留下终生不渝的印象。一般而言,童年经验指一个人在童年时期(包括从幼年到少年)的生活经历中所获得的心理体验的总和,包括童年时期的各种带有情绪色彩的感受、印象、记忆、知识、意志等多种因素。”(1)童庆炳.现代心理美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84.童年经验以生命为根基,是一种带有强烈情感色彩的心理活动,作为基调和底色全面参与作家的审美心理建构,成为作家心理结构的最初动因。

首先,童年经验作为既成的心理事实对文学创作起着十分重要的定式作用。文艺理论家鲁枢元在《创作心理研究》中指出,童年经验是心理学意义上的定式结构之一。这种相对稳定的心理图式使作家在面对生活的感知方式、情感态度、想象能力、审美倾向和艺术追求等时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制于其心理定式(2)童庆炳.作家的童年经验及其对创作的影响[J].文学评论,1993(4):59.。这种心理定式生命力强大,对作家的一生都起着某种引导、制约作用,必然也以某种方式参与作家审美心理建构及文学创作活动。因此可以说,童年经验形成作家最初的、却又是最深刻的先在意向结构核心,童年时期所形成的意向结构影响作家的作品基调和风格。

其次,几乎每一部文学作品都不同程度地蕴含着作家童年经验的印记。童年经验对作品题材、人物以及情感倾向等的影响可分为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两种。直接经验指的是在分化、聚合与重塑之后,童年经验作为一种叙事策略以直接形式进入创作。许多作家直接书写自己完整的童年经验,将其作为题材写进作品,从而完成自传体小说;还有的以童年经验为生活原型进行创作,他们的作品基本上是他们童年生活的结晶;更多的作家将童年的生活片段加工、整合之后改造成自己的作品。间接经验指的是童年经验内化为作家的情感体验,作为一种基调渗透于作家的作品中。童年经验作为一种感受、一种情绪,以隐约可见的方式进入作家的创作之中,成为个体承载的精神文化积淀。

此外,作家往往对童年经验引发的情结反复书写。一般而言,童年经验按其性质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丰富性经验,一种是缺失性经验。所谓丰富性经验,即他的童年生活很幸福,物质、精神两方面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生活充实而绚丽多彩。所谓缺失性经验,即他的童年生活很不幸,或是物质匮乏,或是精神遭受摧残、压抑,生活极端困顿、沉重(3)童庆炳.作家的童年经验及其对创作的影响[J].文学评论,1993(4):61.。丰富性经验与幸福相连,欲望的满足会使生命失去追求的动力;与缺失性经验所形成的缺失性动机相比,丰富性动机的力量要小得多甚至就不能成为动力。童年的缺失性经验具有更为深刻和持久的影响力,更易于转化为强大的创作动力,因此有人将缺失性经验喻为作家的摇篮。

二、斯蒂芬·金的童年经验

1947年斯蒂芬·金出生于美国一个中下阶层家庭,他两岁大时父亲唐纳德·艾德温·金留下一堆账单弃家出走。“在上世纪50年代,一位丈夫假如离开妻子或与她离婚的话,是件奇耻大辱,特别是在小镇里”(4)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19.。母亲独自抚养斯蒂芬·金和收养的大儿子戴维,承受着生活的巨大压力。“我的妈妈奈丽·露丝·皮尔斯伯里·金是美国最早的妇女解放分子之一,但并非出于自愿。”(5)斯蒂芬·金.写作这回事——创作生涯回忆录[M].张坤,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2.露丝劳顿奔波、疲于生计,这使得童年的斯蒂芬·金难以充分享受到母亲细致的照料。“在‘挂钥匙儿童’出现前,我们就已经是‘挂钥匙儿童’了,放学后一个人在家。”(6)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140.几年投亲靠友、颠沛流离的生活之后,露丝不得不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缅因州的老家达勒姆,在姐妹们的接济下照顾年迈双亲的日常生活。全家人就此安顿下来,但是生活比之前更加拮据、艰辛,尤其对露丝而言。斯蒂芬·金后来将他们的生活与佃农相比:母亲劳作时间很长,得到的回报却很少。露丝是一个异常坚毅的女人,在斯蒂芬·金的外祖父母逝去之后,她以面包房、洗衣房、纺织厂等处的低收入工作维持生计,有时甚至同时做几份工作。提及童年内心的晦暗时斯蒂芬·金说:“我的童年是一片雾色弥漫的风景,零星的记忆片段就像孤零零的树木掩映其间……仿佛会一把攫住然后把你吃掉的那种树。”(7)斯蒂芬·金.写作这回事——创作生涯回忆录[M].张坤,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2.

