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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唐崖土司城址石雕艺术遗存命名释义的几个问题

2019-10-20雷宇

三峡论坛 2019年1期
关键词:石狮土司牌坊

雷宇

摘  要:世界文化遗产“唐崖土司城址”有丰富的石雕艺术遗存,然城址石雕艺术的命名与释义存在不到位、不准确之处。城址的石狮属于典型的“民狮”类型,具有特殊的艺术价值,不应被冷落;“荆南雄镇”牌坊上的石雕“土王出巡”应命名为“奉调出征”,“哪吒闹海”应更名为“除妖镇反”,“天官赐福”可命名为“尊祖敬宗”;断头“凤鸟”石雕精美绝伦,建议命名为“鹤寿无量”。

关键词:唐崖土司城址;石雕艺术;命名释义

中图分类号:J3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9)01-0011-06

在世界文化遗产“唐崖土司城址”上,石雕艺术品不仅数量多、形制丰富,而且雕工精美,品质上乘,达到较高的艺术水准。城址石雕艺术遗存,是承载与表现唐崖土司历史文化的重要载体。但是,现有出版物不仅对一些城址石雕艺术遗存的价值重视不够,而且命名与释义也存在不准确、不到位的问题。分析研究城址石雕艺术遗存的命名与释义,不仅具有艺术审美价值,而且有助于揭示城址本体的历史文化蕴含。

一、不应被冷落的城址石狮

在“荆南雄镇”牌坊前,原来立有两只石狮,其中一只不知所踪,现存右边一只獨守于此(图1)。在有关土司城址的介绍和相关研究中,对这只石狮的关注明显不够。《湖北咸丰唐崖土司城址调查简报》、《唐崖土司城址调查报告》等均未提及,由咸丰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唐崖土司城址管理处编的《唐崖土司城址》一书,也仅提到“石狮一对(现残存一个)”。[1]92实际上,无论从文化学意义上,还是从艺术审美的角度,城址石狮都不应被人们所忽视或冷落。石狮,是我国石雕艺术的重要物象,历来受到世人的重视。如果“唐崖土司城址”这座石头之城缺少石狮的形象,那将是巨大的缺憾。

我国古代并无野生狮子,狮子为外来之兽。据史料记载,狮子进入我国源自两条路径。一是自汉代张骞出使西域以后,狮子作为贡品相继传入我国。另一条是公元前后,随佛教文化从印度传入。伴随佛教在我国的盛传,以佛说法比附于狮子,石狮的形象得以普及推广。由于狮子体型硕大,神态威猛,加之有“护法兽”名声,人们融合吸收传统神兽的形象特点和装饰手法,逐渐形成深具东方神韵的石狮形象。石狮被赋予丰富的灵性和寓意,成为避凶纳吉的“瑞兽”。

自秦汉之后,由于王权思想的影响,龙成为王权的形象化身,狮子则成为不同阶层人士推崇的“神灵”。石狮子作为城门、宫门、宅门、墓门等的“把门将军”,成为古代石雕艺术的典型物象。从艺术心理来审视,石狮之所以受到历朝历代官府衙门与民间人士的青睐,是因为人们认为勇猛的狮子能抵御给人类带来侵害的妖魔鬼怪,希冀借这种祥瑞之兽,满足祈求平安吉祥的心理需求。在皇宫、衙署等地方,石狮的象征意义还有尊贵不可超越、威严不可侵犯的特殊含义。

土司城址的石狮,之所以未受应有的重视,可能与其形制较小,雕饰较为简单、粗糙,造型不够威猛有关。实际上,其造型有着特殊的意蕴。城址的石狮,属于典型的具有南方地域特色的“民狮”。

