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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尔夫早年的创伤经历与她的孤独

2019-12-24胡波莲

北方文学 2019年35期
关键词:弗吉尼亚孤独伍尔夫

胡波莲

摘要:伍尔夫在早年经历几个亲人的接连死亡,这些死亡事件使伍尔夫遭受了沉重的心灵创伤,使她在人际交往中缺乏安全感,对人际交往失去信心,难以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陷入孤独之中。但孤独給予了她丰富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使她在想象的世界获得心理的平衡与疗愈,并在现实世界获得成就感与生命的意义。

关键词:弗吉尼亚·伍尔夫;创伤经历;孤独

一、早年创伤经历对伍尔夫人际关系的影响

伍尔夫早年的创伤经历主要来自于她父母过早的死亡。她的母亲在她13岁的时候亡故,这对还未成年的伍尔夫是致命的打击。他的父亲性格阴郁,脾气暴躁,在妻子去世后情绪更是无法控制,经常因为一点小事暴跳如雷,事后陷入阴郁,向孩子们索取同情和安慰,孩子们都害怕他,远离他,保持沉默。在沉闷、紧张的家庭氛围中,年幼的伍尔夫几乎精神崩溃。两年后,她的姐姐斯特拉因为难产去世,伍尔夫陷入更沉重的打击之中。母亲去世后,姐姐接替母亲照顾她,给予了她母亲一样的关爱与温情,但好景不长,死神也夺去了姐姐的生命。伍尔夫后来描述了当时她的绝望和无助:“我记得曾对自己说,这件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仿佛它是……违背法律的,骇人听闻的,是一种背叛,是一种出卖——那死亡的事实。这个打击,第二次死亡的打击,沉重地打在我身上,击打在我这个破碎的蝶蛹上,而我颤抖着,浑身褶皱,翅膀仍然粘在一起地坐着。”[1]69

之后这个家庭平静了几年,在伍尔夫22岁那年,她的父亲去世。两年后,她的哥哥索比去世。这个家庭接连不断的死亡事件把伍尔夫彻底击垮了。在父亲去世后,她又陷入精神崩溃。她后来谈到这些死亡事件对她的伤害,“我对1897-1904年这七个不幸的年头感到惧怕,母亲的死,斯特拉的死。我现在想的不是他们,我想的是她们的死亡造成的愚蠢的损害。”[2]117

目睹身边最亲近的人的死亡,特别是母亲和姐姐的死亡,对她的一生造成了致命的影响。当一个孩子还没成年的时候,母亲是她所有的依靠。母亲的离去带去了她的安全感、她的自信、她所有的对未来的憧憬。她父亲连自己的情绪都难以控制好,更谈不上安慰孩子们。伍尔夫在巨大的情感失落和空缺中艰难成长,孤独是她最好的伙伴。她后来认识到生命的本质就是孤独,她说“我们不知道我们的灵魂,更不用说别人的灵魂。人不是一路走来全程手拉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纠缠不清、没有道路的处女地。在那里我们单独行走,喜欢如此。永远都有人陪伴,永远都被人明白,是无法忍受的。”[3]242

因为早年丧亲,与她的姐姐文尼莎相比,伍尔夫的性格要内向孤僻很多,她不喜上流社会充斥繁文缛节的社交,只喜欢在家闭门读书写作。她也难以与他人建立长久的亲密关系。她30岁时才与伯纳德·伍尔夫结婚,在维多利亚时代对一个女性来讲,30岁结婚已经太晚。伯纳德向她求婚的时候,她十分犹豫,首先是害怕在婚姻中失去自我,另外也与她没有安全感有关。她害怕与他人建立深刻的情感链接,不相信人与人之间会有真正的沟通与长久的亲密关系。她与丈夫的关系非常疏离,就像苏珊·塞勒斯所说,“她和伯纳德之间的关系就像兄弟与姐妹,互相喜欢而又秋毫不犯。”[4]160伯纳德就像她的一个管家,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有时候甚至是控制她。在他们一起出去社交的时候,伯纳德限制她喝酒,提醒她早点回家休息,也替她挡住不少在社交中的烦恼与不适。她与伯纳德的婚姻,不是为了建立亲密的依恋关系,而是为了避开外面的喧嚣,希望能与丈夫安安静静地生活,静心写作。在这样的婚姻中,伍尔夫的精神世界是孤独的,她从写作中寻去精神安慰和满足。