通过考察斯蒂芬·金的童年生活,可以发现父爱的缺失、困顿的生活是其童年经历中最重要的缺失性经验。这对斯蒂芬·金作品的基调、题材的选择、创作个性的建构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进而构成作家日后巨大的创作内驱力。海明威就深知童年经验对创作的影响,所以当一位青年作者问及“一个作家最好的早期训练是什么?”时,他回答道:“不愉快的童年。”(8)童庆炳.作家的童年经验及其对创作的影响[J].文学评论,1993(4):58.

三、童年经验与斯蒂芬·金的文学创作

文学作品本身就是人的体验的深化和外化形式。斯蒂芬·金善于运用从生活记忆中衍生的体验,在写作中进一步演绎和发挥,所以谈到自己的创作时斯蒂芬·金曾言“可能所有重要的经历都出现在小说中”(9)MAGISTRALE T. Stephen King: the second decade, danse macabre to the dark half[M]. New York: Twayne, 1992: 2.。早年的艰辛生活给斯蒂芬·金留下苦涩记忆的同时,也成为他日后写作能量的直接来源,“换句话说,金的写作成为他的创伤后游戏”(10)TERR L. Terror writing by the formerly terrified[J]. Psychoanalytic study of the child, 1989(1): 374.。研究斯蒂芬·金的专家迈克尔·柯林斯说:“某种程度上,他的所有作品都根植于童年创伤或对童年的侵犯。”(11)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141.作家莉莎·罗格克也说:“那是一些永远不会变化的事情,影响了斯蒂芬·金的一生,从他的童年到他的婚姻,再到他的作品。尤其是他的作品。”(12)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12.过去的时空从来不曾真正离开,那些不甚美好的记忆斯蒂芬·金一直不能释怀。童年经验作为一种审美体验对斯蒂芬·金的创作产生深刻的影响,使作家在题材的选择、创作的动因及创作个性的建构等多方面都受到童年经验潜在的规范和制约(13)李鹏.论童年经验对郁达夫人格及创作的影响[J].学术交流,2003(11):160.。他的内心不断与童年的自己碰撞,“无父状态”“困顿生活”成为斯蒂芬·金的童年经验中最重要的特征。

(一)“无父状态”

“几乎对每个人来说,家庭都是人生历程的始发港,临行前发生的事情将对日后的航程产生重要影响。”(14)彼得·伯杰.人生各阶段分析[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0:46.斯蒂芬·金的童年是苦涩的,他总结说“我的童年过得古怪又跌宕”(15)斯蒂芬·金.写作这回事——创作生涯回忆录[M].张坤,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2.。非正常化的生活是斯蒂芬·金对童年的第一记忆,“我……由单亲妈妈抚养成人。我小时候她老搬家”(16)斯蒂芬·金.写作这回事——创作生涯回忆录[M].张坤,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2.。——因为父亲抛妻弃子逃离家庭,所以母亲不得不独自应对生活的重负。父爱缺失、母爱不足使斯蒂芬·金很早就体验到爱的剥夺,这种创伤记忆以一种认知反应模式呈现出来,“无父状态”内化到斯蒂芬·金的深层心理结构中,成为不可抹灭的印记。

