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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中的“离歌”

2019-12-24邢艺凡

北方文学 2019年35期
关键词:悲剧意识流年死亡

邢艺凡

摘要:李秋沅作为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知名作家,她的作品具有独特的审美意味,在她的少儿小说中,都带有较为浓厚的悲剧色彩,本文旨在通过研究李秋沅的代表性作品,分析隐藏在其中的三大悲剧主题,并通过主题的展示挖掘其作品内在的悲剧精神与悲剧意识,从而进一步认知其作品对当代少年儿童的重大启迪意义。

关键词:悲剧意识;死亡;成长;无力感

一、引言

李秋沅女士是当代儿童文学作家中的佼佼者,来自福建厦门的她凭着对家乡的深深依恋,对爱与美好的认知,对孩子们的关注,创作了多部清新柔美,适合广大青少年阅读的文学作品。其中以家乡鼓浪屿为原型的“木棉岛系列”,更是凭借其“题材之特异和文采之精美”[1],受到了广大小读者的青睐。她曾三次获得冰心儿童文学奖,并凭借长篇小说《木棉·流年》获得了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她的小说作品,以孩子纯真的眼光看待世事无常,文字气韵诗意而古典,以回忆的口吻,书写童年时期的故事,同时也将人性的美好和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融到了故事的情节中,可以说是谱写了一曲“流年”中的“离歌”。这都使得李秋沅的小说带有一定的悲剧精神。美学理论学者邱紫华曾经这样定义悲剧精神:“抗争冲动凝聚成意识、观念,就叫悲剧性抗争精神,丧失了悲剧精神,也就丧失了人存在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2],在李秋沅小说中,也充满了矛盾的对立,也就是在这样抗争过程中,才使得文章所呈现的主题更加深刻化,多元化,甚至带有一种“成人性的悲哀”,也带给了青少年更多启示意义和思考空间。本人通过分析阅读李秋沅的小说作品,归纳总结了其代表性作品中三大悲剧主题,在下文中,本人将通过对三大主题的分析,更加深入地思考其悲剧精神如何与小说内容,主旨中心,文体特征融为一体,从而更加深入探讨李秋沅作品中特有的悲剧色彩带给青少年的重大意义。

二、简论

(一)牺牲:描述悲壮的死亡

“人生百态,日常琐事在中国传统文学中都是经久不衰的组成部分,中国作家喜爱将悲悯建立在这些条件之中进行审美,所以,世间万象以及人类生存形态是永远要作为抒发悲悯精神的主要载体。”[3]这一段话说透了中国传统悲剧的特质。很多中国传统优秀作品都是结合特定历史背景,以正与邪“二元对立”为中心,引入悲欢离合,奸人陷害,英勇就义多种悲剧元素,最终形成一个既凄美又不失悲壮的故事。李秋沅小说可以说是既吸收了传统悲剧的精华,又通过其哀婉诗意的文笔,将传统悲剧与现代因素相结合,并通过特定叙述者,将整个故事娓娓道来。“牺牲与死亡”是她多部长篇小说的重点。她的长篇小说《木棉·流年》抒写的是“中国民族已到生死存亡之际”的那段历史,小说以女孩“阿宁”的眼光来看待那个充斥着血与火的世界,通过阿宁孩童般的叙述,塑造了一个个在战争年代可歌可泣,为国献身的人物。《天青》则是以奇幻故事形式,以一枚青瓷为叙述者,谱写了一曲从北宋到清末为了国家和道义英勇献身的英雄们悲歌。在对于死亡的描述上,也并不是简单粗暴描述,而是在描述中加入了孩童对于死亡的认知,如在《木棉·流年》中的第一章,阿宁不得不被福叔送到木棉岛,她坐在福叔挑的担子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黄土地在福叔脚下“变成了一个巨大转盘”,想到了已经离去的父亲,阿贵等人“随着转盘的转动,永远地被抛在了后头,再也回不来。”这样的描写消散了死亡给孩子带来的恐惧,同时在保持童真的同时又增加了一份悲凉和悲壮,也使得少年儿童在阅读时更容易融进书中营造的气氛,书中小主角也理所当然的被赋予了更多同情。

