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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越鞠法”论治功能性消化不良

2020-01-11靳天怡刘汶

环球中医药 2020年7期
关键词:香附中焦苍术

靳天怡 刘汶

功能性消化不良(functional dyspepsia,FD)是具有消化不良症状,但不能用器质性、系统性或代谢性疾病来解释产生症状原因的疾病[1]。调查显示,中国FD患病率达23%[2],且其病情易反复,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并耗费大量的医疗资源。FD属中医学“胃痞”“胃脘痛病”“嘈杂”“郁病”等范畴,中医药治疗FD具有明显优势,但FD病情往往虚实夹杂,常以肝脾功能失调为本,以随之出现的气滞、湿停、痰阻、血瘀、郁热、食积等诸般实邪郁阻为标,临床不易全面掌握。朱丹溪提出“六郁”理论,越鞠丸为其治疗六郁的主方,笔者认为,丹溪“六郁”实际包括标、本两端,本为中焦气机升降失常,标为气湿痰血火食诸郁,与此对应,越鞠丸立方以恢复中焦气机为主,随证加入解郁诸药,意在示后世“调气机升降,祛郁结实邪”的组方大法,一法而标本同治。其证治特点与FD甚为吻合,临床以此指导FD的辨治,可达到执简驭繁的效果,现论述如下。

1 六郁——气郁为先是标,郁在中焦为本

1.1 六郁以气郁为先,诸郁相因为病

《丹溪心法·六郁》中提出:“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故人身诸病,多生于郁。”郁,是壅遏不畅或郁结不舒之意,丹溪认为,“郁”为疾病发生的重要原因,可涉及气湿痰血火食六者,其基本病理改变为气血郁结,尤以气郁为关键。

六郁以气郁为先,从疾病发生的角度看,气郁是六郁形成、疾病发生的始动环节,丹溪重视情志因素对气机的影响,《说文》载:“怫,郁也。”《集韵》载:“怫……心不安也;……忿貌。”可知“怫”是指愤怒、抑郁等异常情志,“一有怫郁,诸病生焉”,异常情志作用于人体,首先影响气机,导致气郁,疾病由此而来;从疾病发展的角度看,气郁是湿热痰血食五郁形成的病理基础,丹溪私淑弟子虞抟所论:“夫所谓六郁者,气、湿、热、痰、血、食是也……气郁而湿滞,湿滞而成热,热郁而成痰,痰滞而血不行,血滞而食不消化。”即强调了气郁为诸郁先导,气郁之后,诸郁随之而起的病理过程。

诸郁相因为病,上述虞抟关于六郁形成过程的论述,及清代何梦瑶“丹溪分六郁,气血湿火食痰也,……盖气滞则血亦滞,而饮食不行,痰湿停积,郁而成火”等论述,除说明气郁为诸郁先导外,亦说明诸郁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密切关联,相互影响,相因为病的。

1.2 凡郁皆在中焦

中焦脾胃为升降的枢纽,丹溪十分重视其在脏腑气血阴阳升降平衡中的作用,《格致余论·臌胀论》云:“脾具坤静之德,而有乾健之运,故能使心肺之阳降,肝肾之阴升。”若中焦升降失常,则五脏气血不得通达,而出郁证,故在《金匮钩玄·六郁》中丹溪明言:“凡郁皆在中焦。”其弟子戴思恭在《推求师意·郁证》中论“六郁多在中焦”,“脾胃居中,心肺在上,肾肝在下,凡有六淫、七情、劳逸妄动,故上下所属之脏气,致有虚实克胜之变,而过于中者,其中气则常先四脏,一有不平,则中气不得其和而先郁”是对“郁在中焦”的进一步阐述及强调,认为“中气不得其和”是郁的重要内在原因,而“中气不得其和”的真实内涵便是中焦气机升降失常。

丹溪于“六郁”学说之中,强调了六郁实邪的形成及中焦气机失常两个方面,这两方面实际上并不是分离的,而是可以纳入到一个统一的标本关系中,其中,诸郁是中焦升降失常而形成的病理改变,此为标,中焦升降失常是产生诸郁的内在原因,此为本。