“斯蒂芬·金从始至终都没有克服自己是个被父亲遗弃的孩子的感受,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一直被父亲离家出走的噩梦纠缠的孩子。”(17)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11-12.迈克尔·柯林斯相信被父亲抛弃的事件渗透了他写出的每一行文字:“父亲离家出走造成的影响是全方位的,但又从来不是哪部作品的唯一主题。”他说:“他的小说里极少见到一位正常履行责任的父亲,假如有,也是像杰克·托伦斯那样的,最后成了孩子的敌人。在他的每一篇作品里,都可获得这么一种感觉,不知怎么,那些父亲、有时甚至包括母亲都放弃了为人父母的职责。这是贯穿于他的作品的一条线。”(18)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119.心理学家指出,童年丧失父母(之爱)使艺术家在心理上产生一种非常痛苦的情绪体验,内化到他们的心理结构中,就会形成一种认知反应模式,由此影响到艺术家的个性发展和创作活动(19)李鹏.论童年经验对郁达夫人格及创作的影响[J].学术交流,2003(11):161.。斯蒂芬·金对自己的童年生活进行了艺术化处理,“无父状态”就成为斯蒂芬·金大多数作品的童年底色,也成为作品中儿童生活的常态。悉数斯蒂芬·金的作品,可以发现他的大部分小说中父亲形象是破损的、缺少温情的:父亲这一角色要么处于“缺席”状态,要么就是具有残缺人格的形象。

首先,斯蒂芬·金在创作过程中有意无意地书写着生活中父亲形象的缺失。在这些儿童的生活中,“父亲”这一角色完完全全消失,“好像他成了不存在的人物”(20)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19.。《有时,他们会回来》(SometimesTheyComeBack)中就丝毫没有出现父亲的踪影——吉姆·诺曼跟面试官谈到了早亡的哥哥韦恩、大学时癌症去世的母亲,唯独对“父亲”这一家庭重要成员不置一词。《幸运币》(LuckyQuarter)中,德克·普伦离家5年杳无音信,抛下妻子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宠物公墓》(PetSematary)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刘易斯·克里德三岁时父亲就过世了”(21)斯蒂芬·金.宠物公墓[M].赵尔心,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3.。《亚特兰蒂斯之心》(HeartsinAtlantis)中,小男孩博比·葛菲的父亲也是在他三岁时去世的。《骑弹飞行》(RidingtheBullet)中,艾伦·帕克说“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22)斯蒂芬·金.世事无常[M].车家媛,鲁锡华,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382.对于这些作品中父亲这一角色缺失的体验,斯蒂芬·金感同身受,因为他对父亲的印象同样也是一片空白,“对我来说,只存在一个说不上好坏的真空,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空间。”(23)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11.

其次,即便儿童的生活中有父(母)亲在身边,父(母)亲这一监护人的角色也从来就没有成功过。他们对其子女的情感形成一无所为——成人在小说里表现得麻木、自私又冷漠:他们既不参与孩子的世界,也不给孩子提供任何形式的支持。《尸体》(TheBody)中,4个小主人公都是缺少家庭关爱的孩子,两个是精神创伤的受害者,两个遭受着持续的、可怕的暴力事件的影响。《纳粹高徒》(AptPupil)中,优等生托德·鲍登来自一个看似幸福的中产家庭,但是父母对他并没有体现出真正有效的关怀和沟通,以至于他的行为偏差一再被忽视而脱离正轨。《它》(It)中,“窝囊废俱乐部”的孩子们来自小镇里7个问题迥异的家庭,身上都折射出不完整、非正常家庭所带来的伤害。

此外,有的父(母)亲甚至会对子女施加虐待和伤害。《闪灵》(TheShining)中,杰克·托伦斯这位情绪经常失控的父亲就不断使自己的年幼的儿子受到伤害,同样他小时候也遭到父亲的粗暴对待。《兰戈利尔人》(TheLangoliers)中,克雷格·吐米的童年在高压的成长环境中度过,在父亲强势的阴影下他丧失了自我。《惊鸟》(DoloresClaiborne)中,不称职的父亲乔·圣乔治不但没有担负起家庭责任,还偷走妻子为孩子们留存的积蓄,甚至猥亵未成年的亲生女儿。《杰罗德游戏》(Gerald’sGame)中汤姆·梅赫特不仅猥亵了自己女儿,更巧言令色使年幼的女儿相信这件事的责任是在自己身上!

