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自信

我也离开了没有他的家，去了远方的大学，未来我希望我能靠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坚强。

2018年6月，太阳如往年一般炽热，大地万物也还在倔强生长。我以为你在离我几百公里外的工地上汗流浃背地干活儿，却没想到你却赶了回来接我回家。你说你也曾想像别人家的父亲一样，在下午5点的校门口等待收回利剑走出考场的少年。可是你不行，因为责任和担当。那一刻，我竟然有一丝难过和心疼，出身寒门，几代农民，你依旧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后代过得很好，可我却没能让你如愿。

2017年6月，我高考结束，你骑了一个多小时的摩托车来到我的学校，就为了帮我提东西回家。我知道太阳很大，你很好。我可能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当我的同学大包小包地把行李放进汽车后备箱，满脸轻松预约时，我的父亲却还在折腾着要怎么安放行李才能占更少空间的情景。我不敢去羡慕那些家境比我好的同学，也不想去抱怨什么，生而为人，我的家很棒，我的父亲很棒。

我的行李还是太多了，整理过的书籍装满了一整条曾装过猪饲料的袋子，你似乎知道我的想法，打趣说：“不用担心，傻闺女，袋子是洗好了的，毕业了书要带回去，就知道你舍不得。”“确实舍不得，这是三年青春啊，爸。”“带回去也行，可好像没你坐的位置了。”我只是淡定地说了句：“我坐公交，到时候转站。”你笑呵呵地说，好好好。

你回去的时候，还担心我没钱坐车。特意从口袋里摸出来50元钱。我拒绝了，可你还是硬塞给我，让我路上买点儿吃的，不要饿坏了。我看着“满载而归”的你在人群中特别显眼，竟然很是心疼，我的爸爸，你还是那个最爱我的人，岁月不饶人。

坐在公交车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竟有些出神，我不知道结束高三是彻底的解脱还是有更大的责任在等着我，自己也有种担心，害怕真没考好，没能让父亲以我为傲。当在学校门口看到那个与众不同的人时，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我考得怎么样，而是说“考完了，就可以开开心心去玩了，有三个月假期真的不错哦”。父亲就是这样，他永远都不希望我背负着压力去生活，他希望我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他是个农民，却用了最好的方式去爱我。

半路上，当车子开出加油站的时候，我居然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的，他就坐在车子上旁若无人地啃着面包。一刹那，我想要下车，却还是没有勇气。他肯定不想让我看到他现在的这副样子，他一直在演绎着一个倔强而又特别棒的父亲形象。我突然想起朱自清先生写的他父亲给他买水果的画面，纵然前方崎岖，他还是毅然决然。

回到家，我还是没和他说我在路上看见他了。我怕突然的煽情会压垮他的坚韧。成绩出来了，过本科线32分，他感叹说自家终于出了个大学生，而我却沉默了好久，因为这个成绩只能报需要交一万多元学费的大学。

报志愿的那几天，他看志愿参考书比我还认真，苦口婆心地劝我报本科，我犹豫了许久，还是同意了。

8月初我从打暑假工的地方回来，眼睛又红又肿，他不敢跟我提起大学二字。因为一分之差我错过了心仪的专业，我艰难地说要复读，他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他還是送我去复读了。离开学校的时候，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他固执地骑着那载着我走过许多路的摩托车离开的。我看着渐行渐远的他，暗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再多努力一点儿，都说别跟钱过不去，可我却败在了小小的一分上。

新学期开始了，一群选择复读的人集中在一起，氛围像高三一样沉闷，可又不同于高三，毕竟这是少数人才会选择的“高四”。我低着头看着那些已经是两个月没有翻过的课本，越发难过起来，我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压力还是害怕辜负。

整个学期，我没有给父亲打过电话，也没有回家，哪怕凌晨走在宿舍的路上，无人陪伴。

到18岁生日时，已经是11月份了。我收到父亲寄来的一双鞋子和一小段他亲自写的话，字里行间铿锵有力。我知道18岁的成年，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不管是平淡还是荣华，都要靠自己走出来。但我还是很感谢我的爸爸，在“高四”沉闷的日子里给我送来感动。

第二个学期，每个月放假我都会喝到父亲让邻居帮忙熬的营养汤，虽然他不在我身边，但他还是陪我度过了整个“高四”。因为当班主任课代表的缘故，偶然听班主任说起，我父亲会隔三差五像打卡一样给他打电话询问我的日常，还总是对老师说不要告诉我。

第二次高考如期而至，我坐上了去另一个学校考试的公交车，路上停下来的行人很多，当我透过窗户看着那些如我父亲般年龄的人对着我们做出加油的手势，不由得感叹万千。也许他们的子女正和我一样奔赴考场，努力和那几张试卷战斗，为的就是未来的前程锦绣，父母总是这样，希望你比他们过得更好。

和去年一样的情景，他来接我了，两个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把行李收拾好。我知道这一年真的对我们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对我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去一个比去年更好的大学;对我父亲而言，金钱和时间在不断逝去。

8月的时候，我收到了省内一所二本院校的录取通知书。这一次，父亲脸上洋溢着兴奋，虽然不是他一心想要的师范，但结果也算是不错，我终于安下心来。

9月1日，我还没有开学，父亲便坐上了去工作地的列车，第一次，站在车外送人上车的成了我。我没有哭，眼眶却有些泛红，因为我真的该长大了。

我也离开了没有他的家，去了远方的大学，未来我希望我能靠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坚强。

如今，父亲和我都在各自的地方过着各自的生活，我也给自己写下了新目标，生活虽苦，但那个陪我长大的人，我爱你。

谷春林摘自《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