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友，李文昊，王远红

（1.黑龙江中医药大学，哈尔滨 150040；2.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哈尔滨 150040）

白郡符（1921—1998），吉林省扶余县人，为黑龙江著名的中医外科专家[1]，笔者曾跟随白郡符教授学习，经白老指导，深切体会其治疗癣病的中医外科临床思维，遂择取《白郡符学术经验集》中典型验案二则，探析其治癣经验，兹述如下。

1 癣证辨治思维

白老根据《诸病源候论》《外科集验方》《外科大成》等论著所论之癣，总结认为，本病若按病位分类有体癣、头面癣、手足癣、甲癣、口腔癣等。其中手癣又名“鹅掌风”，足癣又名“脚湿气”“臭田螺”，手足癣属于现代皮肤科临床常见的真菌感染性皮肤病，具有边界清楚，深在性小水泡，逐渐扩大、糜烂渗出，瘙痒剧烈等特点[2]。若按病因病机分类，可分为干癣、湿癣、风癣等，其中以干癣最为多见。若按病状分类，有圆文隐起且四畔赤之圆癣，其纹细似雀眼之雀眼癣，轮廓全无纵横不定之刀癣等，盖其形状之各异耳。

白老认为癣证以腠理虚而不固为本，外感风、寒、湿、虫之邪为标，诸邪气折于气血，导致血气涩滞，进而发病。其中干癣属于风多湿少；湿癣则为湿多风少；风癣是恶风冷气客于皮，专风无湿；白癣为腠理虚而受风，风与气并，血涩而不行；经久不瘥之久癣，为有虫邪作祟。

诸癣的治疗方法无外乎3 种，一则内服汤剂，二则外用熏洗，三则内外合治。其中内服所用方剂，如消风散、仙方活命饮、龙胆泻肝汤、清瘟败毒饮等[3]，可清利湿热，疏风解毒，常在邪毒深重，入营分血分时使用，且苦寒伤胃，不宜久服，故作为辅助治疗方法，在治疗过程中分阶段使用。而外治则为临床发作期的主要治法，白老结合临床多年经验，将祖国医学与现代医学相结合，灵活运用各种外治方法，使药效直达病所，治其病“本”。同时深入研究，从本草中选取疏风除湿、解毒杀虫、生肌养血之品，并在此基础上筛选出对真菌有抑制作用的中草药，按中医辨证治疗，每获奇效。

2 病案举例

2.1 鹅掌风案 孙某某，女，18 岁。初诊：1989 年7月20 日，手部皮癣近1 年。初起左手小指及手掌侧面起小水疱，呈簇集，瘙痒，抓破渗水遂叠起白皮。四周续起疱疹，蔓延整个手掌部，相继右手也发生同样损害。曾用复方康纳乐霜效果不明显。近日皮损加重，心情烦躁。检查：双手掌面皮肤浸淫成片，指间有簇集小水疱，白皮翘起，基底暗红。舌尖红，舌质暗，苔白，脉弦数。实验室镜检为真菌感染。中医诊断：鹅掌风。西医诊断：手癣。辨证：风湿虫毒，浸淫血脉。治法；清热解毒，祛风止痒，利湿润燥。处方：苦参30 g，地肤子30 g，白鲜皮30 g，苍术20 g，蒲公英50 g，地丁30 g，紫草20 g，百部草20 g，白矾10 g（单包，灵活加减，皲裂处慎用）。将上药用2 000 mL 水浸泡，煮沸10 min，待晾取汁熏洗患处。每次洗前须将药液煮开晾温再用。外用院内制剂杨黄软膏涂搽，组成为水杨酸、黄连、黄芩、黄柏等。1989 年7 月27 日二诊：上药用后，水疱脱皮消失，皮损面积缩小，继上方加王不留行30 g，用法宗前。1989 年8 月6 日三诊：皮损大部已消失，痒亦止。为巩固疗效，续用上方外洗，并易杨黄软膏为紫金膏外搽，即市售紫金锭研末加凡士林调和而成，终至痊愈。

