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锋

（深圳市福田区教育科学研究院）

如果教师一走进教室便觉得自己“占有”了什么，那么，当他站在讲台上，就会不自觉地“占有”讲台；当他打开教案，就会胸有成竹地“占有”答案；当他发放试卷，就会心安理得地“占有”评价……这些“占有”，会束缚学生，也会造成师生间的隔阂。

一次，笔者去听《背影》的教学，执教老师引领学生赏析父亲买橘子过铁道的情节：

父亲抱着“朱红的橘子”往回走，“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下，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他把橘子放下又抱起，一点也不怕麻烦。如此写作使文章富于变化，避免了重复。用“抱起”和“散放”，还表明所买橘子之多。他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父亲辛苦买来的橘子，连一个也不舍得品尝，全部留给儿子，并因此感到很轻松。在父亲的心目中，儿子就是一切。这里，慈父爱子的真情，被表达得淋漓尽致。

“老师，我有话说”，正当执教老师分析细处在兴头时，一名学生举手插话：

“这个场面固然很感人，父亲也很爱儿子；但是，写此文之前，朱自清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僵，两年多未联系。当朱自清先生担任扬州省立八中教务主任时，他的父亲凭着与校长的私交，不打招呼，直接拿走了他当月的全部薪水。这意味着父爱是非常复杂的，包含拮据中“橘子”的暖意，也包含不打招呼就领走儿子薪水的强势。写此文时，朱自清接到父亲的来信，提到自己身体日渐衰弱，恐来日无多。这让朱自清回忆起与父亲之间温馨美好的时刻，所有从前的恩怨瞬间消散。后来，他的父亲看到了儿子写的《背影》，父子终于和解。”

“谢谢你的分享。”执教老师真诚地和学生握了握手，然后谦虚地说：“还有很多事情我一无所知。”

好一个“还有很多事情我一无所知”！这让我想到美国物理学家费曼的箴言：“我认为生而无知要比知道的答案可能是错误的要有趣得多。我对不同的事情有大致的答案、可能的看法以及不同程度的不确定性，但我对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确定的。还有很多事情我一无所知，比如问人类存在的意义。我不需要知道答案。我不会因为无知而感到害怕，不会因为迷失在一个神秘的宇宙中而感到害怕。就我所知，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生活方式。”是的，不确定性、警惕性会带来无限多的可能性，但更可怕的是，定见、成见、标签化，囫囵吞枣、人云亦云地教学还不如一无所知，逼近客观而无法完全客观，是事实也是乐趣。

是时候该从“一走进教室便觉得自己占有了什么的习惯”中退出来了。谦逊、严谨、开阔，正视权威与自我，在“不知”的领域继续深耕，是每一位教师应有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