除了童真的描述,李秋沅的小说中还刻画了众多在乱世中为国献身的普通人形象。勇敢追求爱情却被阻拦的梅雪阿姨,在嫁给不爱的人后,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和参加革命的丈夫同生共死;一位日籍华人,为报答中国人对他的养育之恩,暗中保护唐家祖传国宝,最后因为没有完成任务切腹自尽;养育“阿宁”的婆婆李铭香,暗中出巨资支援木棉岛的抗日团体——“血魂团”,最后为了保护国宝导致身份暴露,惨遭杀害。他们并不像传统故事中的人物,拥有“高大全”的卓越形象,作者只是通过阿宁的叙述,描写他们在琐碎生活中的种种表现,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有的出身名门,有的身份低微,但是在他们身上,都体现着作为人最基本的良心和道义。即使他们讨厌战争,喜好平静安逸,但是在生死存亡,二元对立最尖锐的时刻,他们却愿意放弃安逸,坚守良心,把握正道。这种在普通人身上提炼出的牺牲精神更加令人动容,也显得故事更加真实,进一步展现了人性中蕴含的善与美。在描写死亡的细节时,李秋沅也尽量避免血腥与暴力,尽量用最诗意化,象征化的语言描述死亡。在《木棉·离歌》中,敌人逼迫少将之妻锦若给丈夫写策反书,锦若写下“无限江山”四个字后从露台纵身跳下,“身体在尘埃上绽放成一朵美得令人泪下的血花”;在《天青》中,作者将重点放在英雄就义之前的语言和动作的描述上,对于死亡只是一笔带过,显得豪迈而悲壮,在文章结尾,作者塑造了一个远离人界的清明城,那里“光明永驻,繁花似锦”,是为了大义而牺牲,心中藏有浩然正气的英雄们得以永生之地。所以,李秋沅笔下的死亡并不是为了增加悲剧效果,而是“趋于平静的,安详的,充满仪式感的,是令少年读者钦佩且尊敬的一种生命形式。[4]”这也体现了浓厚的悲剧精神,人物在正与邪的抗争中为了坚持正道而牺牲,本身就带有一种悲悯的特性,这种悲悯的特性不仅会让读者产生同情和感动,也间接提高了作品的历史性与主题的深刻性。

总的来说,牺牲是李秋沅小说中的一个主题,而李秋沅凭借动人的故事,以及哀而不伤的描写,将沉重的牺牲主題赋予了一种悲壮美,从而让少儿读者在读后不仅可以间接地了解那一段被尘封的历史,也会被中国传统的民族精神深深震撼。在当前娱乐文化盛行的时刻,挖掘从前的历史真相,还原爱国、正义、坚守、隐忍、善良等正在被现代社会漠视的精神,这也是每个有良心,有道德的作家义不容辞的责任。

(二)成长:书写儿时的“离歌”

曹文轩先生曾经说过:“情感是文学的生命,悲悯情怀是文学存在的理由。[5]”,而在少年儿童文学领域,悲悯情怀和悲剧精神不仅仅在于故事情节的动人凄美,更在于去探索儿童的精神世界,了解儿童的本质特性与现代社会发展的不和谐性,从而通过描述少年儿童的天真与社会形成的普遍思想觉悟的不断抗争和逐渐妥协的过程,来书写一种无奈的悲剧情怀。这个过程,其实就叫做成长。李秋沅的小说基本都是以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为基本线索,通过生活的琐事来展示成长的心酸。所以,有关于成长这一主题,其中蕴藏的矛盾更加多元,也更加复杂。有的讲述的是童年梦想被阻拦,频频遇挫的过程。如在短篇小说《彼岸》中,“我”热爱绘画,却在父母和现实的压力下逐渐妥协,成为了一个好学生,在成年之后,“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疯狂追求梦想的过程了。在小说《蝴蝶》中,主人公同样因为热爱跳舞,却因为正处于叛逆期,和家长频频闹出矛盾。在这一类小说中李秋沅还会在主人公之外塑造一些“失败者”的形象,如因为一次意外不能继续跳舞的书摊老板“光头”,热爱绘画却无人问津的“画师”,他们虽然是失败者,但是他们也成为了主人公的“启明星”,他们并不是激励主人公,而是试着帮助主人公尽最大努力,与世界和解,学着懂事,学着成长。所以在故事的结尾,主人公或许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他们学会了不去掩饰自己的弱点,他们学会了面对真正的自己,学会了与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蝴蝶》中的主人公明白了“没有必要为了叛逆而叛逆,学会勇敢面对自己的丑陋”,并开始试着去理解父母;《彼岸》中的“我”最终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对绘画的狂热,他理解了当时的自己,也理解了父母的良苦用心,更体会到了曾经的那种快乐与纯粹。所以说,李秋沅在成长中所书写的悲剧,会涉及到成长的无奈与伤痛,但是同时也提供了一个阶梯,使孩子们能够顺利从童年过渡到青少年,或是顺利的从少年过渡到成年,使少年儿童能更加理解成长的意义。她通过矛盾与冲突进一步探讨少年儿童的内心成长,也使得文章不仅仅局限于事情的叙述,而上升到了探讨人生的层次,具有一定的深刻性,也让很多成年读者感同身受。

