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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生成还是宿命的回归

2020-03-01梁亚蕊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0年3期
关键词:金瓶梅宿命回归

摘 要:《金瓶梅》 作为中国古代“四大奇书”,以其浓墨重彩的独特笔法,描绘出一幕幕名不见经传的史外俗世景象。李瓶儿作为本书第二大女主人公,可以说是最能引起读者兴趣的人物,因为她和西门庆之间存在着超肉欲的情感,是她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具有温情和实感的浪荡西门庆。李瓶儿自身由淫妇向专情母亲的转变,看似是由起初的“遇夫不淑”到最后的皆大欢喜,实则是由起初的试图冲破封建礼教樊笼追求自我性欲到最后的顺从纲常、维护夫权意识,实现了宿命的回归。

关键词:《金瓶梅》 李瓶儿 宿命 回归

一、前期冲破封建伦理追求性欲

一开始,李瓶儿是大名府梁中书家的小妾,因李逵杀了全家,和养娘去了东京投亲,梁中书夫妇各自逃生,于是花太监使媒人说亲,娶李瓶儿作为他的侄男花子虚的正室,但实际上李瓶儿被花太监霸占,虽然花太监是她真正的丈夫,但给不了她正常男性所能给予的幸福,而花子虚也是一位成天沉醉在歌妓温柔乡的浪荡儿,正是这样的原因,使得李瓶儿对西门庆“主动出击”。

李瓶儿表现出来的主动要超过当年的潘金莲,不仅如此,她还知晓“擒贼”不光要“擒王”,还要擒“骁将”。李瓶儿与西门庆云雨之后,她问及西门庆的众多妇人,从大娘到五娘,最后称“到明日,讨他大娘和五娘的脚样儿来,奴亲自做两双鞋儿过去,以表奴情”,这“两头”一拢,当中几位就好办了。

在花子虚内臣家,房族中花大、花三、花四告家财时,李瓶儿又呈现出了矛盾的性格特点。一方面她沉溺于西门庆带给她的欢娱,另一方面她又不忍心将花子虚放在一边不管,于是她向西门庆求救。“大官人没耐何,不看僧面看佛面”,然后李瓶儿拿出“老公公在时体己交与奴收着”的“六十锭大元宝,共计三千两”给西门庆寻人情使用。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西门庆在某种程度上更爱李瓶儿,因为她的确比他那几位妇人要“贵”得多。等到花子虚放出来家时,李瓶儿却立即与西门庆商议“拿几两银子买了所住的宅子罢,到明日奴不久也是你的人了”,花子虚未死,她就想着另嫁。并且在花子虚将尽之时,李瓶儿起初还请大街坊胡太医来看,后来怕使钱,只挨着。花子虚在时,李瓶儿就把两个丫头叫西门庆要了,花子虚死后,越发通家往还。她虽是守灵,一心却只想着西门庆,“大抵只要妇人更变,不与男子汉一心,随你咬折钉子般刚毅之夫,也难防测其暗地之事”。此时的李瓶儿呈现的是矛盾的心理状态,费财费力地搭救出花子虚,然后又盼着他死去,从而让自己“名正言顺”地跟着西门庆。未嫁给西门庆的李瓶儿可以说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淫妇,不仅钻了花子虚被抓走不在家的空子,把花子虚家中的财物运给西门庆,甚至还与西门庆合伙谋划逼死花子虚,他俩的行为其实和当时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做法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为了嫁给西门庆不顾道德伦理来谋杀阻碍他们的丈夫。李瓶儿的心甚至比西门庆还要硬,依着西门庆这边,还想找个几百两银子给花子虚凑买房子,但李瓶儿不肯他这样做,并且告诉他不要应花子虚的邀请。李瓶儿很有“自己掌握自己命运 ”的气派,在封建伦理与欲望之中选择满足自己的欲望,将“子虚”化为“乌有”。

二、中期招赘填补性欲空白

李瓶儿的第三位丈夫是蒋竹山,花子虚死后,西门庆又因在处理“泼天大案”无暇顾及娶李瓶儿之事,但西门庆先前对她的宠幸,无疑激起了她原始的性欲望,于是她每日盼西门庆的到来,日思成疾。这时候蒋竹山的到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她的性空白,于是招他入门为赘,凑三百两银子与他开两间新药店。却说李瓶儿招赘了蒋竹山,约两个月光景之后,在与西门庆云雨时又渐觉蒋竹山中看不中吃,是个“镴枪头,死王八”,于是一心只想西门庆,不许蒋竹山进房来。等到西门庆找“捣子”讹诈蒋竹山,她明知有诈,却正和她意,她此时巴不得有种外力帮助她消除掉这个“多余的人”。

李瓶儿打发蒋竹山出门后,整日眼儿望穿,白盼不见一个人儿来,此时西门庆娶李瓶儿的积极性远逊于李瓶儿要嫁他的迫切性。李瓶儿进门后西门庆对其进行变相的性虐待,一连三夜不进她的房来,李瓶儿大哭一场,用脚带吊颈,悬梁自缢,被金莲救下后,这才見到思念已久的西门庆。此时西门庆并不见得不是真信李瓶儿自杀,更多的则是对李瓶儿的性嫉妒,惩罚她不仅招赘蒋竹山,还在西门庆的“家门口”开新店。最后经李瓶儿的一番说辞,两人终和好如初,欢喜无尽。

小说发展到此,可以说是李瓶儿走过了前半世的坎坷,人生走势开始呈现上升趋势。西门庆也是人财两得,并且得来全不费工夫,带着万贯家财的李瓶儿略有下嫁的味道,书中的字里行间也透露出李瓶儿的富有,“带的一百颗西洋珠子原是昔日梁中书家之物,又拿出一顶金丝发髻”。

