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璐

2017年秋天，我看了一场特别的足球赛。对垒双方激战，但赛场上却没有声音，置身其中，我像是在看一部默片。教练郑国栋在球场边指挥着进攻，他是个嗓门很大的健全人，但此时他只是做出一些手势。因为球场上所有的球员都是聋人。

郑国栋是广东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的一名语文老师，从大学中文系畢业后，来到特殊学校教书。

2002年世界杯过后，郑国栋留心到一个现象：男孩们开始流行踢东西，包括纸团、易拉罐，有什么就踢什么。开学后，他花25元钱买了一个足球，和这帮残疾孩子追来逐去。

陈振华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惹事者以及短跑冠军，他父亲几乎每个月都要带着现金来学校，为打架斗殴的儿子善后。现在，他迷上了足球。郑国栋很清楚聋人的特性，焦虑、易怒，因为听不见而容易产生不安全感。郑国栋想，可以在校园内组织足球比赛，逐渐引导这些年轻人。

郑国栋向学校申请成立足球俱乐部。学校给了他们一间学生宿舍做办公室。郑国栋和男孩们兴奋极了，把这间不大的房间精心布置起来。

2003年12月，广东江门举行首届全国残疾人足球赛。湛江市残联听说特校有这样一支足球队，决定派他们出战。每天早晨6点半，队员们就开始在泥地上跑起来，下午放学后接着训练。在这些队员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一个具体而迷人的追求。

半路出家的郑国栋对足球谈不上精通，只能靠买光盘和书学习，教给队员们正确的方法。队员们听不见声音，对他的手语不明白，所以到了场上就一通乱踢。他找来一块大白板，将关键词写给大家看，但这种沟通效果仍然很差。琢磨了一阵之后，郑国栋从古代战争的旗语中受到启发，开始使用不同颜色的小彩旗做出指令。当训练逐渐深入，他又自行设计了二十多个手势，表达外拉、内切、控球、不控球、防守、反击等术语。后来参加比赛时，其他教练感到十分惊奇：这些手语毫无章法，却行之有效。

谁也没想到，这支不起眼的球队，一路拼杀，竟然冲到了决赛。他们与辽宁队狭路相逢，终以0：1输给对方。第一次拿到全国亚军仍然令球员们欣喜不已。每个人的神色都不同了，以前那种茫然褪去，脸上有了骄傲的神色。

全国残疾人足球赛成为传统，此后的每一年都要举行。在第三届时湛江队终于赢得冠军，球员们搂抱在一起哭泣，郑国栋的眼眶也红了。

2006年，广东省残联决定拨专款给这支球队，球员们转入半职业状态。“体育是一个很好的媒介，为他们以后的幸福生活做了一个铺垫。”郑国栋说，吸引他的始终不是足球，而是教育。之前，梦想和自我实现，这些词在失聪孩子的生活中并不存在，足球带给了他们这一切。

2008年，以湛江队为主体的国家队参加了希腊第一届聋人足球世界杯，这支球队所向披靡，被同业称为聋足中的“巴萨俱乐部”。足球和这群孩子给了郑国栋梦想，让他相信普通人也可以做梦。

（秋水长天摘自真实故事计划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