在长期的历史演进中,受传统文化与民俗的影响,我国石狮造型形成了“南狮”与“北狮”、“官狮”与“民狮”的区别。“北狮”粗犷威猛,“南狮”玲珑秀美。“官狮”(图2)肌肉发达、昂首蹲立、卷鬃利爪、高大威严、强壮凶悍、目视前方、蓄势待发、气势雄伟。“官狮”一般立于宫殿、官府、衙门、陵寝等处,以显威展四方之意,炫绍统治者、王公贵族显赫的地位与权力,起镇宅和显示主人地位、威望的作用。而“民狮”(图3)体态较小、装饰华美、多姿多彩、温顺可爱,将威武的守护神变成了身披彩带、足踩绣球、姿态可人、笑口常开的“迎宾郎”。“民狮”一般立于江南私家园林,作为富家建筑装饰。也有“民狮”立于村头,或与牌坊等相伴,在民间祠堂、墓园也有遗存。从塑形与雕饰技法看,“官狮”体形较大,受等级形态规制,造型中规中矩;“民狮”体态一般较小,造型自由度大,装饰手法多样。

城址的石狮体形较小,体态单薄,造型随意,显然属于“南狮”与“民狮”之列。虽然,城址“孤狮”的形制,不能与“官狮”的威武规范相比,也难与江南众多的灵秀“民狮”媲美,但从塑形取意看,仍有其独到之处。该石狮净高104cm,含底座高114cm,胸围140cm,头围最大处130cm。[2]该石狮无传统石狮特有的须弥座,后肢与基石相连,直接立于地面;后肢蹲立,背部弯曲,身躯向前呈约70度直立。石狮两前肢缺失,前肢及下颚部有明显的残缺痕迹,至于是雕刻时形成残缺,还是被后人毁损已不可考。但笔者以为,作为土司城的重要石雕,雕刻时形成残缺的可能性极小,社会变迁过程中遭人为毁损的可能性较大。从残存迹象可以看出,其与“官狮”后肢蹲坐,前肢呈三角形支撑,脚踩绣球或抚幼狮明显不同。此石狮头部与身躯比例不够协调,头大躯小,头部雕饰较为丰富,躯体雕饰较为简单。雕刻手法有圆雕、高浮雕、浅浮雕、线刻等。石狮双目圆睁,眼球突出,鼻形肥厚宽大,张嘴吐舌,额头颈部鬃毛盘结卷曲,头部凝视右前方,呈注视来者状。天然白色石斑,形成石狮眼球圆形斑点,收“刻狮点睛”之效。石狮狮身几乎没有纹饰。石狮似有未雕饰完毕,细部雕刻与打磨不够精细的缺憾,但其既有狮子威猛的表象,又类似于雅致玩偶,似猫似虎,憨态可掬,让人产生丰富联想,忍俊不禁,体现了南方“民狮”的特点。

石狮立于土司城标志性建筑“荆南雄镇”牌坊前,有其特殊的象征意义。第一,威武震慑。如前所述,“荆南雄镇”牌坊是土司城纪念碑式标志性建筑,是土官、土民进出土司城,或到衙署公干的门户。在牌坊两侧立狮,与中原王朝和地方衙署在大门立狮的寓意相同,就是彰显官府的权威,增加过往行人的敬畏之感。第二,驱邪纳吉。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狮子具有神兽的美誉,是避凶纳吉的祥瑞之兽。土司在与王朝和中原官府、民间的长期交流中,接受了这一文化物象,以期纳天地自然之灵气,祈盼保一方之平安。第三,空间装饰。从土司城核心区的建筑分布可以看出,“荆南雄镇”牌坊是衙署区最前端的建筑物,牌坊本身庄严秀美,但以四根方形石柱为主支撑结构,虽有四对夹杆石相伴,但从结构审美的角度看,仍略显单薄与单调。在牌坊前配置双狮,可增加视觉层次,形成与主体建筑的呼应之势,起到烘托环境气氛,彰显王者气象的作用。

二、需要重新命名与解读的牌坊石雕

“荆南雄镇”牌坊,既是土司城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土司城石雕艺术的重要载体。该牌坊除了在正反面中间上、下额枋嵌板上,分别阳刻有“荆南雄镇”、“楚蜀屏翰”的牌坊题刻之外,还在正反面上、下额枋及侧楼嵌板上,雕刻了多副寓意深刻的土司故事、民间戏文人物、吉祥瑞兽图案等,达到了较高的雕刻艺术水平。这些石雕装饰艺术件,构成牌坊的有机组成部分,对牌坊主题形成有效的烘托与阐释。但遗憾的是,现有出版物对这些石雕的命名与解读存在诸多不准确之处,有必要对它们进行重新命名与释义。

