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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涅槃(外一篇)

2019-11-12王娥香

北极光 2019年2期
关键词:铁桶烈火凉风

⊙王娥香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只飞蛾,但我敢肯定那是一堆火,一堆烈火,一堆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古训随水流至今,而我此时已全然不顾。

火光映红了我的脸,炙烤着我灰暗的双翅,我全然不顾。

我只醉心于它那红艳艳的光,那窜跳着的焰。那是一种引逗,那是一种诱惑,我不能自抑地舞蹈,裙袂飞扬。

我醉心于这种挑逗,于是我把飞蛾扑火的历史悲剧统统忘却,一次次欲与之相拥。我好癫狂,癫狂到竟然忘却自己是一只没有光色的飞蛾。

我也曾听说,我与蝴蝶是一对孪生姐妹,只因为上帝的偏爱,让它拥有了红彤彤的太阳,让我拥有了清冷的月光和无边的黑夜。从此,蝴蝶成了色彩的富豪,而我却无奈地做了色彩的赤贫者。

我明白色彩是阳光的馈赠,没有阳光就没有色彩,没有色彩就没有了生命。色彩会随阳光一起飞翔,我的生命是无法随阳光飞翔的。因此,我恨无边的黑夜,我渴望明媚的骄阳。于是,我把冬夜里的灯光看作梦的宝塔,我把夏夜里的篝火当成是万丈光芒的朝阳。我欢心舞蹈,希冀阳光能为我馈赠瑰丽的色彩,我不怕燥热夏夜里跳动的火焰会将我灼伤,我甚至不怕那火焰将我吞噬,因为我知道没有火的洗礼,我将无法重生。没有火的洗礼,我永远只能是一只没有色彩的飞蛾,我只能生活在无边的黑夜。

凤凰要在烈火中涅槃,我想我也只有把生命交给烈火,才能有新生。

或许无人与我在丹穴山上相伴,去将枯槁的梧桐衔来,集高香木,点燃香火,等香烟弥散,看火光漫天,但我可以在他人为我燃起的火堆旁吟唱:火光熊熊,香木蓬蓬,时期已到,死期已到。身外的一切,身内的一切,一切的一切,请了!请了!

这不是凰的歌,这是飞蛾的曲。

或许我没有凤——舞的低昂,也没有凰——歌的悲壮,更无法引来一群的凡鸟,自天外飞来观葬.可是我还是会围着烈火尽情地舞蹈,毫不胆怯地尽现我自以为最美的舞姿。

其实我也清醒地知道:他就是一堆火,一堆烈火,一堆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其实我也知道:我们不能像更生的凤凰一样同歌齐唱,但我依然会形只影单而不觉孤独,踽踽独行而不感凄凉。我依然会翩翩舞起我那双没有斑斓的双翅,让我并不悦耳的笑声在跳动的火焰里飞扬。

我相信——我就是那只天方国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的神鸟——菲尼克司,我就是那丹穴山上涅槃的凤凰,我就是一只新生后的金光彩蝶,蹁跹起舞,鲜美异常,不再死去。

爸爸,您可闻到风中那缕红薯香

十九岁那年,我去圆了大学的梦,是在爸爸的身旁。

还是十九岁那年,我在风中闻到了那缕红薯香,仍是在爸爸的身旁。爸爸让我知道了世上还有比烧土豆更好的东西。

记忆很朗。那是一个凉秋,年迈的父亲没有一点怨言和犹豫,就装上了“咋说女儿也算上大学”的快乐与满足,扛起母亲为我缝制好的沉甸甸的行囊,送我这个身上泥土味还没散去的农村丫头,踏上了一条自费上大学的路。

来到学校,一切安排就绪,爸爸便搓搓那皴裂的手说:“走!带你吃饭去,饿了吧?”眼,看着我,一脸的心疼。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女孩,但我却知道爸爸特别地疼我。他的爱始终呵护着我的所有。看着已气喘吁吁的爸爸,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如今想来,或许当时觉得爸爸也很饿了吧。