大部分研究者都认为伍尔夫有同性恋倾向,她对姐姐文尼莎、女诗人维塔等有深刻的情感依恋,但是这种情感是被压抑的,是被社会所不容的。据说她曾与维塔保持了三年的亲密关系,在这期间创作了她最重要的作品《到灯塔去》、《海浪》和《奥兰多》,但这种情感依恋和满足是短暂的。在她漫长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她是孤独的。

早年另一个创伤性经历就是同母异父哥哥的性侵。在她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她哥哥就多次窺视和触摸她的私处,这使她对自己的身体充满羞耻感和嫌恶感,她甚至不敢照镜子,害怕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这些创伤性经历使她对男性充满了恐惧,缺乏安全感,也导致她排斥与男性的性关系。婚后的伍尔夫几乎过着无性的生活,这使她与丈夫的关系始终没有办法深入,达到情感与肉体的深度融合。她曾在1930年6月22日给埃塞尔史密斯的信中坦言,“我在性方面总是畏怯的,我对真实生活的恐惧总是把我囚禁在一间女修道院里。”[5]71

她对异性充满了不信任,也对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父权制社会充满恐惧。作为一个曾经经受男性创伤的女性,她在这个社会的生存是极其孤独无助的,她的内心总是充满了恐惧和焦虑。作品发表,她害怕他人的评价,甚至害怕把作品公之于众,那就像把自己公之于众一样难堪,因为作品展示了她内心的秘密,她的愤懑与不满。她害怕被窥视,被侵扰。

很多学者对伍尔夫的精神疾病进行了研究,分析了它产生的原因,包括遗传因素、早年丧亲、受到性骚扰等等,但也有人认为她没有精神疾病,只是人为的定义,或者说是男性权威专家给她的一个界定,她无力反抗权威机构和人士加在她头上的标签。在隔离治疗期间,她的行为被限制,特别是她的丈夫,努力配合医生对她进行控制,强迫她进食,限制她阅读和写作。在隔离治疗期间,她被强制性地隔离,处于与世隔绝状态,我们可以想象她的孤独与无助。她抗争过,拒绝进食,拒绝见丈夫,甚至跳窗自杀,但无济于事。她不相信精神病医生,她不信任任何人,她孤军奋战,抵制这个社会对她的侵犯。在这些势均力敌的战斗中,她是一个英勇的孤独的战士。

1941年她在欧塞河跳水自杀,也许是因为她太孤独了,她再也没有力量与这个社会抗争,再也难以在写作中寻求精神慰藉与平衡。

早年的这些创伤性经历带给她的更多的是苦痛与折磨,是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艰难与孤独,但也附带地带给了她幸福与快乐,这就是创造的快乐,在想象的世界里驰骋的快乐。伍尔夫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归功于她的孤独,创造活动弥补了她生命的缺憾,使她的生命在某种程度上得以圆满。

二、在写作中享受孤独

早年的创伤性经历使伍尔夫对人际关系失去信心,陷入孤独的境地,但孤独能让人产生领悟,增加对自我的了解,探索存在更深层的意义。伍尔夫在孤独中探索自己,通过写作对生命和死亡进行深层的思考,认识到人的生命本质上是孤独的,是不能完全沟通的。写作赋予她孤独的生命以意义,給予她人际关系不能給予她的满足感。她说,“写小说使我感到所有的潜能都以最织烈的方式爆发了出来。”[6]49在写作中,她看到了自己的潜能,感受到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写作一直是伍尔夫生活的重心,是她的精神支柱,她把它当作一种恢复手段,重拾对生活的信心。她说,“我时常想,唯一健康的状况就是成功工作的状况。它是心灵的首要功能。”[6]49写作带给她成就感与心理的满足,让她恢复信心与健康。

