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 丽

(湖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0)

威尔士语是威尔士人使用的主要语言，是凯尔特语族的一支，也是英国保存得最成功的一种区域性语言。尽管历史上英国政府推行的语言高压政策使得讲威尔士语的人口锐减，但威尔士人民民族意识强烈，使得威尔士语的使用一直延续至今。威尔士语生命力顽强，有其重要的历史原因。英国政府采取多种手段对威尔士语进行保护和复兴，推动、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法规，取得了显著的成就。研究威尔士语的历史和英国政府对威尔士语的政策的演变有利于我国全面客观地理解汉语言及文化的教育和少数民族语言的生存、保护、发展的条件，做好语言保护及相关语言政策的制定工作。

一、历史根基

威尔士语是英国本土语言中唯一一种历史没有被打断的语言，有着重要的历史原因：

1. 威尔士具有悠久的文学传统，为威尔士语的流传提供了重要的文字基础。宗教改革后，1547年出版了第一本威尔士语的书籍，其他文学作品、威尔士语-英语双语字典和第一本威尔士语语法书也相继用威尔士语出版。从18世纪到20世纪80年代，大约有20000册书用威尔士语出版。

2. 威尔士语得到宗教强有力的支持。1563年，英国通过了一项法案，将《圣经》和英国国教的祈祷书翻译成威尔士语。《新约》《旧约》及修订版本陆续翻译成威尔士语，完整版的威尔士语版《圣经》比权威版的英文版本《圣经》还要早出版33年。威尔士地区使用本地语言来传教，这是威尔士语与其他区域性语言不同的地方。到了1731年，非正式学校开始教授老百姓用威尔士语阅读上帝的语言，招收对象包括儿童和成人，因为威尔士人认为，拯救灵魂比学习英语更重要。威尔士地区完全就是威尔士语的天下。

3. 威尔士地区工业相对发达，为威尔士语的保存提供了重要的经济基础。18世纪后期，威尔士大型铁厂的发展带动了新城市的发展，使得威尔士语成为第一个在工业和城市环境下使用的区域性语言，威尔士人口不用像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一样离开故土找工作，这一点对于维护威尔士语的地位、保持威尔士语的延续性非常重要。换句话说，威尔士语之所以保持强势是因为威尔士能够为所有人提供工作，地区的经济发展保证了威尔士语有足够的社会地位。这些都是威尔士语保持顽强生命力的重要历史基础和原因。但是，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威尔士地区说威尔士语的人口不够承担当地所有的工作，大量说英语的人进入威尔士地区，人们开始使用威尔士语和英语双语，英语开始成为工作语言，逐渐成为新成立的地方权力机构的唯一语言，只有教堂仍使用威尔士语。20世纪上半叶，威尔士语面临濒危。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二战后，由于社会问题太多，无人顾及使用威尔士语人口锐减的状况，政客也无心恢复威尔士语的地位。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20世纪中后期[1]。

二、政府举措

直到20世纪60年代，全世界人权运动兴起，威尔士语开始复兴。英国政府将语言政策权力移交给地方政府，威尔士成立威尔士语办公室，处理与威尔士语相关的问题。

1. 教育领域的举措与效果

威尔士地区的语言政策首当其冲体现在教育领域，通过学校教育来传承威尔士语具有悠久的历史。《圣经》被翻译成威尔士语以后，父母通过送孩子去教堂学习《圣经》使孩子保持学习威尔士语[2]；18世纪上半叶，私立学校教授老百姓用威尔士语阅读上帝的语言，招收对象包括儿童与成人[3]。1944年，威尔士通过法案，规定凡是有足够需求的地区就要使用威尔士语作为教学语言提供教学[4]。

1968年，威尔士在英语集中地区大规模展开了双语教育运动。1975年，威尔士所有小学都开设威尔士语课程。到了21世纪初，威尔士开设双语课程的学校从最初的60所增加到187所，威尔士的双语实验运动，对许多儿童的语言发展起了巨大推动作用；1993年，威尔士政府经由语言资讯委员会提议，推出了《威尔士语言法案》，把威尔士语和英语列入同样平等的地位，同时《威尔士语言法案》规定，即使在讲威尔士语人口不多的地方，公共机构也必须提供双语服务；在法庭上，只要原告或被告任何一方提出要求，就必须全程用威尔士语进行[5]。