1.关于“奉调出征”

“荆南雄镇”牌坊正面,中间上额枋的石刻图案(图4),现有出版物解读或命名为“土王出巡”。[1]93

笔者以为,从“荆南雄镇”牌坊修建的缘起,及其两侧题记文字看,将其解读命名为“奉调出征”更为合适。该幅石刻展现了土司奉调出征的壮观场面。图中“武士”(控马官)引缰在前,“土兵”肩扛兵器随后,马背上的“土王”、“土官”拱手作告别状。图案表现了土司奉调出征时的威严与气势,而非一般的土司出巡。将其解读命名为土司奉朝廷调遣出征,更契合“荆南雄镇”、“楚蜀屏翰” 的牌坊主题寓意,而且与牌坊背面的“土王出巡”雕刻形成呼应,并与之相区别。

2.关于“除妖镇反”

“荆南雄镇”牌坊正面,中间下额枋的石刻构图奇特(图5)。学界有不同的解读与命名,有的称之为“鲤鱼跳龙门”,[3]有的称之为“哪吒闹海”。[4]

该石雕图案构图,在两侧祥云之间,左右雕刻立式“龙门”;中间一条“鲤鱼”头朝左下,首尾呈约四十五度角跃出水面;一人手持“混天绫”,脚踩“鱼头”,呈现对“跃门之鲤”的打压之势。此图案寓意十分复杂。在汉文化传统中,“鱼跃龙门”是典型的吉祥题材,因此有人将此石雕解释为“寓意土司作为土皇帝想成为真皇帝的精神追求”。但作此种解读,那手持“混天绫”的“哪吒”脚踩“鱼头”、打压“跃门之鲤”,又觉得“有些令人费解”。[1]93陈飞先生在《唐崖土司荆南雄镇坊价值探析》一文中,曾将该石雕解读为“在牌坊上雕出‘鱼跃龙门和‘哪吒闹海联合图案,亦应有警告唐崖土司不得肆意作乱之意”。[3]

对此石雕图形的难解之处,笔者曾向陈飞先生请教,先生坦然明示,原来的解读有误。此石雕图案的摹本是我国传统装饰艺术图案中的“魁星点斗”(图6),取的是“魁星点斗、独占鳌头”的祥瑞寓意。以本人愚见,我们不能完全以汉文化的知识来解读此图案,而应将其置于修建牌坊的历史大背景之下来考量。该石雕图形仿“魁星点斗”,有纪念战功与朝廷嘉奖,祈求步步高升的祥瑞之意。但其更深的精神寓意,应该是表现土司奉朝廷征调,参与平定“奢安之乱”的历史功绩。跃出水面的“鲤鱼”或“鳌头”,寓指不服皇帝管束,企图突破“龙”门,自当皇帝的“奢安之乱”的主角。事实上,当年造反的奢崇明,不仅攻城掠地,而且建国号“大梁”,叛明自立,割据西南。而手持“混天绫”,脚踩 “鳌头”的“魁星”(“哪吒”),正是喻指奉调出征参与“除妖”、“镇反”的唐崖土司形象。作这样的解读,与“荆南雄镇”的题刻相符,与上方的“奉调出征”形成呼应之势,意在情理之中。这一石雕图案,体现了唐崖土司修建牌坊的精神追求,以及土、汉传统艺术文化的有机结合。同理,由于牌坊为褒扬唐崖土司战功所建,且由土司田氏夫人监造,将其解释为对土司的警告,显然不合情理。基于此种认识,笔者认为,将此石雕图案命名为“除妖镇反”比较合适。

3.关于“尊祖敬宗”