有关成长的另一层面的悲剧,是别离与失去。李秋沅很多有关回忆的小说中,都浸透着离别的气息。主人公的童年多是在自己的家乡度过,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最后因世事变迁不得不离开家乡,离开曾经陪伴自己的人。《木棉·离歌》中的女孩薇薇曾经在木棉岛和爷爷奶奶度过了一段欢乐的时光,可是最后因着爷爷奶奶相继离开,老屋拆迁而不得不离开故乡;《木棉·流年》中的阿宁也因着战火的蔓延不得不和婆婆诀别。这种离别,饱含着主人公对故土的依恋,李秋沅本身也是一个对故土有着独特情结的作家,她通过自己的小说表达了自己对家乡的热爱与怀念,这本身也是悲剧的一种体现;同时,这样的“离歌”也表现了世事更迭,时光易逝的无奈与悲凉,但同时也象征着成长的必要性。薇薇离开了家乡,她也长大了,她再也回不到曾经的童年时光了,这场略显残酷的“成人礼”也预示着每一个孩子终将告别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变成一个大人。

总的来说,李秋沅所书写的“成长”带有悲剧性,抗争性,这也恰好说明了成长的过程本就是眼泪与笑容并存,有回忆,也有离别。对于青少年来说,在阅读的过程中不仅会感同身受,还会让他们学会反思,学会珍惜当下的美好生活,对于每一个少年儿童来说,都是一节生动震撼的成长课。

(三)无力:显示成人的悲哀

“中国儿童文学倘若将惯有的甜美特质与成人化的悲悯精神糅合在一起,其产生的审美体验是不是也可成为一种史无前例的创意呢?”[6]李秋沅的作品经常用孩子般的目光和口吻,叙述乱世间的悲欢离合,在孩子的天真与现实的苦难的对立中,展现出了一种“把成人的悲哀显给儿童”的深刻性。这种深刻也说明了李秋沅的作品不仅仅是给儿童们看的作品,它抒写的是作者自己的心情和回忆。李秋沅也曾经表达过她对自己作品的依恋和热爱,她将小说中经常提到的木棉岛比作“一个深深怀念的精神栖息地”,相信“在那里有你所希望存在的所有美好的一切,它能温暖你一辈子,在你最艰难的时候能带给你力量和源泉”。[7]所以,李秋沅的作品中带有成人化的思考,带有一种面临离别,面临死亡无法摆脱,也无法转圜的无力感和苍凉感。李秋沅哀而不伤,空灵婉转,带有古典气息的文字描述就可以生动地体现这一点。在《木棉·流年》中,阿宁父亲重病,她将光线描写成“不屈不挠地从窗缝中钻进来,进了屋却失去了力气”;将雕花木桌写成“犹如从酣梦中惊醒,万分沮丧却无可奈何”,通过拟人的手法,渲染一种压抑,忧愁的气氛,在阿贵受伤奄奄一息的时候,“屋里的一切在渐渐失去气力的光线中轮廓模糊起来。”这样的描述进一步渲染了悲凉气氛,同时也说明了一种无法挽回的无力感,人物绝望而悲痛的状态被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除了无力感,模糊与流逝也是李秋沅小说作品中经常出现的词汇,女孩阿宁在离开母亲多年后,母亲的印象在阿宁脑海中已经“虚化成了一场梦”,而在阿宁老了之后重返木棉岛后,她仿佛于朦胧间看到已经逝去的人在石桌前品着香茗;在《木棉·离歌》的终章,女孩薇薇在即将离开老屋的时候,“仿佛看见了时光的流逝如那墙上的影像,往昔逐渐离我而去,在记忆中日益模糊”,这样的描写不仅诗意地展示了时光流逝,故人不在的悲哀,同时也暗示了一种离别的无奈与必然,从淡淡的忧伤中,透露着一种对于人生的认识和感慨。这样略带着成人世界的忧愁的描写虽然显得成熟,深刻,但是也十分利于孩子们的阅读,文字中所呈现出来的绝望与痛苦,并不是赤裸裸的,而是加上了一层空灵诗意的外壳,不仅可以将苦难降格化,也能让孩子在阅读的时候从中体会到人物内心的情感,在悲剧的氛围中感受到作品特有的审美情趣。