2 越鞠——调气机升降以治本,祛诸郁实邪以治标

丹溪以“越鞠丸”为治六郁的主药,关于越鞠丸的理解,历代医家观点不一,有医家认为越鞠丸为理气剂,以行气解郁为主,方以香附为君,如张秉成在《成方便读》中提到:“而治郁者必先理气,以气行则郁行,气阻则郁结耳。故首以香附流行气分之品为君。”有医家认为越鞠丸为解六郁专方,应根据主证,灵活调整君药,如吴谦认为:“故以香附以开气郁,苍术以除湿郁,抚芎以行血郁,山栀以清火郁,神曲以消食郁。此朱震亨因五郁之法,而变通者也。五药相须,共收五郁之效。然当问何郁病甚,便当以何药为主。”另有医家认为,丹溪设越鞠丸并非只为传承方剂,而是示后人以立方大法,如叶天士曾治“戴氏,隐情曲意不伸,是为心疾。此草木攻病,难以见长。乃七情之郁损,以丹溪越鞠方法。香附、川芎、小川连、茯苓、半夏、橘红、炒楂肉,神曲浆丸”(《临证指南医案》),此案中叶天士即并非以越鞠为一“方”,而是以“越鞠”为一“法”,指导临床治疗。

笔者通过学习、分析,认为前两种理解存在一定的理论及临床价值,但又稍欠妥当,若越鞠丸为理气之剂,何以方中只见香附一味理气药?若为解六郁专方,只单纯在“郁”的水平上,随主症化裁,则似乎没有立方的主次层次,欠缺组方思维,与一般医生见热投凉,见凉投热似无大异;笔者认为,越鞠丸意在示后人治郁立方大法一说应为正解,《丹溪心法》中“苍术、抚芎,总解诸郁,随证加入诸药”即是此意,结合上文所述“六郁”之“标”“本”内涵,可进行以下理解。

2.1 气机升降以治本

《丹溪心法》中明确提出“苍术、抚芎总解诸郁”,“凡郁皆在中焦,以苍术、川芎开提其气以升之”,尊丹溪之意,笔者认为,苍术、川芎为方中君药,丹溪用其辛散,开提中焦之气,恢复脏腑生生之气,以此“总解诸郁”;又,参考戴思恭“当升者不得升,当降者不得降,当变化者不得变化,此为传化失常,六郁之病见矣”,既是如此,治疗六郁应使当升者升,当降者降,当变化者得变化,使传化复常,即在于恢复气机升降,恢复脏腑功能,此为治本大法。另外,苍术“发谷之气”,香附“下气最速”,二者一升一降,可助气机升降复常。

2.2 祛诸郁实邪以治标

“随证加入诸药”,是针对郁结的治标之法。越鞠丸中示香附解气郁、神曲解食郁、栀子解火郁,苍、芎除开气机之主要功用外,可分别解湿郁、血郁。此外,《丹溪心法》中据“郁”的不同,列出了相应药物:“气郁,香附、苍术、抚芎;湿郁,白芷、苍术、川芎、茯苓;痰郁,海石、香附、南星、瓜蒌;血郁,桃仁、红花、青黛、川芎、香附;食郁,苍术、香附、山楂、神曲、针砂;春加芎,夏加苦参,秋冬加吴茱萸。”以上药物,戴思恭称之为“六郁例药”,可知丹溪于此处只是做了一个示例,及临床中,应在这种思维的指导下,根据患者情况灵活用药。

综上,一方面,注重恢复气机升降及脏腑自身功能;另一方面,注重祛除实邪,是越鞠方法的主要特点。

3 功能性消化不良——病在肝脾为本,气郁为先是标

3.1 病在肝脾

FD病在脾胃,病不离肝,其发生多与饮食失节、情志失调有关。饮食不节,伤及脾胃,中焦纳运失常,升降失司,可直接导致FD的发生;随着社会环境的改变,情志因素在FD发病中的影响日益受到重视,多项研究[3-4]表明,FD患者常合并情志异常。前期关于FD患者中医证型与情绪关系的研究表明,FD患者精神神经功能紊乱与中医“肝郁证”具有高度相关性[5],现代人工作压力大,易产生多种异常情志,“肝为情志之弱脏”,情志异常,可致肝失疏泄,“见肝之病,知肝传脾”,“肝为起病之源,胃为传病之所”,肝郁乘土,致肝郁脾虚,肝胃不和,中焦气机失司,而生FD。

3.2 气郁为先,痰郁为要,变生他郁

脾虚、肝郁均可导致气机郁滞,临床可见脘胁胀满;气滞津停,或脾虚失运,湿聚痰生,闭阻中焦,可见胸脘痞满,舌苔厚腻;“久病入络”,痰气阻滞,络脉难通,血行不畅,日久血瘀于络,可见胃脘疼痛,痛有定处;痰气交阻,久郁蒸热,“大热不止,热盛则肉腐”,“诸呕吐酸,皆属于热”,可见胃脘灼痛,反酸烧心等;脾虚失运,加之气滞痰阻血瘀,水谷难化,而致食积,可见胃脘胀满,嗳腐吞酸等。气滞、痰阻、湿停、血瘀、热盛、食积,实为FD之气痰湿血热食六郁,纵观本病发生发展过程,则以气郁为先,痰郁为要,气痰交阻,变生他郁。