对牌坊背面“楚蜀屏翰”题刻上额枋的雕刻图案(图7),现有文献少有解读。《荆南雄镇——镜画唐崖土司城》将之命名为“天官赐福”。[5]70

该石雕图案中间,两根圆形立柱托举一两头略微上翘的横形材料,构成神龛式门形结构;内置波          形帷幔覆盖的“台”,上立一长方形碑状物(牌位),  碑上似有文字或图案,但现已无法辨识。图案左右,分立两名脚踩祥云的人物,左边二人身穿明代朝服,头戴官帽;靠近神龛之人,两手托举卷轴于胸前,呈敬献状;靠外之人,左臂下垂,右臂前伸,手指前方,呈司仪状。右边二人,分别手托卷轴和祭品,呈奉献状。从神龛、牌位、祥云、卷轴、祭品等原素,以及图案处于牌坊“楚蜀屏翰”题刻上方的重要位置,可以推断,此石刻图案反映的是唐崖土司在立下战功,受到朝廷嘉奖的背景下,对祖宗先人的追思与祭奠,有称颂先人功德的意蕴。该石刻体现的是土司敬宗追远、光宗耀祖的精神追求与道德理念。基于这一解读,笔者以为将此石刻图案命名为“尊祖敬宗”[6]404比较合适。“尊祖敬宗”语出中国传统文化重要典籍《礼记》,以之命名,契合唐崖土司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史实。

4.关于“土王出巡”

牌坊背面“楚蜀屏翰”题刻之下横枋石雕图案,反映的是“土王出巡”场面(图8)。其与牌坊正面“奉调出征”最大的不同在于,图形中数名仆人高擎“蒲扇”或遮阳伞状物,拥簇“土王”鞍前马后,而“土王”则拢袖拱手作行礼状,尽显文雅闲适之态。该石刻图案体现的是土司治下祥和的社会景象。这上、下横枋上的两幅石雕图形,与“楚蜀屏翰”题刻中的“屏翰”相匹配,赞誉唐崖土司有文德与治才,系国家“重臣”。这两幅石雕作品,也与牌坊阳面的“出征”与“镇反”彰显武功相对应,体现了唐崖土司的文德与治功。牌坊主楼正反两面的文字题刻与装饰图案,形成功能互补,全面展现唐崖土司的精神追求与文治武功,以艺术的形式,凸显了牌坊的符號价值。

5.关于“渔樵耕读”

在“荆南雄镇”牌坊正面侧楼的上、下横枋上,分别刻有“渔”“樵”“耕”“读”四幅石雕图案(图9至图12),每边两幅,形成左右对称。“渔樵耕读”是古代农耕社会的四项主业,代表了民间的基本生活方式。在中国传统艺术文化中,“渔樵耕读”是绘画、雕塑、建筑等装饰艺术的重要母题,广泛运用于住宅、书院、戏台、宗祠、牌坊等建筑的装饰。古人之所以喜爱“渔樵耕读”,既是因为其体现了对自给自足田园生活的追求,同时蕴含了对淡泊自如的人生境界的向往。透过田园诗般的生活造型,该图案还隐含着古代士人内心深处对入朝为官,得到统治者赏识的一种心理寄托或向往。

“荆南雄镇”牌坊上的“渔樵耕读”石雕,应该说包含了两层寓意。一方面,它们体现了唐崖土司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并在一定意义上表现出对自己所处生存状态的满足;另一方面,它们又隐含了土司希望得到朝廷赏识,有更好发展的精神寄寓。它代表了唐崖土司的一种价值取向与生活情趣,甚至是一种特别的审美意识。

这四副石雕图形,运用了深浮雕、浅浮雕、线刻、基底平起等雕刻技法。宏观构图定位准确,细部雕刻精致细腻。如在“耕”(图11)的石雕中,农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右手扶犁,左手引缰扬鞭;耕牛轭绳紧绷,低头蹬腿,奋力向前;随农夫与耕牛的前行,田泥翻腾起伏。整个画面之中,农夫、耕牛、犁具、田泥与水,交融一体,表现生动细腻,有很强的写实性。