在内容和主题上,李秋沅也会涉及一些成人世界的恩怨情仇,《虞美人》中二姨婆和家庭成员的疏离,《谢园之殇》中血魂团的成员致死不敢承认自己曾经是其中的一员,这些有关于成人世界的事情,有的在故事中并没有说得很明白,因为这些悲剧的起源过于复杂,这也是“成人世界的悲哀”的一种体现。所以,作者让小说中的主人公对于这些恩怨保持一个疑惑的状态,不仅恰好的表现了儿童的特征,同时也让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进行了和谐的交融,在这样的交融中,不仅可以让更多成年的读者在其中感受到世事的苍凉,也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作者内心的感受,儿童在阅读的过程中也会留下更多的思考空间,对于成人世界或许会有更加深刻的理解。

无论是在语言上,还是主题上,作品特有的“成人的悲哀”,呈现了人类在面临离别和时光流逝的时候内心的悲凉感和无力感,但是李秋沅更加想强调的是,即使有悲哀,有绝望,但是总是有人愿意去坚守那些珍贵的品质,人也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慢慢成长,对于孩子们来说,或许他们会更加珍惜现在的时光,更加乐观地生活,更加健康地成长。

三、结语

李秋沅曾经说过“我是一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悲观时因为我很现实,乐观时因为我相信有光,有爱,有希望。”而她通过带有悲剧色彩的儿童文学作品,把对于美好品质的宣扬像种子一样播撒给了广大青少年,让孩子们在受到感动的同时,用这些故事影响孩子的情感,精神与灵魂。通过悲壮动人的死亡与牺牲,传递着对民族精神的敬重,对中国传统美好品质的呼唤,以及对现代美好生活的珍惜;通过成长必须经历的伤痛与磨砺,传达着对童年的依恋,也在呼唤成长所需要的独立和和解精神;通过世事更迭的悲凉和无力,传递着对美好事物的追寻与珍惜,可以看出,李秋沅对于儿童是具有浓烈的爱的。通过这一次的分析,我们不但能认识到李秋沅女士笔下的悲剧精神的本质,也能感受到作者内心的一些情感体验,更能体会到悲剧精神对于少年儿童的教育意义,对于研究同类儿童文学作品,研究当代少年儿童文学的文体特征、发展方向,都是具有进步意义和推进作用的。

参考文献:

[1]崔道怡.木棉赞 离歌叹[N].文艺报,2014(9).

[2]邱紫华.悲悯精神与民族意识[M].上海: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3]周晓波.少年儿童文学(第二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4]孫思雨.曹文轩儿童小说的悲悯精神研究[D].西安外国语大学硕士论文,2018.

[5]刘伟见.悲悯情怀是文学存在的理由──访著名作家曹文轩先生[J].中国图书评论,1999(10):44-45.

[6]蒿志强,黄蕉风.心中担道义 妙笔书美文——访儿童文学作家李秋沅姊妹[J].天风,2013(12):49-52.

[7]蒋风.中国儿童文学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8]王晓玉,孟临.儿童文学引论(第二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

[9]余雷.李秋沅的《木棉·离歌》:永远温暖芬芳的“诺阿”之地[J].少儿文艺,2015(4).

[10]崔道怡.火木棉 血流年——读李秋沅的书[J].出自《记忆的碎片》,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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