按：白老认为本患所得之手癣，隶属于中医“鹅掌风”，本证发作为风、湿、虫之外邪浸淫为主，为外邪阻滞，局部血脉不利，气血运行不周，肌肤组织失养，久而化毒成瘀所致。治疗时应祛湿解毒、杀虫止痒，急则治其标。外用熏洗法，取其荡涤除邪之功，故用《疡科心得集》引《疡医大全》之外洗方苦参汤加减，白老认为苦参与地肤子、白鲜皮与苍术联合使用具有很好的祛风除湿止痒作用，且内服外用均可，为皮肤外科常用药对，可增强对皮肤真菌感染的抑制作用。加紫草入血分清热解毒、活血，配百部、白矾解毒杀虫，燥湿止痒。佐蒲公英、地丁以清热解毒。同时以杨黄软膏外涂，药后诸症锐减，二诊外洗方加王不留行，促进局部血行，同时改用紫金膏外涂，白老认为紫金锭中含有的山慈菇、红大戟、千金子霜、五倍子、麝香、朱砂等药物，外用时可消炎解毒，使湿毒除尽，预防复发，以收全功。

2.2 臭田螺案 阎某，男，40 岁。1980 年12 月12 日初诊：患脚湿气3 年。于2 周前右足趾缝发痒，水疱簇集，抓破后渗水，继而足背红肿、疼痛，行走困难。检查：右足第二、三趾皮肤糜烂、流汁，基底潮红、覆以白皮，足背红肿。中医诊断：臭田螺。西医诊断：足癣继发感染。辨证：湿热下注，复感毒邪。治法：清热解毒、祛湿消肿。外洗方：王不留行100 g，苦参50 g，枯矾10 g（单包，灵活加减，皲裂处慎用），蛇床子30 g，白鲜皮30 g，败酱草20 g，地丁30 g。将上药用水2500 mL，煮沸晾温取汁浸洗患部。同时外用院内制剂杨黄软膏涂搽，配合口服院内制剂蜈蚣托毒丸，该药以金银花、连翘、紫花地丁、蒲公英、大黄、当归、赤芍、蜈蚣、穿山甲、全蝎、甘草等药物组成，炼蜜为丸。1980 年12 月18 日二诊：肿消、渗水减少、痒不止。继用外洗方加地肤子30 g，紫草20 g，其余外用膏药及口服药物同前。1980 年12 月24 日三诊：渗水消失，痒减。治以清热解毒、润燥之法。外洗方：侧柏叶30 g，金银花30 g，白鲜皮30 g，大青叶20 g，红花20 g，紫草20 g，独活20 g，枯矾5 g，外用方法同前，其余外用膏药及口服药物同前。1991 年1 月9日四诊：皮损渐复，停外洗药及口服药，改用院内制剂润肌膏，即当归身、甘草、白芷、血竭、紫草等，外涂至痊愈。

按：本患为皮肤外科常见疾病“臭田螺”，为难治之顽症。白老认为本病属于强毒浸染局部，深入血脉受病。治疗要分2步，在急性发作期，专用攻毒止痒，祛湿清热之品荡涤毒邪；肿消臭减后应用活血疏风，清热凉血之品收尾。故自拟外洗方剂，择用《千金方》中苦参汤之苦参、王不留行相配清热燥湿、解毒止痒、活血止痛，并且重用王不留行100 g 。白老发现大剂量王不留行外用，对疮毒肿痛有特殊疗效。又取《济生方》中外洗方苦参汤之白矾、蛇床子为臣药，并应用枯矾即煅白矾代之，因矾类生用解毒，煅用生肌除渗液。值得一提的是，当患处皮肤有裂口时，应少用枯矾之品，白老认为矾类隶属盐类药物，若在伤口处使用，可加重病患痛苦。本方佐以败酱草解毒排脓，以地丁清热解毒，同时配合院内制剂杨黄软膏以解毒排脓，并口服院内制剂蜈蚣托毒丸（白老方）内清血毒。二诊时脓肿明显消少，渗水亦有所减轻，然痒不止，遂以外洗方加地肤子祛风止痒，紫草凉血止痒。三诊痒止，无渗出，可知湿热毒邪已出大半，然血脉仍有邪气瘀滞。遂调整思路，改用自拟外用方“二叶二花汤”，方中二叶即侧柏叶、大青叶，其中侧柏叶可专除血分湿热伏毒，大青叶凉血解毒。二花即金银花、红花，前者清热解毒力强，后者活血化瘀功胜。同时配伍紫草、独活、白鲜皮加强止痒解毒、活血之效。四诊时，皮损恢复大半，停用外洗药及口服药，改用润肌膏善后，该方选自《疡医大全》，方中当归身、甘草、白芷、血竭、紫草等共奏养血生肌之功，使病患3 年顽疾得以康复。

