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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哑巴父亲

2019-10-15徐云

润·文摘 2019年9期
关键词:抚摩种地哑巴

徐云

在辽宁北部的一个中等城市,每天清晨或傍晚,你都可以看到一个老头儿推着豆腐车,车上的蓄电池喇叭发出清脆的女声:“卖豆腐,正宗的卤水豆腐!豆腐咧……”

那声音是我的。那个老头儿,是我的父亲。两三岁时我就懂得了有一个哑巴父亲是多么的屈辱。尽管我的两个哥哥每次帮我梳头都疼得我咧嘴,我也坚持不让父亲给我扎小辫儿了。我要好好念書,上大学,离开这个人人都知道我父亲是哑巴的小村子!

终于我考上了大学,父亲特地穿上了一件新缝制的蓝褂子,坐在傍晚的灯下,表情喜悦而郑重地把一堆还残留着豆腐味儿的钞票送到我手上,嘴里哇啦哇啦地不停地“说”着。不知道是什么碰到了我坚硬的心弦,我哭了。

毕业后,我安顿好一切,去接一直单独生活的父亲来城里享受女儿迟来的亲情,可就在我坐着出租车回乡的途中,我遭遇了车祸。

出事后的一切是大嫂告诉我的……

父亲拨开人群,抱起已经被人们断定必死无疑的我,拦住路旁一辆大汽车,不停地画着十字,请司机把我送到医院抢救。

医生让我转院,并暗示大哥二哥,准备后事吧。父亲扯碎了大哥绝望之间为我买来的寿衣。医生表示无能为力,他让大哥对父亲“说”:“这姑娘没救了,即使要救,也要花很多的钱,就算花了很多钱,也不一定能行。”

父亲一下子跪在地上,又马上站起来,指指我,高高扬扬手,再做着种地、喂猪、割草、推磨杆的姿势,那意思是说:“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女儿,我女儿有出息,了不起,你们一定要救她。我会挣钱交药费的,我会种地、喂猪、做豆腐。”见医生不语,他又指屋顶,低头跺跺脚,把双手合起放在头右侧,闭上眼,表示:“我有房子,可以卖,我可以睡在地上,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我的女儿活过来。”大哥把手语哭着翻译给医生,不等译完,看惯了生生死死的医生已是黯然泪下!

伟大的父爱,不仅支撑着我的生命,也支撑起医生抢救我的信心和决心。我被推上了手术台。

最后,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这期间,为了筹齐医疗费,父亲走遍了他卖豆腐的每个村子,父亲认认真真地记下来:张三柱,20元;李刚,100元;王大嫂,65元……

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终于睁开眼睛,我看到一个瘦得脱了形的老头儿,他张大嘴巴,因为看到我醒来而惊喜地哇啦哇啦大声叫着,他满头白发,半个月前还是黑着的。

我剃光的头发慢慢长出来了,父亲抚摩着我的头,慈祥地笑着,曾经,这种抚摩对他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享受啊。半年后,我牵过父亲的手,让他为我梳头,父亲变得笨拙了,半天也梳不出他满意的样子。我就扎着乱乱的小刷子坐上父亲的豆腐车改成的小推车上街去。

我给他的豆腐车装上蓄电池的喇叭,尽管父亲听不到我清脆的叫卖声,但他一定是知道的,因为每当他按下按扭,他就会昂起头来,露出满脸的幸福和知足。

(张秋伟摘自《成长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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