爸爸领着我走出校门,衣着单薄的我对异乡的寒冷格外地敏感,于是感到爸爸的那只牵着我的大手倍加温暖。我一路就只顾寻着温暖,而爸爸却一边嘴里安顿着,一边眼里瞅着。一家四川担担面的牌子很抢眼,我们进去了。汤饭最能驱寒,在五元钱一大碗的担担面下肚后,我与爸爸都渗出了汗珠。我不曾知道那日的饭量怎么那么大,是因没吃过觉得好吃,还是因冷而想出汗驱寒才吃,我无从思量。总之,望着空空的碗,摸着胀胀的肚子,我笑了,爸爸也笑了。

出了面馆,爸爸说:“带你上街逛逛,需要的东西买上点。”于是又像来时,我的手被爸爸牵着。

外面已有了一丝凉风,习习的还挺吹人。突然,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随着风飘进我的鼻腔,且在鼻翼间打着旋。“爸,您闻这是什么香味,这么好闻!”爸爸笑了,指着前方路旁的一个大铁桶说:“是烤红薯。你还没吃过呢。走,去尝尝!”我顺眼望去,的确,远远地就见铁桶旁边站了一个人,穿的不洁不整,戴了一双大棉手套,并故意对着我们大声吆喝着:“卖烤红薯了!”

就这样,我的心被薯香诱着,手被爸爸牵着向前。爸爸的心因疼爱我而急切,我的心却因吃得太饱而矛盾。我想对爸爸说我不吃,又无法敌住诱惑;想说吃,又怕肚子里的担担面不让位。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耍了个小计,只是一个劲地嗅着那香,使劲儿地嗅……眼也在旁处望着,想找找是否还有同样的铁桶存在。谁料还没选中另一个目标,手就被牵了往前走。看看爸爸空着的两手,我心有些不悦。那薯香越来越淡了,然而那香虽淡,却始终在我的鼻翼边徘徊,我疑心是心中的馋瘾没过。谁知过了几家店铺后,爸爸竟说:“来,我们吃红薯吧!”我急急四下里张望,并不见个大铁桶,蹙起鼻子四下里嗅,也并不觉有浓浓的香味飘来。正在心疑,只见爸爸从大衣里面掏出了一个红薯,大大的,报纸包着,热烘烘,香喷喷。

“我怕它凉了,香味跑了,就把它装在了口袋。来,趁热吃吧,看看有没有烧洋芋好吃。”

爸爸说得很平常,我的心却猛抽了一下,原本的不悦已化为一份不平常的感动升腾。

红薯是正宗的红薯,桔红色的。

爸爸将大半的大半给了我,将小半的小半给了自己。“香、甜、黏”,我依了爸爸,父女俩就旁若无人地坐在了路沿石上,品起了这个呆在口袋,跟着我们逛了好几个店,直等到我的肚子有了点空间才悄悄出来的红薯。

我舞弄着两只沾黑了的手,把“好吃”的赞叹扬进了习习的风里。有意让它随风飘去钻入别人的鼻孔,而爸爸却无心把那桔红的薯瓤沾在了胡茬上,留在了我的眼里,留在了我的心里,直到今天……

树叶儿有点抖,我又迎着风中飘来的薯香,去给我的儿子买那份香甜,那凉风中浓浓的薯香依然诱着我的心,只是——我已心泪纵横。

爸爸,今儿凉风依旧,薯香依旧,而您是否也依旧?天国的街市是否也有习习凉风吹过?那凉风中是否也有夺人口欲的薯香飘过?爸爸,您可否也同我一样又闻到那一缕缕薯香?您可否也还记得我们曾一起吃红薯时,坐过的那块路沿石?

爸爸,清明时节倘若有那断魂的雨滴落于您的坟头,请您休去怨它,那是女儿思念的泪。您也莫要怨我,我心深处也知唤不回那已去天国的父爱。可是,爸爸,我实在无法抵住我的思念,它是飓风,我被它旋卷着,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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