进入21世纪，威尔士地区大部分基础课程全部或部分使用威尔士语进行教学。在威尔士卡迪夫地区，沉浸式威尔士语学习托儿所和小学发展尤其迅速，政府扩建学校，增加学位，扩大师资，增加培训威尔士语沉浸式学校的教室助理专门课程，由此产生了新兴的以威尔士语为母语的人，进而催生了沉浸式的中学；1981年人口普查显示，越来越多人只会听说威尔士语，读写能力减退，而会听说的人群出现老龄化现象[6]。30年过去，年轻人说威尔士语人数明显增加，3-15岁说威尔士语的人数达到30%，还有增长趋势；2012年国家统计局数据，威尔士人口3.1百万，其中562,000人说威尔士语，这一数字自1981年以来相对稳定[7]。这与威尔士教学语言的学校教育密不可分。

威尔士议会政府还发布消息，如果威尔士地区的学生留在威尔士地区上大学，政府应给予一定经济资助，而不是给出威尔士语地区上大学的学生提供资助。2018年初威尔士议会政府官方网站提供的数据，威尔士地区的大学提供用威尔士语进行教学语言的课程，从2010年到2017年，大学阶段通过威尔士语教授课程获得学分的学生比例有明显提高，大学生获得学分从5学分到80学分不等[8]。

除了增加威尔士语学校学位，改善教育环境，威尔士议会政府还启动“威尔士语言公休日试点计划”(Welsh Language Sabbatical Pilot Scheme)，为教师提供历时3个月的威尔士语及双语教学法深度培训，提高师资力量。与2010年相比，2017年威尔士语教师的人数增长了60%。

威尔士政府不仅重视在学历教育体系的威尔士语教育，还十分注重成人在社会中运用威尔士语。2015年威尔士三一圣戴维大学成立威尔士语学习中心；政府指定10家机构，从2016年8月开始提供成人威尔士语课程；2018年初，威尔士政府连续发表声明，计划投入23亿英镑进行现代化教育基础设施，包括威尔士语沉浸式教育；投资250万英镑帮助成人学习工作岗位所需要的威尔士语，4000多人参加工作环境威尔士语的培训；与私人企业签约，威尔士语需要进入企业项目、事件、培训机构与内容等；3月政府通过15项地方法规，改善威尔士语教育学校的条件；向77家机构拨款420万英镑，以资助威尔士语的使用。威尔士语言与终身学习部部长艾露恩·摩根发表明确指出，要实现2050年威尔士语使用人口达到100万的目标是很有挑战性的，教育是关键，而在社会各阶层中威尔士语的使用也同样重要；威尔士语要复兴，就不能仅仅停留在教室里，政府的计划就是要为儿童、青少年和成人在社会中广泛使用威尔士语提供条件[9]。

2. 公共服务领域的举措

威尔士地方政府不仅注重威尔士语教育领域的投入和建设，还在公共服务领域采取配套措施，开展文化活动，建立良好的威尔士语氛围，鼓励、促进威尔士语的应用，建立民众使用威尔士语的信心。1967年，第一项威尔士语法案得以通过，威尔士语可以在所有公共场合使用，不过法庭用语仍然是英语[10]。80年代，出现了威尔士语广播节目和电视频道[11]。

1996年12月，威尔士语言委员会出台《威尔士语发展战略》(A Strategy for the Welsh Language)，确立了几项工作目标，分别为：增加讲威尔士语的人口，包括幼儿和年轻人；提供讲威尔士语的机会，如公共场所、私人场所、工作地点等；威尔士语公共场所的标识语、路牌等均用英语-威尔士语双语呈现，威尔士议会政府官网、威尔士语言委员会网站都是英语-威尔士语双语呈现；语言委员会继续搜寻可以提供使用威尔士语的地方，比如在医疗保健、驾照申请等公共服务领域提供威尔士语服务；强化威尔士语作为社区语言的地位。为配合战略的贯彻执行，各地教育部门积极制定威尔士教育方案(Welsh Language Education Schemes)，重点向社区推广威尔士语。威尔士的语言复兴计划注重对象的多元化，特别针对儿童、青少年设计活动，如让他们观看用威尔士语演播的电视节目、电影等[12]。