伍尔夫还把写作当作逃离这个世界的手段,当作保护自己的方式,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世界,这个世界她可以掌控,她不再感到无助,不再惶惶不安,这个想象世界对她来说是安全的,是精神避难所。

在孤独中写作,与自己对话,她受伤的内心渐渐被修复。创造性的想象力具有治愈功能,她渐渐收容对人际关系失去信心的自我。她曾说,“只有写作才能令我真正心理平衡。”[6]49

她通过写小说发泄和释放内心积压已久的悲伤、怀念和负面情绪,表达压抑的情感,从而对过去的创伤和痛苦释怀。在《到灯塔去》中,她哀悼死者,重塑她心中的父母形象,敢于直面父母过早的离去带给她的长久的创伤,因而也放下了生命过于沉重的负担,能够坦然面对过去了。写完《到灯塔去》之后她对朋友说,“我终于不再受到母亲的困扰,不必再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形象,我想我为我自己做了心理医生为他们的病人所做的事情,我倾诉了埋藏深久的情感之后,就可以把它安然搁置一边了。”[7]59她清醒地知道,她成功地治愈了自己。

早年创伤性经历使她对人际关系感到困惑,使她走不出死亡的阴影,感到孤独,这些在她的作品里有深刻的体现。她的作品是没有深刻情感的想象世界,男女之间不仅没有深刻的情感,而且没有性。《达罗卫夫人》中的达罗卫夫人与丈夫不仅没有情感的契合,而且没有性,她独自住在小阁楼,“在一张窄床上,由于睡不好,就躺着看书,心里总感到,自己虽然生过孩子,却依然保持童贞,这一想法恰如裹在身上的床单,无法消除。”[8]28《到灯塔去》中的拉姆齐夫妇之间的鸿沟就像大海一样难以填平,拉姆齐先生不理解自己的妻子,只会索取安慰与同情,画家莉莉则恐惧婚姻,对爱情敬而远之。伍尔夫也曾说自己的作品“朦胧如梦一般,……无爱、无心、无情、无性,是我唯一在乎的世界。”[9]126

她孤独的生命历程也使她的作品格外关注孤独和死亡主题。亲人的接连死亡使她感到生命无常,“我们所有的人都处于一种巨大的力量的运作中,这种运作是如此的辉煌——生命它竟会死亡。”感到生命像小虫子一样脆弱,“我也许就会像一条蚯蚓一样被汽车碾死。”[6]146她作品中的人物也是如此,他们被命运操控,死神随时会夺走他们的生命。《远航》里的雷切尔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准备结婚的前夕却因为一场意外突然失去了生命。《到灯塔去》中的赛普蒂默斯因为不堪忍受精神病医生的操控跳窗自杀了,达罗卫夫人听闻噩耗,突然在死亡面前了悟了生命的本质:“死亡是生命的中心,是挑战,死亡企图传递的信息是:人是孤独的,只有死神才能真正的拥抱人。”[8]141伍尔夫通过对死亡和孤独主题的思考和探索,不仅在一定程度上疗愈自己,也带给我们深刻的思考和启发。

参考文献:

[1]转引自林德尔·戈登.弗吉尼亚·伍尔夫—一个作家的生命历程[M].伍厚恺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

[2] Virginia Woolf.Moments of Being:Unpublished Autobiographical Writings.New York: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78.

[3] Virginia Woolf.“On Being Ill”,p.14,Quoted in Jan Ellen Goldstein,”The WoolfsResponse to Freud”.

[4]蘇珊.塞勒斯.文尼莎与弗吉尼亚[M].杨莉馨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

[5]伍厚恺.存在的瞬间:弗吉尼亚·伍尔夫[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

[6]伍尔夫.伍尔夫日记选[M].戴红珍等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

[7]郝琳.唯美与纪实 性别与叙事[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2.

[8]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卫夫人[M].孙梁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9]Quoted in Quentin Bell,Virginia Woolf,Vol.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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