三、后期欲望缩减回归伦理

从李瓶儿怀孕到生下官哥儿,这段时间可谓顺风顺水,分娩官哥儿下来,“西门庆慌的连忙洗手,天地祖先位下满炉降香……要祈子母平安”。在那个时代,女人想要将性提升到有价值的层面,就要为男性生下子嗣来传宗接代,否则都将变为过眼烟云,这就是母以子贵的封建宗法制度。李瓶儿论姿色、论财产都比西门庆的其他妇人要尊贵得多,此时她又为西门庆生下儿子,地位到达顶峰,西门庆也忍不住地往李瓶儿房中来。

这个时候李瓶儿的淫妇特性开始冷却,女性自身的善良、博爱开始展现出来。张爱玲在《谈女人》中说过“女人纵有千般不是,女人的精神里面却有一点‘地母的根芽”。成为母亲的李瓶儿,不管是对待众姊妹,还是对待下人,都和和气气。玳安说道:“说起俺这过世的六娘性格儿,这一家子都不如他,又有谦让又和气,见了人只是一面儿笑。”

有财也有仁义的李瓶儿深得西门庆的喜爱,由此使得潘金莲嫉妒万分,所以潘金莲驯养雪狮子猫,在房里红娟裹肉,令猫扑而挝食。在官哥儿身穿红缎衫儿之日,雪狮子猫猛然扑下,官哥儿手脚风搐,不久身亡。酿成这般后果与李瓶儿自身的软弱和处处退让并非毫无瓜葛。对待潘金莲之前的针锋相对,她选择忍让沉默,不在西门庆跟前提一个字,正是这种“好性儿”助长了潘金莲的残忍嫉妒,进而实施报仇行为。就连最后病危,在临死之际她也选择闭口不言,只悄悄对月娘哭泣说道:“娘到明日生下哥儿好生看养着,与他爹做个根蒂儿。休要似奴心粗,吃人暗算了”,读到这里我们总算是看到了李瓶儿的醒悟,她终于明白了正是自己的极度懦弱从而加速了官哥儿和她自身的灭亡。怀孕生子的李瓶儿不再像以前那样敢作敢为,大胆地掌控自己的命运,她没有尽到一位母亲的责任去尽全力保护孩子,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一退再退、一忍再忍的懦弱六娘,她那在嫁入西门府之前的果敢和豪情在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李瓶儿在前期为追求自身性欲,突破封建伦理;为了嫁给西门庆“不择手段”,全然不顾伦理纲常中的道德情义。此时的李瓶儿处于性压抑的状态之下,她是正常女性,与常人一样渴望着真正的性快感,就连鲁迅笔下的女娲也同样与正常人一样有着性的需求,不同的是女娲可以通过性本能的升华来转移和排遣过盛的力比多,而作为凡夫俗子的李瓶儿只能自身去争取肉欲来满足自己。

嫁给西门庆的李瓶儿,逐渐变成了一位“温顺的人儿”,情节发展到官哥儿和李瓶儿相继死去的时候,我们感到这一故事的悲剧性也在情理之中。李瓶儿的悲剧结局体现出来的则是“这一切都是命”的宿命论,好不容易从封建道德伦理的纲常中走出来,又顺从地回到了母以子贵的宗法制度之中,“宿命是爱情悲剧的成因”,这也是作者对所处世界的感知呈现。“在这样一个纵欲的时代,从宫廷、贵族到一般市民,乃至于底层社会,食色之享都既是生活的流程,也是生存的目标,在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娼妓‘合法经营、男性霸权的思索方式与‘通行话语的背景之下,李瓶儿的宿命又何尝不是整个社会和时代的宿命呢?”

四、总结

纵观李瓶儿这一人物形象,真实地再现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在那样一个达官贵人荒淫无耻、“房中术”成为最大时髦的时代,李瓶儿像普遍人们做的那样大胆地追求自身性欲,不顾伦理纲常的束缚,但人生在天,各自有命,共享完繁華也该享受人间的苦难。李瓶儿在怀孕生子后体现出的人性善良的“地母”情怀,使其获得了一种俯视众生的威严感。不断出现在李瓶儿梦中的花子虚,又使得以仁义待人的李瓶儿出现罪恶感,从不在乎道德、追求自由性欲又回到道德之中,用自己和官哥儿的生命来实现人性的复活。我们不能以自己的主观评价标准去评判一个人的好坏,我们也不能因为李瓶儿在嫁给西门庆之前做的荒唐事而将其定义为一个“坏人”,更不能因为她之后的善良忍耐而重新评定其为“好人”,就如刘心武先生点评的那样:“世界不可能那么理想,生活不可能那么美满,人间本来就一定会有龌龊,人性本来就一定会有缺陷,善恶界限往往难划,是非标准常常摆移,人际间必生龃龉,自我亦难以把握,爱情远比肉欲脆弱,友情最难持久,树倒猢狲必散,炎势必引趋附,死的自死,活的自活,而且‘人们到处生活,并且‘生生不息。”

参考文献:

[1] 兰陵笑生生.刘心武评点《金瓶梅》[M].桂林:漓江出版社,2014.

[2] 兰陵笑生生.张竹坡批评《金瓶梅》[M].济南:齐鲁书社,1991.

[3] 张爱玲.都市人生[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3.

[4] 李雪莲.鲁迅的“女娲”叙述——《故事新编·补天》读解[D].清华大学,2013.

[5] 殷瑶等.谈五四主流文学的“叛逆者”《五四遗事》[J].安徽文学,2014(6).

作 者: 梁亚蕊,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2017级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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