再如“樵”(图10)的石雕。樵夫肩挑两捆薪柴,大步行走在下山道上。“樵夫”双袖高挽,裤管上卷,腰带紧束,虽身负重荷,但仍大步流星,显现出旺盛的生命力,一种满载而归的喜悦洋溢画外。两捆薪柴,条理清晰,捆扎牢固,挑柴尖担刻画惟妙惟肖。此副石雕,既注重环境的营造,又重视细部的刻画,既重视形的雕刻,又重情的表达,可谓神形兼备,雕刻细致入微,达到很高的艺术水准。

在“荆南雄镇”牌坊背面的侧楼横枋之上,还分别有“断桥送子”、“槐荫送子”、“乘龙”、“驭凤”四幅石雕装饰。这些雕刻图案,表达了唐崖土司希望子孙繁衍,飞黄腾达的精神寄寓,与牌坊正面的“渔樵耕读”以及两面都能见到的“麒麟奔天”石雕一起,构成了“荆南雄镇”牌坊完整的精神内涵。从总体上审视,这些装饰石雕场景布置合理,人物表情生动丰富,立体呈现了不同题材的构成要素,图案布局专业,雕刻手法精到纯熟,达到了较高的雕刻艺术水准。从内容与构图看,这些石雕装饰与汉族地区同类雕刻具有高度的相似性,体现了中原艺术文化对唐崖土司城址艺术的影响。

“荆南雄镇”牌坊上的装饰石雕图案,题材丰富,寓意深刻,“虚”的开间与透雕等技法的运用,无不体现出建造者的艺术审美情趣与高超的雕刻技艺。独特的部件组合与精美的石刻装饰,完美展现了牌坊的审美价值,使整个牌坊呈现出和谐之美、剪影之美。

三、“凤形石雕”的艺术特点与命名

在咸丰县民族博物馆,存有一件唐崖土司城址出土的石雕残件——“凤形石雕”(图13)。对这一石雕艺术遗存,现有城址宣传或研究尚未给予应有的重视。咸丰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唐崖土司城址管理处编的《唐崖土司城址》,只刊登了此石雕的彩页,题注为“凤形石雕”,未作任何说明。[1]117何继明先生主编的《荆南雄镇——镜画唐崖土司城》,也刊载了石雕彩照,题注为“明代‘金凤献瑞石刻”,并简单介绍“这件‘金凤石雕出土时头已经损坏,但从其羽翅的细节依然可以看出整件石刻的精美绝伦”。[5]117其他著述包括几份考古发掘报告,对此石雕艺术品都没有提及,原因不得而知。笔者以为,从艺术审美的角度看,该件石雕遗存属于城址石雕艺术中的精品,值得重视。

笔者初见到此石雕时,就被其精美的造型和精致的雕刻艺术所震撼。因有关资料对其未作详细说明,原以为此石雕非唐崖土司城址的遗存。但经向陈飞先生和博物馆、城址管理处咨询,得到的回答是,该石雕是城址衙署区的出土件,属于典型的城址艺术遗存。具体来说,是2013年11月,城址第一次考古发掘时,在衙署区后宅,即土司生活区域发现的。发掘时鸟身完整,但鸟头断裂,不知所踪。

此石雕件的功能与作用是什么,没有定说。笔者以为,应该有两种可能,一是与宗教活动相关,是土司或家眷礼佛的配饰,也就是立于香炉之旁的器物。另一种可能,就是一件为土司祝寿而雕刻敬献的寿礼,被置于厅堂或贡桌之上。从其造型看,后一种可能性较大。在没有更多考古发现的情况下,这些都只能是揣测与推断。对于艺术研究而言,笔者更关注的是此件石雕的特殊造型与雕刻艺术,及其审美价值。

据观测,该石雕由石质基座和“鸟身”两部分组成,“鸟身”通高116厘米。[7]从“鸟”的站立形态看,其残缺的头部应该是呈约45度角向上扬起。如果加上其断缺的长颈和“鸟”头,总体高度可能超过140厘米。从石“鸟”的体态与型制看,应该是属于鹤的类型,而不是传说中的“凤”。仙鹤是传统文化中的吉祥鸟,因其体态优雅、颜色分明,在传统文化中具有圣洁、清雅、吉祥、长寿、福佑安康等象征意义,被称为“一品鸟”。现在的“金凤献瑞”命名,虽然不错,但从名实相副的角度考虑,笔者建议将该石雕命名为“鹤寿无量”。

