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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2019-10-21陈沛杏

鸭绿江·下半月 2019年12期
关键词:咸鱼农活小儿子

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妈妈,一个是外婆。一直说不清楚,是更爱妈妈还是更爱外婆。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更爱妈妈,跟外婆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更爱外婆。

外婆是中国农村的传统妇女,从一出生开始,就在广袤的农村生长。外婆的身材矮小,有着中国传统农村人的皮肤,因为干太多的农活,脸上的皮肤变得黝黑发亮,为了干活时候方便,她出嫁时就剪掉了留了十几年的长发。随后的几十年时间里,主要都奉献给了养家糊口和生儿育女这两件事上。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里边的大米还是得拿粮票换,要用粮票换粮食,就得去山外边换。因为外公外婆住在村里最大的大山的山脚下,要出街,就得走上几个小时的山路,这途中还得经过一座木桥,桥底下两三米处,便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河。

有一次,因为家中没有粮食了,但外公又出外工作了,外婆只能自己背着只有五个月大的小儿子出去换粮食,那时正值暴雨天,外婆撑着伞走在木桥上,背后的小儿子或许是因为被背久了感到不舒服,不住地哭闹。外婆走到桥上,小儿子就不住地挣扎,外婆只能把手绕到背后拍着小儿子:“乖哦,不哭不哭。”可怜的外婆,想转头看一看自己哭泣中的小儿子,没注意脚下,结果一脚踩空,翻向河中,紧急时刻,外婆把小儿子扯到自己胸前,紧紧抱住,最后两人都掉入河中。幸亏,母子两人掉在河边的沙地上,河水不深,细软的泥沙拥抱着两人,身体没有造成大碍。桥上正好有人看到这一情况,连忙喊人下去救人上来。外婆和小儿子得救了,正好帮助的人里边有一个是邻居,考虑到还没有换到粮食,外婆就先求助邻居把孩子背回去,她先去换粮食。

邻居犹豫了一下,说:“可是,你的衣服,不先回去换了吗?”

外婆拍拍身上的沙子:“没事,难得出来一趟,先换了吃的再回去,再说,家里人还等着这粮食吃饭的呢,这孩子就拜托你带回去了。”说完又急匆匆赶往粮食兑换处。好不容易换回了家里人期待已久的食粮,回家之后,外婆就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但,生活还在继续,家里的活还是要干。

外婆的一生都是操劳的,在丈夫经常外出工作的日子里,独自一人把四個孩子拉扯长大,还把家里的农活整理得甚是妥当。

在村里每个人都以种植田间作物过活的日子里,外婆家也不例外。因为居住在广东丘陵地区,家里分到的田地大多是在陡峭又难走的山腰之际。外婆得依据时节和每块土地的特性,种植不同的作物,种花生、黄豆、黑豆……哦,对了,还有水稻。因为住在山间,出外购买物资的机会很少,并且考虑到购买稻米的成本太高,外婆一直都在坚持自己种水稻。一到种植水稻的时节,外婆每天都得去田间开渠引水,过后就把牛拉到田里,一步一步引着牛把几亩地都给犁完。之后再带着孩子们把秧苗一根一根插入土里,等到秧苗“各得其所”,外婆又得担着几十斤重的肥料到田间施肥,从水稻的成长到成熟,离不开外婆的悉心照料,粮食的来之不易,家里或许只有外婆最有发言权。

因为长期站立在有水的田间,外婆的膝盖如今肿得弯不下去,在天气转变时节,还会有风湿痛,晚间常常痛得睡不着觉,看了好多的医生,吃了好多的药,仍是不顶用。

妈妈说,外婆注定是劳碌命了。嫁给丈夫的前几年,因为生下的头两个孩子都是女儿,丈夫的爸爸妈妈直截了当地跟外婆说,如果第三个孩子还是女孩,就得让自家的儿子去山外再找一个女人。外婆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这事是妈妈说的,妈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眶变得红红的,那时年纪尚小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对外婆而言将是多么沉痛的命运,只是看着妈妈难过的表情,心里也一阵沉重。现在再写下这件事,脑海中便突然想到,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中的白秉德去世以后,白赵氏就不得不自觉承担起让儿子延续香火的使命。她说:“女人不过是糊窗子的纸,破了烂了揭掉了再糊一层新的。死了五个我准备给你再娶五个。家产花光了值得,比没儿没女断了香火给旁人占去心甘。”长时间以来,女人只是作为传承香火的“工具”存在,特别是农村的女人,当时外婆的内心一定是十分悲痛的吧,就因为生了两个女孩子,在家中面临着随时会被抛弃的境遇。好在,生下来的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家庭得以保全。然而,辛苦一直是伴随着外婆的。

在子女长大成人后,外婆跟着丈夫到上班的地方给他打理家务,难得闲下来过那么一段短短的时间。后来呀,家中的大孙女出生了,她又得踏上几个小时的车程,忍受呕吐的辛苦,去到深圳和儿子一家挤在一间小小的宿舍房里。因为家中还有放心不下的丈夫,加上在外面物价过高,为了不给儿子和儿媳造成负担,外婆主动提出把孙女带回家养,这一提议得到了儿子儿媳的应允。于是,外婆漫长的带娃路又开始了。

孙女特别爱粘自己,起床的时候哭着闹着要自己抱,去干农活的时候追着自己,甚至连洗澡的时候也要在门口等自己。外婆对这孙女用尽了耐心,无时无刻不得守在她身边,上幼儿园,其他家长离开了,为了能让孙女不闹腾,自己还得站在门口等着孙女下课。其实那时候的她,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那就是我。因为妈妈和外公在同一处工作,妈妈征得外婆同意之后,上班时便把我留给了外婆。小时候外婆就像带双胞胎一样带我和表姐(外婆的孙女)。吃饭时,分开两个碗一起喂;睡觉时,有时一个睡着,一个醒着;出去走走时,一个抱着一个背着……外婆给我们两个小孩子洗澡是每天必备的工作。傍晚在外边干完了农活回家,外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水在炉子上烧,之后便去房间里找我和表姐的衣服,回到炉子前,盯着那火,时不时揭开锅盖看看水热了没有。水“噜噜噜”地响了,外婆揭开盖子一看,那水正在锅里翻腾,随后出门一声大吼:“大妹回家洗澡了喂……”给小孩子洗澡,是外婆做的最干净的工作。她先把热水放在桶里泡冷,再坐下来轻轻把孩子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水湿湿头,随后拿起肥皂在孩子头上轻轻地揉,最后舀起桶里的水,把孩子头上的泡沫和灰尘冲得一干二净。在给小孩洗澡的间隙,外婆爱给小孩唱民谣:“炒炒炒,炒黄豆,炒到黄豆翻筋斗”,“煮咸鱼,吃咸鱼,咸鱼臭,放点姜,咸鱼香,倒些油……” 和小孩子相处的时候,是外婆最纯真的时候,她可以放下天地间一切的羁绊,而与小孩子来一场又一场心灵的对话,这给长期辛苦劳作的外婆,不能不说是一次次的放松。

外婆的前半生用尽了全力爱家人,在她的后半生,我将用尽全力去爱她。

作者简介:

陈沛杏,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7级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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