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建华

清朝刑科题本反映的致死人命案件，反映了普通人多方面的日常生活，涉及人与动物的关系，作为家畜的马、牛、羊、鸡、犬、猪六畜多有出现，其他动物则少见。不过我发现了老鼠的存在，它对人的影响也是不小的。

清人有以小动物为孩子取名的习惯，鼠在古代地位不高，名声不佳，但民间一直有贱名好养的说法，以鼠为名者有之。嘉庆十八年（1813年）正月十二日河南祥符县客民韵之亮踢伤于三身死一案中，山西徐沟县人韵之亮，年二十三岁，哥哥鼠娃子出继于叔叔韵凤山为子。可知韵之亮之兄的乳名为“鼠娃子”，即鼠孩儿。昆曲《十五贯》中的人物丑角娄阿鼠，描写的是江南的故事，呈现了丑角的滑稽，看来南方人也有以老鼠命名的。

老鼠也见于地名。如嘉庆十三年（1808年）八月贵州威宁州猓民安世鳌致死阿三并安世魁戳毙期亲家奴者么案。安世魁与安世鳌是兄弟，同案犯事。阿三是安氏兄弟叔叔安梅期满辞去的雇工。阿三同安梅放出家奴者么佃种安氏兄弟父亲安松卖与安梅的鼠脚地土。安梅身故无子，安松原想让安世鳌出继，婶母安禄氏不肯，另立二房堂弟安国珍为嗣。安松想要安禄氏将鼠脚地土送还养赡，安禄氏不肯。因此矛盾产生刑案。“鼠脚地土”是一块土地的名称。嘉庆十二年（1807年）六月十八日云南宣威州民人徐三宝戳伤杜思潮身死案，案发后徐三宝外逃，翌年三月十六日到鼠场地方，被公差拿获解案。“鼠场”也是地名。这两个事例均发生在西南的云贵地区。

清代一些地方的老鼠较多，有的案件处理过程中尸体被老鼠咬坏。如嘉庆十一年（1806年）六月初五日江西瑞金县民江家庭因找田价致伤表兄傅文湖身死案，案发投保报验，“那尸身原用席子遮盖，那知被鼠咬伤左臁、胸、右脚趾等处”。

这个事例多少有些特殊，平日里老鼠偷吃家里的食物、咬坏东西之事实属平常，许多案件中出现鼠药即可证明此点。人们可以在药店、集市、货担公开购买鼠药，当时的鼠药主要是砒霜，亦称砒末。当人与人之间产生矛盾、因仇恨杀人时，也往往借口灭鼠购得鼠药杀人。

这样的案例不少，在湖南、四川、贵州、广西都有鼠药毒人案件发生。如嘉庆十二年（1807年）八月二十四日广西北流县民李周毒死族兄李幅周案。据曾石晚供：七月十八日，李周来找素识曾石晚，说他家因穷苦难度，想起村邻刘牟氏孀居子幼，家道殷实，起意将他堂兄李幅周毒死，图赖刘牟氏银两使用，怕一人难以动手，要曾石晚帮助，许得银均分。李幅周原与曾石晚口角有嫌，曾便允从。八月二十四日中午，李周告知曾石晚已会遇李幅周，捏说买有好酒，约定今日到家同食晚饭，嘱曾石晚找买毒药，并给酒壶下药。曾石晚赴余诗俊药店，捏说毒鼠，买得砒霜末一包，调入酒内，送交李周收藏。起更时候，曾石晚在李周门外等候，李周出来告知，乘李幅周酒醉，将毒药斟入杯内，劝令李幅周饮尽。李幅周当即毒发，呕吐身死。

嘉庆十四年（1809年）四月贵州普定县寓民高老二因债务纠纷毒杀雇主高有义身死案。高有义在安顺府城开铜匠铺生理，因生意折本，搬往省城居住。四月初九日，雇同姓高老二帮背铺盖来安顺府收账，在姨母魏朱氏家住宿。十三日，高老二因高有义逼索欠银不放回去，私下砒霜将高有义毒害，高有义于十五日清早中毒身死。据高老二供，他在场上向不知姓名人药摊上谎说毒鼠，给钱十文买了砒末一钱。

嘉庆十六年（1811年）七月二十五日四川江安县民胡帼仕因退佃事谋毒佃户致周昌礼误毒身死案。胡帼仕因佃户周泳现向其索还押租有斥骂之嫌，将毒药放在高粱面内，欲将周泳现谋害。周泳现的儿子周昌礼误食中毒，至二十六日身死。据胡帼仕供说，他在不知姓名人担上买有毒鼠药一包。

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十二月湖南黔阳县客民王俊容投毒杀害族人二命案。清泉县人王俊容、表兄王俊秀、表叔祖母王童氏搬来黔阳，同居共爨。本年十一月，王俊容向王童氏借银五两，王童氏应允，当令王俊秀称给。王俊秀因王俊容前还食谷短少，人不诚实，不允付给。三十日早，王俊容挟王俊秀不允借银之嫌来家，乘王俊秀切有青菜置放灶上，悄将砒末拌入菜内走去。王俊秀将菜煮熟，与王童氏共食，旋各毒发腹痛呕吐。王俊秀看出菜内砒毒，投知邻人等看明，向王俊容盘问。王俊容不能抵赖，承认谋毒属实。不料王俊秀与王童氏毒重，俱于是夜身死。据王俊容供，他在不识姓名人货担上捏说毒鼠，买得砒末四钱。

砒霜是毒药，本来用于毒鼠，所以卖砒霜的人要叮嘱购买者只能用于毒鼠。从上述案件中购买砒霜毒人者，都要“捏说”“谎说”毒鼠，可证明此点。剧毒砒霜，作为商品买卖的数量很少，上述案例中，是一钱、四錢各一例，两例都是购买“一包”。

事实上，官府会追究毒药致死人案中贩卖毒药者。如贵州巡抚审理黔阳县王俊容毒杀案称：“卖给砒霜之不知姓名人，免其查拘。”四川江安县民胡帼仕谋毒佃户案，三法司认为“卖药之不知姓名人，应免查究”。可见如果官府得知卖药者的姓名，是会查究（拘）的。广西北流县民李周毒死李幅周案就是这样，三法司认可广西巡抚的意见：“余诗俊并不究明来历，辄卖给砒霜，致成人命，应照不应重律，杖八十，折责三十板。”这只能算是卖药者余诗俊认倒霉，官府的想法其实是通过追究贩卖毒药者的责任控制毒药的流传，只是既然允许正常买毒药毒鼠，就很难控制有人买鼠药毒人。

作者单位：南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