这些作品是作家童年心灵世界的外在表现也是童年经验的集中展示,凸显了斯蒂芬·金自身童年缺失性经验的痕迹和影响。作家以此建构起认知反应模式中的“父”与“子”的准结构,使“父亲缺席”下的代理关系内化到心理结构中。“无父状态”作为无意识内容潜藏在作家的心灵深处,众多破损的、缺失的父亲形象凸显出作家理智上对父亲这一角色的否定。

(二)困顿生活

长久以来,父亲离家出走带来的羞耻感是盘踞于斯蒂芬·金内心的郁结:心理上的难堪使他“羞于提起自己没有父亲”(24)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19.,经济上的拮据使孤母弱儿不时面临居无定所、缺食断粮的危机。困顿生活给露丝和两个儿子施加了巨大的压力,“焦虑是我们那时唯一能支付得起的奢侈品”(25)江红.“恐怖大师”斯蒂芬·金[J].书城,2000(5):19.。“斯蒂芬最大的恐惧也许是,如果露丝病重而无法照料两个儿子,他和哥哥会有什么遭遇。”(26)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21.在20世纪50年代,没有父亲支撑的家庭意味着失去稳定与安全。“人类最深处的恐惧之一就是:我们被父母抛弃,被子女厌弃。如果一个父亲的内心变得如此不可救药,完全抛弃家庭,那么宇宙中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侵犯的,就没有什么是安全的,希望就没有基础。”(27)MAGISTRALE T. Hollywood’s Stephen King[M].New York: Palgrave, 2003: 100.所以从幼年起,斯蒂芬·金心底就埋藏了浓重的生存的危机感,焦虑、恐惧成为他对人类存在状况的一种定义,潜在地规约着他对生活的判断。

童年时期特有的情感体验构成一种个人的潜意识,沉淀在作家心灵深处,影响其对人生及世界的理解。著名文艺理论家童庆炳在《现代心理美学》中指出:“童年经验对一个人的个性、气质、思维方式等的形成和发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28)童庆炳.现代心理美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55.当外在环境的非正常变化导致儿童对外部关系系统重新建构时,儿童正常的心理建构受到外界的强烈刺激,这对孩子来说是超出常规的、最为刻骨铭心且难以忘怀的,尤其是那些给儿童个体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体验和心理折磨的,还会使他们产生痛苦不堪的焦虑情绪(29)翟瑞青.童年经验对现代作家创作的影响及其呈现[D].济南:山东大学,2013.。对作家而言,童年经验作为一种底色影响他的审美感知,小说创作成为斯蒂芬·金应对现实焦虑的一种寄托和排遣。“他的作品专注于一种情感——恐惧。恰好是这种主题的缩小,将他的写作定义为精神创伤的产物。”(30)TERR L. Terror writing by the formerly terrified[J]. Psychoanalytic study of the child, 1989(1): 376.“恐怖小说充其量不过是对现实的黑暗类比,……对现实的焦虑被影射为超自然因素。”(31)STRENGELL H. Dissecting Stephen King: from the gothic to literary naturalism[M].Madison: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2005:182.斯蒂芬·金把内心的隐秘体验和对现实生活的感受以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危机的不确定性、人性的阴暗、对科技的警惕……“作品中无处不在的基调反映了童年时期的创伤性焦虑——恐惧、惊慌和压倒性的无助”(32)TERR L. Childhood trauma and the creative product[J]. Psychoanalytic study of the child, 1987(1): 547.,同时也完成作家的自我审视和对人类生存状况的拷问。

首先,斯蒂芬·金将恐怖情景置于平凡的日常生活之中,将危机的随意性、恐怖事件的不确定性施加给每一位读者。《厄兆》(Cujo)中,多娜·特伦特和儿子被狂犬病发作的大狗攻击是毫无因果的意外事件。《大司机》(BigDriver)里,苔丝·吉恩被殴打、被强暴可能是每一位独自出行的女性会遭遇的困境。《危情十日》(Misery)中,保罗·谢尔登出现交通事故的意外后,却被救下他的变态护士囚禁、虐待。太过普通的生活场景往往容易被人忽略,而正由于容易被忽略,才使这些偶发事件中的紧迫感、无力感和焦灼感愈发清晰。

