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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之外的培禹兄

2020-03-01施亮

绿叶 2020年7期
关键词:散文

施亮

李培禹兄的山水风光散文集《西河渡》即将付梓,嘱我写几句“评点”的话。我翻阅着培禹兄的这部文稿,不禁联想到他刚刚获得“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的另一部散文集,那就是2017年7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总有一条小河在心中流淌》。借此机缘,我把阅读两本书的感受,融在一起说吧,因为在这本《西河渡》之外,培禹兄的散文创作天地很广,题材远不止“游记”类,生态佳作频出,十分精彩。可以说,近几年他凭着一篇篇令同道称赞的作品,大跨步地进入了知名散文家的行列。

我与培禹兄是年轻时代的挚友,也是20世纪80年代有着共同爱好的文学青年。我出版的首部长篇小说的初稿就曾经交给他阅读,得到他的认可和鼓励。我们是挚友,也是校友,都在北京二中读过书,也有着共同的朋友圈。据我所知,在年轻时代他就尝试创作过多种多样文学体裁,而且都有很成功的佳作。他写过小说,写过抒情散文,写过杂文,也写过报告文学,但更钟情于诗歌。在《赵堂子胡同15号的思念》(见散文集《总有一条小河在心中流淌》)一文中,他怀念与著名诗人臧克家交往的往事时,就写到他一直不放弃的诗歌情愫。培禹兄在中学生时就创作了二三百行的长诗《雷锋与我们同在》,臧克家老人审阅后将此诗推荐给了《北京少年》,老诗人还多次郑重地对培禹说:“我对你抱有不小的希望。”我读过培禹的不少诗作。他的诗歌丝毫没有那些深奥难懂的疙瘩字句以及索然难解的意象,而是蕴藉含蓄,诗味浓厚,充溢着赞美生活与憧憬理想的情怀。

我津津有味地阅读《那盘山下的小村》,他饶有情趣地描写了重新回到当年插队旧地谢辛庄的欢欣与感慨,他深情地忆起憨厚善良的农民李国臣几次帮他来干重活儿,还有那总喜欢蹲在地上向他布置任务的村党支部副书记于淑香大姐,那美丽活泼的“俊儿”姑娘……陈旧往事正是在作者的擦拭与审视下,才焕发出新的光泽,也是文学的光泽。历史注定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之路不可能是平坦的。我记得,培禹兄也曾经多次向我倾诉过当时插队生活的寂寞与忧郁,以及他在风雨泥水中摸爬滚打的艰难经历。正是经受了这些生活的磨难,才使得他的文学生命更加趋于饱满与成熟。

读《我的老师流水账》(见散文集《总有一条小河在心中流淌》)一文,我感慨尤深。我自己也是北京二中学生,后来还被母校留校任教。培禹兄在文中描写的那些二中老教师如已故的韩少华老师、贾作人老师,还有仍身体硬朗的赵庆培老师,也都是我的恩师。这些老教师平素不为世俗所污的清操风范,也就决定了他们终身的人格魅力。人们说北京二中是“作家摇篮”,其“摇篮曲”就是要求做人与作文的统一,它浸润到我们一代学子的灵魂中。培禹兄的“流水账”甚至也勾起了我记忆的流水账,回想起那些老教师在我艰难之时给予我的精神扶持,这是我一生难忘的。文中那些对老师的精彩描写,如贾作人老师在“文革”期间悄悄地将一堆禁书带给他的学生培禹阅读;又如培禹因家庭经济困难准备辍学时,贾作人老师向他家长保证今后培禹的学费、饭费由他交;还有,赵庆培老师对那时学生们不读书的混乱景象发出怒斥:“不堪!实在太不堪!”以及赵老师带他约见韩少华老师的很多细节,使我们被文中的情感氛围所感染,也使我们不禁由衷感叹,这才是真正的人民教师,才是一批具有人格力量的真正大写的“人”!我平时最喜读明代散文家归有光的文章,其真情挚意弥漫于文中,犹如黄宗羲所评价:“每一二细事见之,使人欲涕。”培禹兄的散文风格也有类似之处。比如,《八雅村情缘》开篇时那几位老记者与卖鸡蛋小女孩的对话,寥寥数笔便吸引牵动了读者们的情思;《“清明”情思》写出忠厚质朴的老父亲给别人让工资指标的往事,勤劳俭朴的母亲在重病时仍然为孩子补衣服的场景;抒发出父子之情与母子之爱的挚深意境。《天堂应有爱》中作者还用浓丽纤细的感伤笔调,描绘了那位时常给院里孩子们讲故事的表哥。这位潇洒的表哥却从未品尝过异性恋爱的滋味,英年时即患不治之症而过早离世。读之更让人泫然欲泣!著名作家陈祖芬评论培禹兄的作品时说过,他所打动读者的是“一如他的做人,不用技巧,只用真心”。所以,他描写那些名演员名作家的形象,也只是用朴实无华的笔墨写出,却写得情意泱泱又活泼灵动。比如,《信的随想》与《念想》里名演员赵丽蓉大大咧咧的爽直性格,《你依然在我心间》里著名词作家阎肃谦恭蕴藉的质朴风采,《赵堂子胡同15号的思念》里著名诗人臧克家平易近人的风趣神姿,个个人物都是风神毕肖。他同时也擅长描写北京胡同的平民百姓,街坊邻居的大爷大妈大哥大嫂们,还有美发屋的理发匠,街市风物,芸芸众生,更让人感到如闻其声、如临其境。朴素生动的文字,凝练清新的笔触,细腻温婉的情致,犹如一道静水深流的小河流淌,有那么一股洗涤心魂的艺术魅力。

