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莙

我爸之所以一直在老城买馒头，是因为店铺的老板是个倔老头，但凡他把馒头变成和市面上的馒头一个模样，我爸就不会去了，舍近求远岂不是闲得慌？

那店子位于老城的一面陡坡上，从家里到那儿，走路得一个小时左右，坐公交换乘了也还得爬那面大坡，不畏舟车劳顿，是因为那倔老头的馒头是货真价实的手工老面馒头，绵扎，有韧劲。新城卖老工馒头的店铺有的是，但与众多声称绝对是土鸡蛋、土鸡、土猪肉却绝对不土并无区别，所以我爸隔三差五地便要去老城爬坡上坎，从那倔老头手中，拎回墩实的手工饅头若干。

倔老头的手艺是他父亲传下来的，几十年了，馒头还是那个馒头，都没走过样。手工弄出来的馒头意味着费时费力，意味着成本高，且卖相也不甚好，而机制馒头正好顺应了这个快节奏的、光怪陆离的时代。用苏打粉、泡打粉、增白剂、馒头改良剂制作出来的馒头，颜值高，白白嫩嫩的，口感也好，跟面包一般松软，所以二者还没怎么较量，手工制作的馒头就已一败涂地，迅速撤离。物以稀为贵，手工老面馒头的招牌又和土鸡蛋、土鸡、土猪肉的招牌一道，呼朋引伴地亮了起来。反正挂的是羊头，卖的是狗肉，只要能够最大限度地赚取利润，又管那许多作甚？

其实机制馒头倒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不添加这样那样的听着让人别扭甚至毛骨悚然的东西。

好在识别手工馒头的真假一点不复杂，因此老城那坡坎上的馒头店前，才会时常排着队。去晚了就没得了，我爸说，有些人几十个几十个地买回家，放冰箱里。吃啥都担心有毒的年头，人们从八方汇聚于此，图的就是个吃着放心，他们说，这老头儿，卖的是良心馒头。

馒头不就是一种用面粉、老面、水、碱加工而成的面制食品吗？何以被冠以“良心”二字？当原本寻常的手工馒头成为稀有之物，许多美好的东西也结队远去。不过总有人不肯为此而举手投降，譬如坚持做手工老面馒头的倔老头。我见过那个老头儿，六十多岁，小个子，健谈，开朗，仿佛获得生活馈赠无数。可是直觉告诉我，生活馈赠给他的，更多的，是风雨，因此他埋首弓腰做出的馒头，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个馒头。于是，有一天，我将他，以及他手底下的馒头请进了我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故事里卖手工馒头的蔡老头儿会不会收徒弟，但即便他的这门手艺失传，我也相信，与这馒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某些东西，定然会传递下去。

责任编辑/何为