其次,斯蒂芬·金从不回避人性中的欲望、暴力等本能,深刻透析精神世界中黑暗之地。《迷雾》(TheMist)中,当面临恐惧和灾难时,不堪重压折磨的人们变幻出骇人的一面:小镇居民的理性机制土崩瓦解,屈服于极端宗教的裹挟,对人类同伴展开杀戮。《1922》中,威尔弗雷德·詹姆斯的自私欲望催生出心底的险恶,为了保留旧式农庄诱哄儿子同自己一同谋杀了妻子。《销形蚀骸》(Thinner)中的律师比利·哈勒克因为颠倒黑白而遭到诅咒,如果说他尚且是为了解除痛苦、求得生存才展现出比魔鬼更可怕的丑陋人性,那么《魔女卡丽》(Carrie)中的克里斯·哈根森俨然成了黑暗的代名词,纯粹以毁掉他人为乐。当人性中兽性的一面爆发时,其背后隐匿的黑暗与冷酷构成了一股强大的语义张力,把人导向深不可测的黑暗渊薮。

此外,在科学和技术已经成为人类生活主导的现代社会,斯蒂芬·金“嘲讽了科学的自命不凡,也表达了对其后果的根深蒂固的恐惧”(33)STRENGELL H. Dissecting Stephen King: from the gothic to literary naturalism[M].Madison: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2005:105.。在斯蒂芬·金看来,一旦科学超出了自身的界限,这柄失控的利剑必将人类社会转化为一座失控的索多玛。“他不信任技术,经常把它等同于邪恶。”(34)STRENGELL H. Dissecting Stephen King: from the gothic to literary naturalism[M].Madison: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2005:240.现代社会对科技的过度依赖、不加限制的科学探索会让人更加接近魔鬼这一主题,在斯蒂芬·金的多部作品中都可以找到踪影,从《末日逼近》(TheStand)、《迷雾》(Themist)《神秘火焰》(Firestarter)、《过关斩将》(TheRunningMan)、《木筏》(TheRaft),到《捕梦网》(Dreamcatcher)、《手机》(Cell)等,无一不体现了作家“对美国社会生活的科技统治管控有一种不断增长的焦虑。”(35)马克·贾科维奇.恐怖作品的读者[M].纽约:劳特里奇出版社,2002:51.在小说中,斯蒂芬·金将失控的科技行为给人类带来的无尽灾难细致地铺展开来进行渲染,力图以此唤醒读者对技术文明的质疑和警惕之心。

这些作品是作家童年经验的集中展示,揭示了作家内心的隐秘体验和对现实生活的感受。童年时期的困顿生活使焦虑、恐惧内化为作家的一种心理图式,使作家在表达自己对命运的焦灼、对社会的怀疑、对邪恶的抗争时不可避免地充满了幽暗意识。所以斯蒂芬·金无法自抑地在笔下描画着这个世界的幽暗色彩,“探索了现代人的集体和个人的焦虑”(36)STRENGELL H. Dissecting Stephen King: from the gothic to literary naturalism[M].Madison: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2005:135.。

四、结 论

斯蒂芬·金曾说:“我从不否认,作品……和我的人生有某种关联,可我总是到数年之后,才疑惑重重地明白,在某些方面我是在描画自身的问题,进行某种自我心理分析。”(37)莉莎·罗格克.我什么都怕——斯蒂芬·金传[M].姚人杰,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80.童年经验作为一种潜意识渗透于斯蒂芬·金作品的深层结构中,影响了他的创作倾向、创作基调、创作风格及价值取向。缺失性童年经验是斯蒂芬·金的创作沃土,“无父状态”和“困顿生活”是作家童年经验中最重要的特征。这两种“童年情结”在斯蒂芬·金的生命体验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从中可以窥见作家心理事实中的因果关系。因此,以童年经验对斯蒂芬·金创作的影响为透视维度,深入探讨作家潜隐的心理机制和审美价值取向之间的映射关系,这样才能把握作家艺术风格的深层心理内涵,对作家创作与童年经验有关的文学生成现象进行全面系统的考察,以期建构一座了解和沟通作家与作品之间的桥梁,为重读美国现代作家的作品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研究视野、思维模式和价值坐标(38)翟瑞青.童年经验对现代作家创作的影响及其呈现[D].济南:山东大学,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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