培禹兄是一个知名记者,时常要奔走于祖国的江河大地间,顺手便写下了一篇篇脍炙人口的游记文章,这就是他今天呈现给读者的新散文集《西河渡》。他本身具有较高的艺术素养,这些游记散文也是独具风格的。古镇情韵,水乡晨景,阳关遗迹,野渡流连,长城雄姿,绿岛风光,山川形胜,一一落入笔触,民俗典故亦娓娓叙述其中。培禹兄擅长以写景来抒情,对绚丽自然风景所作的尽情描绘,可说是动中有静,静中蕴动,见闻斑斓,千姿百态,饱含着诗情画意。《彩云之南》写石林湖畔的撒尼姑娘歌声,写鸡足山上纵观美景,写茶马古道的驿站上流连忘返,写在彝族故里的巍山听洞经音乐,写在洱海的源头上泛舟游湖,写在阿细山寨的篝火晚会上跳舞欢歌,这篇散文可说是一篇写景美文,全篇散文情景交融,笔触生动,摹人、写景、叙事、抒情,写得层次分明,舒徐自然,文中还自有一种诗的浸染与诗的音律之美。作者描绘出如此的良辰美景,湖光山色,更是抒发出他对生活的热爱与祖国山河美景的挚情。中国文人向来喜欢写山水纪游散文小品,这也是一种民族文化传统。晚明山水小品蔚为大观,其优秀代表作家张岱、全祖望等,不仅是为精心描绘山水景物画面而写作,更是设喻写景,托物寓意,抒发其忧国忧民的情怀。培禹兄近年来的山水纪游散文,以其中一篇《西河渡》为题,集中收录到了这部散文集里,可喜可贺。可以说,其文其人也是继承了古代优秀散文作家的这一优良文化传统。

培禹兄写山水纪游散文的立意是如此,写散文随笔的立意也是如此。他担任北京市杂文学会的秘书长,也不断发表杂文随笔,既有针砭时弊的犀利文字,对娱乐界及诗坛的商品化现象进行批评,也有充满谈古论今的趣味笔墨,知识性强,视野开阔,亦有充满了温馨色彩的篇什,有着诗歌般凝练的优美情调。培禹兄尤擅写人物散文。他是长期在报纸工作的老新闻工作者,写出很多精品新闻,也在业余时间内创作出不少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他曾经长期担任过《中华儿女》杂志的报告文学专栏作家。他所著的《走进焦裕禄世界》《您的朋友李雪健》等书籍在读者们当中也较有影响。《浩然在三河》就是他的优秀人物散文代表作之一。那时期,著名作家浩然尚且处于某种落魄的境地,被人贴上“极左”的标签,很多人对他有偏见,认为他保守、狭隘,已经被文学界边缘化了。甚至一些时尚前卫的青年作家眼里,浩然几乎已经成了“文革”时期的文学象征。但是,培禹兄慧眼识英雄,他看到了浩然身上的闪光品格。这篇散文写于1990年,他自己也遭受了人生中的挫折。因此,他从浩然身上汲取了那种扎根于人民之中的强大精神力量。他与浩然的心是相通的,这篇人物散文选择了人物素日里的平凡小事,家常的言语、生动的细节,用简洁笔墨刻画出作家浩然的精神境界。作者写浩然落户于三河县甘于寂寞,埋头勤奋写作长篇巨作《苍生》;写浩然在那里担任镇长职务,与农村基层百姓鱼水般的融洽深情;写浩然经常到农村老人院探望孤寡老人,并且把朋友们送他的物品也送到敬老院;写浩然扶植一大批农村业余作者,替他们审阅稿件和推荐稿件;写浩然爱喝“燕潮酩”酒,也写浩然无论对待名人或普通百姓都是一片真情挚意……培禹兄用饱含深情的笔墨刻画出一位不染流俗、坚守正直的作家的形象,这在物质主义、享乐主义和消费主义泛滥的当今社会里,又是何等难能可贵啊!培禹兄的人物散文之所以有品味,就是因为他的笔触深入到人物的灵魂中,敏锐的观察、细腻的刻画、拟人化的写法,一个个性格分明的人物形象活脱脱地跃然纸上。培禹兄的人物散文中也常常充溢着诗的情韵、诗的意境、诗的凝练。他是在用诗情来写人物。可他在描绘人物形象时,却较少用大段的抒情与议论文字,更擅长用白描手法来刻画人物,用充满情趣的生活细节来表现人物,笔调温厚恳切,行文如流水,去粉饰,少雕琢,不浮夸,无做作。他尤其善于捕捉人物的动态心理,然后随后拾来几个细节,便栩栩如生地写出人物的音容笑貌,准确又淋漓尽致地体现出人物的人格精神。

小河总要归向大海。压阵的最后一篇散文《七色海》,尤其值得一读,文中写到作者与大海的情缘,详述了海洋上发生的一个奇迹,进而发问:大海有颜色吗?培禹写道:“不到南极,怕是没人会说‘白色的大海’,想都不会想。红海不一定是红的,黑海的水并不黑,黄海当然也不黄。红色也好,黑色也好,灰色、白色也好,碧绿色、暖色、蔚蓝色也好,都是人们心中的颜色。大海自有大海的本色。”

《西河渡》《七色海》《黄河湾·槐花情》《胡柚花开》《青钱柳》,我喜欢读培禹兄的生态美文,其中人文情怀明朗、生态意味极浓,相信读者朋友们也喜欢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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