4 越鞠法指导论治功能性消化不良——恢复肝脾气机,重视气郁痰郁

FD病机特点与丹溪所论六郁之间存在诸多共性,二者发病均与情志密切相关,以气郁为先导和关键;均以气机升降失常为本,以诸郁实邪为标,临床可以越鞠法指导FD的治疗,其治疗关键即在于“解郁”。关于从郁论治FD,现代医家亦多有发挥,如蒋健教授提出郁证脾胃论[6],并系统论述了郁证痞满[7]、郁证嗳气[8]、郁证纳呆[9]的证治,认为其以郁证气机郁滞为本,脾胃类症状为标,治疗时强调解郁治本与脏腑定位相结合,重视调肝、脾、心三脏;强调从郁论治与从痰、从瘀论治相结合;而向贤德教授以“新十针”疏肝理气、调理气机、健脾和胃调治FD,丰富了中医从郁论治FD的方法和内容,说明从郁论治FD日益引起重视[10]。将越鞠名方越鞠丸及其所蕴含的越鞠法引入FD的治疗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此法标本同治,可解决FD中可见的各类变化,达到以简驭繁的效果。但本病亦存在自身特点,临证应结合疾病特点灵活变通。

4.1 调气机升降以治本——恢复肝脾气机

越鞠丸中以苍、芎、附恢复气机升降以治本,FD论治中亦应以遵循此原则,以恢复气机升降为本,但FD涉及肝脾二脏,且其常存在脾虚的一面,故虽法依越鞠,具体用药却有所不同,临床可用柴胡、白芍、枳壳、砂仁、白术、党参、郁金、香附。此处以柴胡配白芍代川芎,以砂仁代苍术,并加党参、白术以守中。因川芎虽入肝经,但其本为活血之品,疏理肝气之力稍欠,且其性升散,久服有伤肝血之嫌,“凡气升痰喘火剧中满者,不宜用之”。而柴胡善疏肝解郁,白芍柔肝养血,二者合用,养肝体,合肝用,利于肝气复常,二药配枳壳,取四逆散之意,为调和肝脾之品;苍术虽入脾、胃经,燥湿运脾,但其“气味辛烈”,而FD患者常常存在脾虚的一面,恐其燥运太过,反不利于脾之功用复常,砂仁为“太阴经之要剂”,其“和中调气,降胃阴而下食,达脾阳而化谷……调其滞气,使之回旋,枢轴运动,则升降复职,清浊复位”“一味砂仁,功同四君”,故对于FD患者,可以砂仁易苍术,使脾升胃降;加用守中之品,看似有碍气机运行,与大法相矛盾,但此因“脾虚”而设,以守为动,中焦守固,其气机方能健运;“香附为阴中快气之药,下气最速”,“郁金主下气、破血、开郁”,二药下行,与升散之柴胡、枳壳,守中之党参、白术相伍,使有升有降。以上药凡八味,但包含疏肝理气、调和肝脾、和中调气、升降相因诸法,以恢复肝脾气机,使气机升降复常,总解诸郁。

4.2 祛诸郁实邪以治标——重视气郁痰郁

习“六郁例药”方法,结合FD疾病特点,气郁者,予郁金、香橼、佛手,甚者可予青皮、莪术,郁金为“入血分之气药”(《本草经疏》),可同解气血郁结,此外,中医认为,心为情志之主,肝为情志之本,郁金可“散肝郁,凉心热”(《本草备要》),从而调节情志,现代研究亦表明郁金具有明确的抗抑郁作用,及抗焦虑作用[11-12],结合FD患者常存在情志异常的特点,故用于此处尤宜,可取身心同治之功;痰郁者,可予陈皮、半夏化湿痰,竹茹、南星清热痰,杏仁、橘红理气化痰,关幼波教授认为杏仁、橘红配伍,辛开苦降,化痰和中,且作用平和,其理气化痰解郁,用治肝脾相关之气郁痰阻疗效甚佳[13];血郁者,可予丹参、三七、鸡血藤,重者予全蝎、莪术,丹参可“破宿血,补新血”,补血养血,功同四物,三七、鸡血藤活血通络而不伤阴,用于血郁于络之轻证,全蝎、土鳖虫可搜剔血络,温通血脉,叶天士用治血郁于络之重证;热郁者,予栀子、黄芩、黄连、龙胆草;食郁者,予鸡内金、焦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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