2010年，威尔士出台了《威尔士语措施》(The Welsh Language Measure)，这个文件确认了威尔士语和英语的官方地位，提供公共服务的语言权力，促进了威尔士语言服务范围的扩展，也使企业对双语人才的需求增大。现在，威尔士使用威尔士语和英语双语已经成为常态[13]。2018年2月，政府通过《威尔士语标准草案》，在医疗保健领域设置威尔士语使用框架[14]。

3. 提升民众意识

威尔士政府除了推动、发布各种政策来保护语言外，也注重在民众中的宣传，提升民众学习威尔士语的意识。威尔士政府官网发布2012-2017年语言政策报告，向民众详细介绍政府的政策、举措、目标以及具体计划与项目，如威尔士语在数字化经济中的作用，威尔士科技的发展等等，提出经济发展和语言互惠互利，希望更多企业双语经营，认可威尔士语的价值；促进数字经济中威尔士语的使用。有不少企业与政府签约，愿意接受政府提供的威尔士语培训计划，并且认识到这既能促进员工职业的发展，也能为用户提供双语服务[15]。

威尔士政府鼓励民间俱乐部组织夏令营，通过艺术、体育活动来提高儿童和成人使用威尔士语的兴趣和信心。比如，橄榄球世界杯和六国锦标赛期间，组织民众唱国歌，支持国家队，增强威尔士语荣誉感、归属感，让大家认识到，很多细小的事情都可以通过威尔士语来进行完成；通过社交媒体鼓励大家用威尔士语来做一些“小”事情[16]。

从整体上看，威尔士语要复兴，政府就要向民众证明，学习、了解威尔士语能提升生活，因此Judge(2007, pp: 175)建议：1)让年轻人参与威尔士文化活动；2)创造更多工作机会，使得年轻人不用离开威尔士尤其是有意在媒体领域工作的；3)正规的教学，现在人们没有过去那么担心，可以把孩子送去学校学习威尔士语[17]。威尔士圣大卫三一大学的露西·休斯女士也认为，语言保护取决于年轻人；能否吸引年轻人使用民族语言，是该语言是否有生命力的重要指征[18]。

三、对我国语言政策的启示

我国是多民族多语言国家，汉语语言与文化的传承、少数民族语言的保护和使用是国家语言规划工作中不可忽视的内容。从威尔士语的发展历史与政策变革所带来的社会变化来看，汉语言文化的继承与发扬有利于提高国家凝聚力、民族自豪感，对少数民族语言的保护与应用是保持国家稳定与发展的重要战略与举措。威尔士政府的语言政策与措施对我国语言政策有如下启示：

1. 汉语语言的教育与文化的传承

1) 进一步加强中小学语文师资队伍的建设，提高师生比；对高校师范生培养政策倾斜；更加科学、合理地看待语文课程的地位与价值；

2) 中小学汉语语言课程细化，分解为阅读、写作、听说、演讲课程，加强师资配套；

3) 中小学系统开设汉语文体课程，包括书法、国画、传统体育活动，多方面提升本国文化传承与凝聚力；

4) 中小学分阶段系统开设汉语古诗词阅读、鉴赏课程；

5) 切实提高中小学教师待遇和地位，吸引更多优秀的人才进入基础教育行业。

2. 少数民族语言的保护与发展

1) 可以通过法案法规，从法律的角度和高度来保护少数民族语言；

2) 保护少数民族语言不能只依靠行政手段来强制执行，还应从经济和区域发展的宏观着手，保持少数民族地区的文化特色，推动区域经济发展，保持少数民族语言使用人口的相对稳定；

3) 在推广使用规范的现代汉语的同时，鼓励以家庭为单位来传承少数民族语言和文化；

4) 使用互联网等现代媒体来传播少数民族文化，促进少数民族地区语言的交流与使用。

结语

威尔士语之于威尔士人民即是母语，威尔士语语言与文化得以复兴，威尔士政府发挥了重大作用。不仅在语言教育方面加大财政投入与支持，在语言的社会应用以及语言和文化融合上也采取积极明确的措施，从语言教育、经济发展、民众意识、媒体传播等多方面来加强威尔士语的保护、运用与发展，取得了显著的成效。这对我国的汉语教育与汉文化传承、少数民族语言的保护与继承和发扬，都具有积极的借鉴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