3 讨论

治疗癣证，白老临证时在祛邪的基础上，注重调和气血运行，以汤剂外洗为主，丸剂内服为辅，且根据病情辨证治疗。如水疱型，属于风湿浸淫，日久可郁而化热，治以清热祛风利湿为主，外洗方用消风散合苦参汤，再配二妙散加减。浸渍型，属浊毒浸淫，湿邪为重，常发为花癣并钱癣，以解毒燥湿为主，外洗方用《外科大成》之羽白散加清热解毒之品或院内协定处方“一号三黄洗剂”，由大黄、黄柏、黄芩、苦参等组成。鳞屑型，属热毒壅滞，日久伤正，血虚失养，常发为风癣顽疾，宜杀虫止痒、养血疏风，此时不可独用外治法，可配合应用内服汤药调理，内服方可选用当归饮子加百部草、地肤子、白鲜皮等，以清热解毒、活血疏风，外治时可应用院内制剂杨黄软膏、紫金膏、润肌膏等。若诸癣久不愈者，可内服《外科大成》之乌术丸，配合外用方《外科正宗》五倍子散加减。

总结白老外治诸癣常用的药物有：苦参、白鲜皮、苍术、地肤子、紫草、百部草等，这些药物均具有明显的抗真菌作用。其中苦参为治癣要药，苦参碱对临床常见的浅部皮肤真菌菌株有很好的抑制作用，并且对敏感真菌株有杀灭作用[4]。而白鲜皮含有白鲜碱等成分亦具有明显地抑制癣菌作用[5]，若配以苍术外用，可增强对抗皮肤真菌感染的效果。地肤子亦可配伍白鲜皮祛湿止痒杀虫，孟子琦等[6]通过网络药理学验证了“白鲜皮—地肤子”药对对湿疹的治疗机制。此外，紫草及百部亦具有良好的杀虫作用。

如遇虫毒所致痒甚者，则加川椒、鹤虱、蛇床子等杀虫止痒之品；若见湿毒壅滞而致渗液、糜烂，则加苍术、黄柏、枯矾等燥湿之品；若遇血虚血燥所致皲裂、皮肤粗糙，常以侧柏叶或柏油外用，配入疥癣药以生肌润燥杀虫，或加当归、紫草等养血润燥之品；若见虫毒瘀滞，肌肤失养所致角质层增厚，则加五倍子、高良姜、威灵仙等杀虫通络之品。此外，白老认为古方中治疗本病的外用药虽然配伍精当，但用药剂量不足，对今人所患之癣，即真菌感染的皮肤病，取效欠佳，遂主张大剂量使用，以求速效，防止邪气虫毒复作，即避免真菌产生耐药性。

除上述验案以外，白老亦根据风、湿、毒、虫浸淫程度之不同，自制多种外用药膏治疗体癣，如癣净膏（土荆皮、百部、蛇床子、防风、当归、透骨草、侧柏叶、花椒等）、全蝎膏（全蝎、蜈蚣、冰片等）。白老亦应用家传方祛痤散，即《证治准绳》中祛风白芷散加减，治面上风癣疮[7]，临床效果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