从造型上看,该石雕准确掌握了仙鹤各部位的比例尺度。健壮有力的两腿和利爪、圆硕丰满的身躯、华丽的羽毛、有力的双翅、残缺的颈部,形成一种残缺的和谐。仙鹤造型生动优美,仙鹤右肢抬起前伸,利爪紧抓凸起的岩石;左腿根部肌肉丰满,直立于基岩之上,三片利爪强劲有力,给人踏石留印的视觉印象。仙鹤身上的底层羽毛柔软顺滑,尾部羽毛的羽轴及两侧斜生的羽枝纹路清晰,羽绒绵柔自然,尾羽末端呈半圆形,边缘微微翘起,有孔雀尾羽的神韵。

仙鹤的双翅是该石雕最为成功的部位。翅膀羽毛由四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靠近颈部的三层羽绒;第二部分是羽绒之下生出的数片幼羽,幼羽较短,呈叶片状;第三层是幼羽之下生出的辅羽,羽毛扁长,约占羽翼的三分之二;第四层为与辅羽之下的主羽,羽质坚硬有力,在鸟尾收缩并拢。羽翼的四层羽毛层叠错落,使整个羽翼丰满有力,自然华丽。

从雕刻工艺看,该石雕运用了圆雕、透雕、深浮雕、浅浮雕、線刻等手法,整体造型优雅,细部表现生动。以仙鹤的下肢为例,直径大约只有4厘米左右。作为石质材料,要在如此细长的石头上雕刻创作,难度可想而知。仙鹤的下肢不仅被打磨得圆滑匀称,而且刻出了腿部的肌肉、绒毛,刻出了腿之下部表皮的横向密纹与利爪的锋利。在没有现代雕刻工具,没有现代的化学粘合剂的条件下,能创作出如此精美的作品,实属难能可贵!整件石雕,可以说是精心设计,精雕细刻。《荆南雄镇——镜画唐崖土司城》的编者认为,整件石刻“精美绝伦”,笔者认为,这个评价很高,但符合实际,准确到位!仙鹤的头部残缺,在一些人看来可能是一种遗憾,但笔者以为,仙鹤的断头形成了特殊的残缺之美,就如世界著名的古希腊石雕断臂维纳斯一样。它能给人一种沧桑之美,残缺之美,以及历史的厚重感,使人产生丰富的联想与深刻的思考。

结语

循名责实,是中国哲学的基本理念,也是传统艺术文化的核心旨趣。唐崖土司城址丰富的石雕艺术形制及深刻的文化蕴含,既需要以审美的眼光去赏析,也需要从历史、文化的视角去解读。以当下的价值观念、审美标准、知识谱系,来简单定义与解说历史艺术遗存,存在较大的学术风险。将城址及其艺术遗存置于历史的场域,科学地揭示其艺术特点和文化内涵,是世界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真实性原则的要求,也是弘扬世界文化遗产核心价值的要求。唐崖土司城址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时间还不长,城址艺术研究可以说才刚刚起步,还有许多艺术事象需要学界同仁深入探究。希望本文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注 释:

[1] 咸丰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唐崖土司城址管理处编:《唐崖土司城址》,湖北人民出版社,2015年。

[2] 石狮测量数据由唐崖土司城遗址管理处王明松先生提供。

[3] 陈飞:《唐崖土司荆南雄镇坊价值探析》,《三峡论坛》,2013年第6期。

[4] 王祖龙、陈露、肖竹:《仿象与象征:唐崖土司城遗迹的文化解读》,《三峡论坛》,2014年第4期。

[5] 何继明:《荆南雄镇——镜画唐崖土司城》,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2016年。

[6] 王文锦:《礼记译解》,中华书局,2016年。

[7] “鸟身”高度测量数据由唐崖土司城遗址管理处办公室徐瑶同志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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